兴道坊举办“流觞诗会”的王宅,现在,也算是太子李承乾的私产。
现在叫“致远园”,取自两汉诸葛亮诫子书中“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这句话中的最后两个字。
原话的意思是说:“如果你不能淡泊名利,就无法使志向明确。如果你不能使自己宁静,静下心来,就无法实现远大的抱负。”
这既是诸葛亮一生经历的总结,更是对他儿子的要求。
而李承乾采用这句话中的最后两个字,“致远”,来命名这座宅院。
也可以间接的看出,现在的他,对自己还是有比较高的要求。
时间来到巳时。
坐在庭院中央的太子李承乾,正在和杜如晦、李纲,虞世南、孔颖达这几个文坛大佬请教学问。
这时候,身后走来一位力士,来到李承乾耳边轻轻细语了两句。
见状,李承乾朝着几位大佬歉意的笑了一下。
然后,抬头看向了远处坐落在中庭的才子宾客们。
见满院的座位坐得七七八八,李承乾便将询问的视线投向了一旁的杜如晦。
毕竟李世民虽然让他们俩一起组织这次诗会,但李承乾现在年纪尚小,一切还都是以杜如晦为主。
看着李承乾望向自己的眼神,看着这位性格温和的太子殿下,如此贤明,礼敬师长。
杜如晦与李纲等人,相视一笑,皆是满意的点了点头。
抬起手来,闲适的摸了摸自己的胡须,杜如晦冲着李承乾洒脱的一笑,宽慰中带着鼓励道。
“太子殿下,有道是能者多劳,微臣老胳膊老腿了,正与几位老大人相谈甚欢,就不起身了,就劳烦殿下你来宣布一下吧。”
台下如李纲,虞世南、孔颖达等人,自然知道这是杜如晦的谦让之词,为的就是锻炼锻炼太子殿下。
只是心知肚明归心知肚明,这几个大佬在听到杜如晦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也不忘将杜如晦好好调侃一番。
其中,李纲,年纪最大,辈分最高,他率先开口,对着坐在他身边的孔颖达和虞世南笑着说道。
“冲远,伯施,你看看,克明这厮,在老夫面前,都开始自称年纪大了,这要把老夫这个老家伙放在哪里?”
孔颖达,字冲远。
唐代着名的经学大家,是“秦王府”十八学士之一,孔安的儿子,同时也是孔子第三十二世孙。
在听到李纲调侃杜如晦,他立马笑着配合道:“李公,克明,这是在夸你老当益壮,身体好呢。”
然而,他夸赞完李纲,转过头便立即改口,将矛头又对准了杜如晦。
“不过,克明当着李公的面,说这句话,确实颇为不妥,克明,你还不快快自罚一杯?”
在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他还不忘拉上一旁看戏的虞世南,朝着虞世南使了一个眼色。
虞世南,字伯施。
生于越州余姚县,是南陈至隋唐时期着名书法家,文学家,诗人,政治家,陈朝太子中庶子虞荔的儿子,隋朝内史侍郎虞世基的弟弟。
同时,也是\&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
见到好友孔颖达递给自己的眼神,无奈的笑了起来,但抱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想法。
他站起身来,立马举起酒樽,对着杜如晦义正言辞的说道。
“我觉得冲远兄说的对,克明在老当益壮、精神矍(jué)铄的李公面前称老,确实不妥当,不如自罚过三杯?”
“伯施兄,你这可就太不讲道义了。”
笑骂了一声虞世南,杜如晦转头看向恭恭敬敬站在一旁的太子李承乾道。
“太子殿下,如你所见,我现在的确是脱不开身,所以,还是由你来宣布一下吧!”
李承乾难得看到几位老大人,还有这么一副陌生面孔,脸上的笑意顿时便有些把控不住,努力的板着脸说道。
“好的,那孤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几位大人慢饮,孤,稍稍就来。”
说着,李承乾走到院内搭建的一小方高台上,侃侃而谈的说了几句之后,便朗声道:“流觞诗会,正式开始。”
台下那些才子,在看到未来的储君宣布诗会开始,又看到高台上如李纲、孔颖达等文坛名宿,立马就如同打了鸡血一样。
他们一个个挺直了腰板,眼神闪烁着兴奋和期待。
仿佛看到自己做出来的诗词,已经被这些名人大家传诵,开始名扬天下。
与这些才子不同,秦琼正坐在院子的角落里,安静的看着院子里的人跳舞。
一旁的程咬金,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根羊腿,一边豪迈的啃着羊腿,一边来到秦琼案边。
看了一眼,杜如晦李纲那边的方向,随意的说道:“秦大哥,你怎么一个人坐在那里,也没跟老杜那些人打个招呼。”
面对自家兄弟,秦琼连头都没有抬起来,嘴里淡淡的说道:“在你不知道去哪里觅食的时候,已经去过了。”
... ...
听到秦琼的话,程咬金啃咬的动作顿时一顿,顿时觉得手上的羊腿都不香了。
作为亲如兄弟的秦大哥,现在竟然趁着自己找吃的时候,竟然撇下了自己。
哎,终究是生分了...
只不过这一丝忧愁来得快,去的也快,反正太子与他们一时半会也不会走,回头再和他们说一声就是了。
作为一名武将,程咬金其实对这场诗会一点兴趣都没有,如果不是因为听说有美味佳肴,他甚至都不会来。
只是在看到以往对什么宴会都不参加的秦琼,突然跑来参加这个宴会。
再加上来时他说是来看某人扬名立万,现在,他对那个某人非常的好奇。
到底是哪一个年轻俊杰,能够入得“小孟尝”秦叔宝的法眼。
想到这里,他也没有藏着掖着,直接对秦琼说道。
“秦大哥,你到底是来看哪位年轻俊杰扬名立万的,他作诗很厉害吗?能不能也让我见见。”
只是,秦琼的下一句话,就让程咬金熄了火。
“看了一圈,好像没有来。”
“没有来,那怎么诗扬天下,秦大哥你莫不是在说笑话。”
“呵呵...刚才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总觉得今晚会发生一些好玩的事,所以不妨再等等看。”
而就在秦琼和好兄弟程咬金闲谈的时候,长孙娉婷则和李雪雁,在女眷们的区域里与相熟之人一一见礼。
一圈下来将两个人累的够呛,就在两人准备回到座位上的时候,却意外的遇到了魏王李泰。
要说在这场诗会上,最如鱼得水的是谁,不是太子李承乾,而是从小就天资聪颖,好士爱文的李泰。
凭借着初露头角的天赋,他很快就在年轻一辈中,闯出了不小的名气,混得风生水起。
尤其是刚才写了一首关于言志的诗词,几乎获得所有人的肯定。
算是今晚流觞诗会目前,最拿得出手的几首诗词之一。
这时候看到了长孙娉婷这个表姐,顿时也兴冲冲地想要过来炫耀一下。
而在那些众多的簇拥者中间,仅仅落后李泰一步的人,便是崔挹。
没有办法,长孙娉婷只好跟着李雪雁一起走向前,跟着前去,与李泰打起了招呼。
在得知李泰写了一首不错的诗词后,自然也习惯性的夸奖了几句。
这时候被人夸奖,李泰自然也是进行了一番谦让。
大致的意思便是,那里有你们说的那么好,那是我三哥李恪没有来,你们不知道,我三哥前些时日在甘露殿做了一首诗词,意境悠远,我是远远不如。
而在这个时候,一直拿自己跟李恪对比的崔挹。
尤其是早自己喜欢的女人面前,自然不能任由全场的焦点,跑到李恪一个人影都没来的人身上。
虽然他对李泰的诗词也发出了肯定,但是,李泰现在毕竟还小,积累不够。
他对这次流觞诗会的魁首,还是有着相当大的信心。
所以,在李泰谦虚完之后,崔挹立马一石三鸟的说道。
“可惜,蜀王殿下因病不能到场,否则,看到这等盛事,必定能够写出佳作,就是侥幸胜过我等,也不是不可能。”
一番夹带着贬低李恪的话说完,让长孙娉婷脸上的笑意,立马烟消云散。
并且,一群人站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很快,便引起了诗会组织者李承乾的注意。
李承乾作为太子,从小接受着整个大唐最顶级的教育,加上天赋异禀,学识自然不差。
而李世民让他来此的目的,本就是为了养望,所以自然也在四处接待宾客。
此时笑着插入话题,礼贤下士的询问大家在说些什么。
李泰便将自己等人讨论李恪的那首打油诗的事,说了出来。
最后感叹的说道:“可惜三哥因为救兕子感染风寒,甚是遗憾,不然以三哥的才华,拿到这次诗会的第一,应当不是什么难事。
“魏王殿下,依我看,应该不会,您刚才念的这首诗,就是一首打油诗,没什么特别的地方,比之您刚才的佳作,差远了。”后方人群之中有人恭维的说道。
崔挹闻言,却是笑了起来。
只不过或许是想在长孙娉婷面前表现一番,特意的转过身来,假意替李恪辩驳道。
“范兄莫要胡言乱语,蜀王的风姿,前些日子我在兴善寺有幸见过,没有你想象中的那般不堪。”
站在这群人对面的长孙娉婷,和已经知道其中内情的李雪雁,自然知道。
这是崔挹在追求长孙娉婷失败后,带着几分怨恨,使用一些小伎俩。
特意的抬高自己等人,刻意的贬低李恪。
说实话,这种伎俩并不高明,明眼人都可以看的出来。
但是你要说效果,在这种没有证据的情况下。
人云亦云,三人成虎,效果恐怕出奇的好。
任由事情再这样下去,恐怕不等明天,再晚一会。
整个长安城中,就会关于蜀王李恪,托病在家,逃避流觞诗会的传言,就会席卷全城。
而就在长孙娉婷气的不知所措之际,一旁英姿飒爽的李雪雁可不惯着他们。
在先前两人打闹之后,长孙娉婷便偷偷将李恪写的这首诗,给她这个闺中密友看过了。
知道在李恪缺席的情况下,长孙娉婷一直拿着这首诗词,犹豫着要不要将它公布在流觞诗会上。
此时,嫉恶如仇的李雪雁,看到这些人虚伪的外表和可恶的嘴角。
她一把夺过长孙娉婷手里抄写有李恪的诗词的绢布,对着那群才子说道。
“不就是想要看蜀王殿下的佳作吗?刚好,这里就有一首,正好让你们开开眼界。”
李雪雁此言一出,不止崔挹,就连李承乾、李泰以及身后的那群人,俱是一怔。
半晌后,还是率先反应过来的崔挹笑道:“哦,蜀王殿下的佳作?那太好了,我等正好观摩学习一番。”
说着,便要伸手接过了李雪雁手里的绢布。
在递出这张绢布的时候,其实李雪艳与一旁的长孙娉婷,心中都有没有底。
两人因为出身的原因,也都从小识字读书,对诗词也不陌生。
但是要真的与这些专门钻研学问的读书人比的话,估计还是差了一截。
所以,在递出这张绢布的时候,李雪雁也心虚的看了一眼长孙娉婷。
相比较李雪雁的性格直爽,直来直去,长孙娉婷就是另一种风格。
那就是“外柔内刚”。
见到事情已经发生到了这一步,已经无法避免,便朝着李雪雁肯定的点了点头。
而得到长孙娉婷的首肯,李雪雁这松了松拿着绢布的力道...
另一边,拽了两三次,都没有从李雪雁手中,拽过这张小小绢布的崔挹。
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其实内心已经欣喜若狂。
来取李恪诗词的他,李雪雁犹豫的举动,以及李雪雁和长孙娉婷两人之间担忧互动的神情,他都一一尽收眼底。
他知道,诗肯定是李恪写的,但是肯定写的不怎么样。
不然,为什么这两个人会如此的犹犹豫豫,下不定决心,将这首诗大大方方的交给他。
原本,他说那些话,只是为了重新赢回长孙娉婷的心,让蜀王李恪觉得难堪,顺便给他戴上一顶庸才的帽子。
但现在突然出现这么一首诗,若真的是如同那首上不得台面的打油诗。
想到这里,崔挹的嘴角都有些压不住了...
为了保持风度,崔挹好整以暇的将长孙娉婷因为愤怒,而捏成一团的绢布,慢慢舒展开来。
在看到有字的时候,脸色也稍微正了正。
将绢布,调整为文字朝上的方向,便开始默念了起来。
只是才默念完上半阙,他便不由得停了下来。
眼中的神色,也愈发的复杂起来...
良久之后,将绢布随意的塞在身边的一位学子身上,顾不得礼仪,朝着太子李承乾,魏王李泰,拱了拱手。
就像抽离了灵魂,失魂落魄的离开了流觞诗会...
众人看着崔挹莫名其妙的远去的背影,一时间不知道崔挹到底看到什么,才让他做出这等行径。
下意识的,所有人都看向了那位学子手中,那张不起眼的绢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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