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原野中孤立的一顶毡房不怎么起眼,在危难之际却救了王储一命
作者:马的崇拜者   蒙古人西征最新章节     
    这时候,花拉子模沙赫王皇儿子-杰拉勒.艾丁.布尔尼带着一群人马正在卡拉库姆大漠中进行狩猎活动,陪他参与狩猎就有二百名彪悍的骑手,他们个个骑着精壮烈马,与此同时,不曾想这些骑手还带着一项秘密使命---就是密切关注周边,绝不能发生让这位王子轻易跨越花拉子模国的边界的这一意外事故。带着国王部署的这项使命,这些剽悍的青年骑手围成大半圆形向前推进,随后将猎场内的黄羊野驴等猎物统统追赶到了一片沙丘开阔地内。而在那沙丘一侧,仆人们早就把黑围栏、白色帐顶等准备妥当,人们一大早儿起来,就为今天参加狩猎的王子等猎手们准备一顿丰盛的野餐而忙碌不停,现在就等着猎手们出其不意,满载而归呢。

    随着春天暖风的吹拂,沙漠上各种野生花卉竞相绽放,星星点点,随处可见。炙热的阳光眼看着就要把残存地面上的积雪赶进地里去了。时至今日狩猎活动已经是第三天了,天空突然布满乌云,不知不觉中一股寒流从北方--钦查草原地区那边滚滚而来,霎时间野外飘起了漫天大雪,大片雪花哗啦哗啦地下个不停,像一道天幕挂在天边,别样风情。

    扎兰丁骑着一匹性子暴烈的乌黑的马儿,正盯着追赶着一只受伤的母黄羊,在不知不觉的围猎中,他竟然把跟随自己左右的伴儿远远甩在了身后头,他看见那只受伤的母羊一边一瘸一拐地向前逃生,一边又竖起双耳不时地向后警觉地察看。眼看着猎物就要到手了,不料那只黄羊突然改变方向,向大漠深处不要命地全力飞奔而去。这让扎兰丁怒不可遏,怒火万丈,只见他极力挥动着马鞭,催促着全身已经是大汗淋漓的坐骑紧追不舍,正在前方逃窜的那只黄羊,摆动着黑色尾巴时隐时现,不时地在他眼前晃动身影向前奔跑着。

    最终,这只黄羊被扎兰丁射中,身子翻滚了一下倒地。这只黄羊作为战利品被很快吊挂在他的马鞍上一侧。到这时,原野上的暴风雪越刮越猛,在耳边呼呼作响,羊肠小路被大雪完全掩埋。这时扎兰丁才醒悟到,他已经迷路了。他心里很清楚,这样的天气若再持续几天,他有可能就会冻死在荒郊野外。眼下他只能牵着马儿,顶着风雪向前走去。天边夜幕渐渐降临,视觉有些模糊起来。扎兰丁费尽气力地好不容易打开马被,动手将马被覆盖在马背上,自己却在地上蹲着,就这样他在野外顶风冒雪地好不容易熬过了一整夜。

    第二天旭日东升,风雪强度渐渐减弱下来,地上的雪儿一见到太阳就开始融化起来,沙丘间融化的雪水汇成小溪流,顺势而下。扎兰丁踮起脚向远处眺望,发现了远处一个用树枝和骨头堆起的路标,路标旁有一条向远处隐约延伸的小路,这或许是浩瀚如海的沙漠中唯一一条生路。他骑上马朝那条路那个方向走去。顺着那条道走着走着,终于在沙丘之间一条泥泞路上看到了被黑烟熏得如碳的四个破旧毡房。

    在一片犬叫声中,一位上了年纪的土库曼牧民从毡房里走了出来。只见他一手抓着肩上的羊皮外衣,大方从容地走到来访之客骑手跟前,伸手拉了拉骑手的马缰绳以示礼遇。

    “尊贵的老爷,倘若不嫌敝舍寒酸,请入室内歇脚便用!”老人邀请来客说道。来客豪华衣着打扮让老人顿感诧异:只见他上身着一件质地上乘布料上衣,下穿红色厚绸缎灯笼裤,瞧,那匹乌鸦般漆黑的马儿,在这一带听说只有苏丹等上等人才配坐骑。

    “萨兰姆!你家有燕麦吗?我可以出双倍的价钱买一点。”

    “在这荒芜之地粮草贵于金钱。但对你这个贵客,我情愿效劳。你的马匹只能配用小麦精饲料喂养才是,而不能用燕麦......”

    从隔壁毡房传了一阵阵磨面石磨面的声响,妇女们在用手工磨小麦呢。

    “喂!来人啊,把这马牵走拴在柱子上!”

    话音未落,从隔壁帐篷里跑出来两个妇女。他们都身穿长到甚至可以把脚后跟都遮蔽起来的长袍,胸前缀满银币和银质装饰,随着脚步的走动叮叮作响,头上披着半透明的头巾,还用头巾一角还将半脸部遮掩着。这两个妇女径直走到马头部两侧,抓起缰绳,便牵着马走开了。

    扎兰丁跨过门槛走进毡房。屋内一股暖流迎面扑来。地上生着火堆,燃烧着的树根里渗出的油脂在火苗上欢快地噼里啪啦地作响,靠墙壁一侧毡毯子上还横着躺卧着一个人。他下巴留着漆黑的胡须,脸色苍白,双手交叉在胸前,似乎给人以行将死去的不祥之兆。他紧一阵、慢一阵地大口做呼吸,似乎在他那虚弱的肉体上正在激烈地进行着一场生与死的搏斗。

    在这位病人的脚部下方空位上坐着一位脸上蓄着大胡须的阿吉。他头上戴着高耸的尖顶帽,帽子上还缠绕着一圈白布带,这是阿吉特有身份服饰外表特征。他身上穿着一件宽大的长袍,长袍上打的五颜六色的补丁很是显眼。

    “阿萨拉姆马里库木!”扎兰丁向屋内在座的人打着招呼,便挨着病人身边,在地上铺着毡子上找了个空闲地上边坐了下来。这时遮着额头的一个女奴爬过来,帮他利落地脱下那双被雪水打湿的靴子后便迅速走开了。随后,扎兰丁自己动手解下挂着腰刀的皮带,安放在身旁一侧。

    “请问你是何许人也?”他转身与阿吉打招呼道,“看你这身扮相,想必你是到过很多地方见过世面的不俗之人啊?”

    “恕我直言。我是个云游四方,欲在谎言之海中极力寻找一个真理岛屿之人......”

    “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人,从哪里来要去何处?”

    “我名叫阿吉 拉希姆,我曾在巴格达城读过书,人们又叫我巴格达迪。我拜师求学的师长都是些品德高尚、心胸开阔、知识渊博的人士。我对很多学问颇感兴趣并做过一些研究,阅读过阿拉伯、突厥、波斯以及古代巴列维等文字的古籍。不过,我现在为幼年时代荒废而懊悔不已,至今一事无成啊......”听着这番话,扎兰丁皱了眉头,狐疑地看着他,接着问道:“你到底要到哪里去?将来有何打算?”

    “在有生之年,我要走遍五洋环绕的广袤大地,尽情走遍天下城郭、绿洲、沙漠,寻找并投靠那些胸怀大志、具有远大抱负之人士麾下。我多么向往亲眼经历和目睹令人震撼的伟大事件,并拜访天下名副其实的英雄豪杰以及忠实守信者。眼下我正打算到玉龙杰赤城去看看。听人讲,那里是花拉子模国和人世间最富庶、最美好的一个城郭。我还听说,到了玉龙杰赤我还可以有机会与更多博学多才的圣人相识,还可以欣赏美丽城市令人感叹的浑厚建筑艺术,开拓眼界,说不定还可以碰上技术精湛的一些能工巧匠......”

    “你有没有想拜见并结识那些在沙场上用刀剑创建丰功伟绩的功臣的意思?”扎兰丁接着问道。沉思片刻后,他又问道:“你能不能用你那充满激情的美丽诗歌为这些功臣歌功颂德”?用你那传世之作让世代青年们传唱不已?你的诗歌是否能感染和激励那些在沙场上拼杀的勇士斗志百倍,越战越勇?也使行将入土的老人对未来生活充满更多美好的寄托?

    随后,阿吉用吟诗对此作了回答:

    鲁杰吉的诗作固然超群洒脱

    鄙人与之相比毫无逊色

    彼虽失目,却名扬四海

    我火炉旁吟诗,听客满屋。

    这时,房主儿将扎兰丁的捕获的战利品-黄羊拖进房内来。黄羊肢体已被解刨完毕,剥去皮子,剔除内脏,收拾停当。

    “我想趁肉新鲜,剔几块好肉为你备一顿晚饭,来官意下如何?”

    “把这只整羊都拿去下锅,让我们在坐大伙一起享用!”扎兰丁顿时回答道:“说实话,我不是伯克的手下的猎手,实际上,我本人官阶就是伯克,而且是位大伯克之子,说实话,我不曾承担过向主子进贡猎物的义务......”说着,只见他麻利地从刀鞘拔出短匕首,从黄羊脊背处切下几块肉块,插到柳条上,便放在火堆上熏烤起来。

    按照当地礼节,扎兰丁与主人儿寒暄几句后,问道:“恕我冒昧,我这是在哪儿?这里是什么地方?这家的主人是谁?”

    “这里是我家,我是这沙漠方圆里游牧的一个普通牧人,人们叫我科尔库杜克牧羊人。这儿距通往尼谢城的商道仅有一夜的路程。”

    突然,门外牧羊犬狂叫起来,喊声、哭泣声、嚎哭声不绝入耳,传来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至,随后停了下来。门口响起了吆呼声:

    “帐内有人吗?科尔库杜克牧羊人!你出来说话呀!”

    三、独往独来、骑手超群的沙漠大盗

    老人起身向外走去。门外传来一阵阵隐隐约约说话声。

    “他怎么跑你这儿来了?”听来人用嘶哑的嗓音压低声问道,“莫非他不想活了,是不是?”

    “他们三儿是我的客人。”

    “等着瞧吧!我倒想让他们尝尝,安拉将让他们遭遇怎样的罪受......”

    “你千万不能惊动他们----

    你那五个俘虏是从哪儿弄来的?”

    “这五个人都是身怀绝技的工匠,有的是铜匠,有人是火器手。他们跟一个商人路过这儿。我想给他们‘刮刮胡子’,没想到不知从哪儿来了一个神态英武的伯克带着二百来个骑手来这儿进行狩猎,追杀黄羊,害得我只好把骆驼丢弃了,牵拉骆驼的人也给吓得跑散了,最后只剩下这五个人了,眼下我正准备把他们弄到马鲁那边出手,也买个好价钱。”

    “愿安拉赐福于你!”

    言毕,主人陪着这位来客一起走进毡房内。

    这位新来的客人年轻,个头高大,方肩细腰,腰一侧坠挂着用上等山羊皮制作的剑鞘。鞘中插着一把长柄利剑。只见他脚穿一双驼皮鞣制而成的细长黄色皮靴;头戴高顶绵羊皮帽子;身上穿一件式样别致的黑色农家人上衣---这身装束俨然说明他是一个突厥蛮人。他脸色黝黑、前骨突出,这特征已足以说明他是当地土着土库曼族的身份。

    “来这儿坐,到火炉旁暖暖身子。”主人邀请他就近席地而坐。

    但来客并未按主人的吩咐就坐,人依旧站在门坎站立着,橡根柱子似得纹丝不动。他瞪大眼睛,活像一只夜猫子仔细端详着屋内的一切。

    “请问你是哪一路神仙?”扎兰丁插了一句,说话时连眼皮都没动一下。

    “一个草原上的普通人。”

    “是一般牧人还是在做其他营生的?”

    “鄙人是专做给过路的驼队‘刮胡子’行当的.......”

    实际上,按照当地草原地区时兴的风俗,这种交谈方式是极其粗鲁无礼的。从这一带约定俗成的习俗上来讲,草原上的人们在火堆旁凡遇到陌生人,即使遇到一个衣物破旧的人,也要平等地互致问候,就近况如何、家里畜群营生如何、家人安康等平常的寒暄话都要客客气气地相互交流一番的。看样子,这个不速之客不是等闲之辈,分明是在找茬儿,恨不得挑起某个事端来才善甘罢休似的。

    扎兰丁向他瞥了一眼,又垂下眼皮。嘴角处似乎抽搐了一下。一个位高尊贵的王爷值得和一个混迹于大漠草原腹地的普通牧民发生口角吗?

    扎兰丁虽说年轻气盛,但他那坐骑因追逐黄羊已经跑得精疲力竭了。在这儿歇息一宿,况且这儿也比较安全,最起码作为客人不会受到人身侵害。一旦上路离开,他有可能会遭到这个土着牧人像打猎时追逐黄羊一般的追击。一想到这儿,他马上回答说:

    “现在我不想动身去玉龙杰赤。”

    “这个在一直不停地呻吟着的病人是哪一位啊?”

    “这个人不幸啊,在途中遭到了强盗的袭击,身子还受了重伤。”阿吉回答道,“可以肯定,这一定是那个亡命之徒卡拉 孔恰尔一手干的。听说,这只沙漠之虎谁都不会放过的。”

    “照你说,他就不怕别人收拾他啦?”

    阿吉回答道:

    “我是一个随波逐流的漂泊在草原旷野被命运追逐的空洞果壳,我真不知该怎样回答你。”

    “卡拉 孔恰尔深藏于干旱、人迹罕至盐碱地一带深处。他生性多疑,诡计,从不相信任何人,他就像沙漠中的蜥蜴一般在沙漠中游刃有余,或者犹如藏匿在芦苇草丛里的蟒蛇一样让人捉摸不透的。谁也摸不准他的任何踪迹,而他却能在这片荒原这般鬼使神差般地来去自由。”

    “凡杀人越货者,都没有好下场。他的尸首必将遭到钉在木桩上并悬挂在玉龙杰赤城墙上示众的这一结果的。”扎兰丁似若无其事地说道,并翻动着手中握着的正在熏烤的羊肉串柳条。

    “卡拉 孔恰尔就像黑影一样会对付恶棍的,他总像一把对付仇人的匕首,长矛、利剑。现在,卡拉 孔恰尔孤身一人,形单影只。膝下无子,也无跟随的兄弟。将来有一天,他偶遇不测,他所在的地方就会变成荒无人烟不毛之地。意下如何感想?”

    “我以为这不会太好。”

    “今非昔比啦。过去卡拉 孔恰尔上有白发苍苍的父辈,又有卖命的兄弟陪伴,身边还有亲情的姐妹们围着纠缠着,那时他的日子过的有多惬意啊。有一次,穆哈默德沙赫国王派人来捎口信,说要他备齐百匹良马,尔后又率领钦查人马来到我们的草场,强行带走了三百匹良马。强行搜刮了这一带妇女们的金银首饰,托词说这是对上次一位殷实的钦查汗遭遇此地无名游牧民抢劫行为的一个报复。沙赫国王还嫌后宫三百多名后妃不够,下令强行劫走了此地远近闻名的一个待嫁的美人儿-贾马尔,这儿一百个骑士都为她美貌而倾倒,且未经女子父母应允,就将其粗暴地纳入自己的后宫,为此,他常在人面前炫耀,说什么他的后宫三百妃子里又增添了一个佳丽。你说他这样为非作歹今后结局将该如何收场,啊?”

    “这不好。”听到这儿扎兰丁毫无声色地说了一句,这事儿也真蹊跷,那一百个骑士也够窝囊的,眼巴巴地让人家把这个美人从自己属地盘上抢走,这事儿不妙。”

    “人家钦查人也够狡猾的,知道我们的骑手们已外出,就此乘虚而入,下毒手了。”

    “骑手,让我说上几句”扎兰丁提议道:“你说你曾有过父母兄弟姐妹,是吧?那他们后来怎么了?现在在哪儿?”

    “我那白发苍苍的年迈的老爸被沙赫国王的人抓去,在玉龙杰赤广场上被处以凌迟,碎尸万段。兄弟们流亡外地,各奔东西,姐妹们个个被钦察骑兵霸占。你说这遭遇让人心寒不?我真不知该何去何从?”

    “这真多让人怜悯啊。”

    “蓝天之下哪儿是我的好去处?我时常迷茫,倘佯。”

    扎兰丁有些激动,借着他的话这样说道:

    “你想用你那闪着寒光的刀剑为本族的部落而战,你还想耍一些小聪明在这商道儿上玩点花样,想成为我沙赫国王绿色靡下一名勇敢的骑手,那么,我现在给你指一条道儿,到玉龙杰赤城去找我。我会给你出一些如何名扬天下的点子。”

    “伯克骑士!你听我再说几句。”土库曼蛮人用袖子使劲地擦了嘴唇后说道:“即使如此,我到了玉龙杰赤城,沙赫国王手下的那些名曰‘扎苏斯’的暗探们就像豺狼似的盯住我的,我生性倔强,也不会轻易屈服他们的,我宁可搏斗死去---你说这样做有这个必要么?”

    “我说了,不会有这样的事情,”扎兰丁坚定地回答,“你走到玉龙杰赤城西口,就会看到一个花园,长满高大苍天白杨树林。那门口有人把守,你对守门人说:“这是沙赫新宫提拉利亚花园吗?请带我去见你的主人!同时,把这张纸条递给他。”

    扎兰丁随后从自己红花色缠头缝隙里抽出一张纸,再从大拇指上摘掉一枚金戒指,拿起一根烧红的树枝条,靠近戒指的花纹熏了一下,再用口水将纸张的一角弄湿,把戒指按在潮湿纸上,这样,纸上清晰地留下了用花体字篆刻的一行墨色文字。他把纸条卷成圆筒形状,对折后用手在膝盖上按了按,就手递到了土库曼蛮人手上。土库曼人接过纸条,小心翼翼地把它拿到自己的前额和嘴唇等处轻轻地接触了一下,立即将它塞进挎在腰带上金属小盒里珍藏起来了。”

    “伯克骑士,萨拉姆!我相信你,方便时我定会拜访你的。”说毕,土库曼蛮人转身出门,立刻消失在门外原野中。

    房主儿默不作声地跟着他走出去,直到不见其身影为止才返回到毡房内。毡房前架着黄铜大铁锅,柴火在铁国霞噼里啪啦地燃烧,锅里的水在翻滚着嗤嗤作响。火堆旁五个被俘的人坐在地上。他们身心疲惫,衣衫破烂,双手在身后用绳索反捆绑着,脖子上还套着绳索,绳索一端与套马绳相连接,俘虏旁边正站着一匹火红色高头大马,马脖颈上套着一个银质的项圈,缰绳呈绷直状拴扣在马鞍上,与栓扣俘虏的绳索一头也跟马鞍相连。土库曼蛮人跃起身子上马。

    “起身走!你们这些畜生,异教徒。假如你们想耍赖,小心我砍掉你们的脑壳子,让你们横尸荒野。”

    那五个俘虏站立起来,随着吆喝声一个接一个拖着步子向前走去。土库曼蛮人挥了挥手手中的皮鞭,他们一行人不久便消失在前面一座沙丘后面,房主儿随后返身回到毡房里。

    “尊贵的客人,远处有二百来人的马队,正向我们这边过来。”

    “我知道了。他们正是沙赫王手下的骑手,是来找我的,倒不必惊慌。你能告诉我,刚才跟我说话的那人是谁?”

    “他呀?”这时房主儿有意压低嗓音,担心那个土库曼蛮人会突然站在他的身后:“他就是卡拉库姆沙漠中号称的沙漠之虎,是这一商道上的一个吃人的魔鬼----那个大名鼎鼎的卡拉.孔恰尔人氏也。愿安拉真主惩治他!”

    四、衙门断事官判案公允,被人们称道

    哈吉.拉希姆离开留宿的牧人毡房后,又踏上再沙漠腹地上蜿蜒小道继续往前赶路,他的下一个目的地是位于北方的忽占河流域的一个绿洲。在这块肥沃的绿洲上星罗密布地布满大小城郭、村庄,这是花拉子模国的中心区域,人口较为稠密。小毛驴步履蹒跚地走在前面,紧跟在毛驴身后是稳健行走的一个骆驼。坐在驼峰上的此前受过伤的那个商人仍处在半昏迷的状态中,嘴里时不时地偶尔哼着阿拉伯、波斯民谣,阿吉不停地向前眺望,急切地盼着何时能在眼前刷地显露出花剌子模城清真教堂上特有的圆形屋顶轮廓。自打上路以来,已经过去了整整两天的时间。

    到了第三天,山区中的那条小道渐渐变宽。阿吉走到一个到处布满小石块的高地向远处张望。远处荒野中野生植物花朵竞相绽放,眼前呈现出一片令人愉悦的美丽景色,让人浮想联翩,赏心悦目。远处一簇簇果木林、灌木丛和一块块平整的农田等景象尽收眼底,平顶小屋、淹没在绿树成荫的中炊烟萦绕的黑色毡房、殷实的钦查汗庭院里四角矗立的高耸的塔楼宛如要塞随处可见。还有几处,外形如长矛般的高塔直往云端伸展,塔下用五颜六色瓷砖镶面的清真寺墙体在阳光照射下反射出刺眼的光辉。成片的一块块水田活像一面巨型镜子反射出太阳亮光。在远处,一群衣裳破旧、脚系铁链的人在水田中忙碌着。

    阿吉心底此时被这眼前的美景所震撼,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神态有些呆滞地尽情地欣赏着眼前的景致。

    “这里曾经是人们向往的天堂般的一片沃土,”他忍不住自言自语地说道,“而现在却成了让人痛苦和流泪的一座地狱。早在十五年前,我曾经从这儿像一个犯了罪的逃犯一样仓皇地逃走的。现在我又回到这里来了。经过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这里各方面也都发生很大变化,这里还有谁还会记得当年曾被大伊玛目诅咒的那个年轻人呢?走,比吉尔!让我们赶路吧。傍晚前,我们要赶到那城中之城的地方,并在号称人间天堂的玉龙杰赤城门口过夜。这座城池也是花拉子模沙赫穆哈穆德居住地,听人说这位国王是整个穆斯林国家中实力最为强势也是心狠手毒的一个独裁者......”

    阿吉伴随着他的小毛驴接着继续赶路了。一路上,他看见好几辆牛拉的双轮大车迎面走过、徒步行走的人们、穿着时髦盛装且骑着高头大马的骑手、骑着瘦骨如柴毛驴的肤色黝黑的农民,沿途不时地传来牛羊儿的呼唤声以及途中驱赶牲畜群牧羊人的吆呼声彼此起伏,不绝于耳。眼看就要接近热闹非凡的城区边缘了。

    阿吉刚走进沿途遇到的第一个村庄,就被手拿白色长柄棍棍的一群人围了起来。这时他感到有些不妙,立即警觉起来。

    “你是打哪儿来?兴许,你是个贫困潦倒的阿吉,是吧?为啥手里还牵着一只骆驼?跟我们走一趟!这样吧!让我们把他带到官府衙门去,看看究竟,说不定衙门会查办他或判个死罪什么的。”

    说着,他便被这些人带到四面被土墙围起来的一个庭院里来了。院子里正面有一个台子,台子地面上铺着宽大的地毯,地毯上正经坐着一位消瘦的老人,他正盘着双腿、腰杆直挺、上身穿着一件花条状长袍,头上裹着一个白色大缠头布,脸颊上留着一把精心梳理过的整齐的花白色胡须,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不过动作稍有些迟缓----来到这儿,这里的场景却让那些参拜的人浑身震颤,不由自主地双漆下跪。老者的身边一侧端坐着一位年轻的录事,现场里只见录事手握芦杆笔,做好了随时把断事官判案的判决记录下来的一切准备。庭院里弥漫着某种庄严肃穆的气氛。

    “请问你是哪一位?”这位衙门官对着来人开始问起话来。

    “衙门大人!恕我直言。我是一位慈祥母亲的不孝之子,我叫哈吉 拉希姆 巴格达迪,曾师从巴格达城的一些着名的沙赫手下。我曾往返游离于这个无止境的大千世界,一生极力追寻那些愤世嫉俗宗教传播者的足迹。”

    官吏有些狐疑地皱起自己的眉头,用眼睛盯着这位阿吉看了看。

    “那个驼背上驮着的病人,他是什么人?他头上为何没有打缠头头饰?是笃行伊斯兰教义的一个穆斯林还是个异教徒?我曾听人讲,是你将他打伤的,然后将他全部财产据为己有,而且都卖给别人了,中饱私囊,有这等事儿吗?”

    “无所不知的真主啊!大人啊!现在只有你才可以为我做主了!那些善于进谗言的小人真是太可恶了,真让人伤心不已,谗言者完全不知情,他们不了解我的一片良苦用心以及我心里的种种苦衷。”

    这位官吏一语双关地向他伸出食指,压低自己的嗓音问道:

    “你听好了。你现在要把这个受伤人的来历一五一十地给我说清楚,不然,我将法办你进地狱的。听明白了!”

    听到这儿,阿吉于是把如何遇到被劫的驼队、又如何抢救这个垂死挣扎人的经过等详情给这位衙门官吏详尽地又复述了一通。

    “这么说来,这位受伤者倒是一位能通天的受人尊崇的大人物了?能让我跟他见识一番好了。”

    说时迟那时快,他穿上鞋子,立刻从台阶上走下了,来到骆驼旁仔细端详着这个人的脸庞神情。就在这时候,这儿忽然聚集了不少围观的村民们,他们环绕围着他,相互推搡着,大声议论开来。有人说道:

    “我们认得这个人,他叫穆哈穆德 约勒瓦西,是玉龙杰赤城的大富翁啊。你们瞧这儿,骆驼上还有他做的特殊标记符号呢。他家光骆驼就有二三百头,常年他带着驼队往返于不力什、不里阿耳等地,还曾到过圣地巴格达城做过买卖呢。”

    一边听着村人的这一番议论,沉默片刻,努努嘴唇,这位大人郑重其事地对这件事儿做了以下最终判决,与此同时,录事也紧随其后将衙门大人作出的这一宣判结果详细作了书面笔录:

    “据此间一些知情人和德高望重的人士提供的相关情况判断,这位受伤者乃是玉龙杰赤城大名鼎鼎的商贾穆哈迈德 约勒瓦西人也,本官对此做一下宣判:宣判后立即将这位驼峰上躺着的伤病者小心翼翼地从驼背上抬下来,直接安排在我的卧室内静养数日,即刻派人把本地医生请来给他看伤治疗;对阿吉本人因其及时行善,抢救这位正教徒这件善事,准予放行;他的这一善举理应得到商贾本人的酬谢。至于这只骆驼暂时由我寄养,待这位商贾痊愈后另行处理。阿吉所属的这只毛驴作为质押物,收留衙门处置,以作为本案判决、印章等支出费用抵扣。”

    “记下来没有?”这时官吏侧身问道。

    “记录妥当,我的主儿。”

    官吏再次补充说道:

    “博学多才的阿吉,你可以从我衙门微薄的公用资助费用中领取迪尔赫姆铜币一枚。”

    这是阿吉 拉希姆接过一枚铜币,用这枚铜币依次在自己的额头、嘴唇轻轻接触后,使劲地握在手心中,跪拜答谢道:

    “哎呀呀,官府大人!跪谢了。你智慧英明,断事果断,这为我不仅解除了照料商人和骆驼的操心事,至此,也使我从此从伺候毛驴等烦心事儿中完全解脱出来。虽然毛驴可供我骑乘,减轻走路的劳顿之苦,但我还要为此付出准备饲料、喂养它等多项义务。说实话,我是仅仅一个卑微的无足轻重落魄之魂,就好像从慷慨大方的一个施舍者手中不经意地滑落到讨饭乞丐木碗中的一枚铜币一样微乎其微。而你却不同,你那慷慨解囊施舍他人的慈善之心如此高尚纯洁,就像你胡须色泽一样洁白。即然这样,那就请大人现在允许我把这枚迪尔赫姆铜币立刻变成一枚第纳尔金币好了。”

    说毕,哈吉.拉希姆张开五指。他手心中确有一枚金灿灿的一枚金币。

    “可贵的官人,我实话告诉你,我衷心祝福你所在的这方土地从此将年年五谷丰登,人丁兴旺。”

    哈吉 拉希姆再一次把金币紧紧攥在手中,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这时,这个地方官员与围观在一旁的村民们相互对视了一会儿,一会儿又朝阿吉紧握的拳头目不转睛地盯着看,在场的人们被眼前的场景惊讶地目瞪口呆了,不知所以然了。

    “刚才我给了他一枚陈旧的迪尔赫姆铜币,这我记得清清楚楚,你们大家也都看到了,现在这枚铜币却变成了一枚第纳尔金币了,你说怪不怪?”地方官员感慨地说了这么一句。他的话音刚落下,只见这位官员一反常态,不顾自己长者的身份,突然向阿吉猛扑过去,用手抓着阿吉的那只手使劲地往外掰。

    “把这枚金币给我!就全当用这枚金币扣抵审案的一切花费好了。”

    就在这时候,阿吉小心翼翼地松开紧握的手心,只见这官员一把夺过这个钱币,定睛一看,金币又变成铜币了。官员气喘吁吁地呸了一口气,装模作样地又回到原先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阿吉.拉希姆起身回到小毛驴身旁,取出干粮袋,搭在肩上,骑着毛驴又上路去了,高昂着头朝着玉龙杰赤城方向走去。他边走,边念念有词地哼起古兰经中的呼语:

    “亚古乌!亚哈克!来以来西 以来胡乌!”(这是古兰经阿拉伯语的一句语录,意即:是啊,除了安拉,没有比他更公正的人了!)

    来到玉龙杰赤城一条僻静空旷的小巷子里,哈吉 拉希姆倚靠在一座有高土墙宅邸墙外上向周边张望,思忖着。

    “这里仍还保持着多年前的模样,一点没有变化。从前的平房依旧挺立在杏树、桑树浓密的绿荫中,蔚蓝的天空中成群的白鸽嗡嗡地在空中做盘旋飞翔,在白鸽上方高空中还不时地掠过老鹰身影,一边发出恐吓的鸣叫声.....院墙上依旧爬满洋槐树浓密的枝叶,洋槐树下那座小院依旧散发出从前一样温馨的气息,历经风雨的那扇雕花的灰色门板上花纹图案仍依稀可见。当年,那个经常出入这家庭园的一位身穿红色上衣、头戴紫红色面罩姑娘,不知她现在怎样了?还跟从前一样美丽动人吗?不知她现在何处?”这一串联思绪在他脑海里不停地翻滚,上下起伏不停。

    就在这时,这扇门被人打开了,从门后走出来一位年轻姑娘。她穿着粉红色的长袍,头上披着红色的面纱,手里还拿着一把铲子。面部微微突出的鹳骨、上调的双眼以及服饰装扮和面纱打结式样,使内行人一看她这身装束完全是当地一个地地道道的土库曼女人的外在行头扮相。只见这姑娘嘴里边哼着小曲,边用铲子清理通往院子里的一个水渠。不一会儿,排水沟的清水潺潺地流进她的院墙内来了。

    陡地,姑娘挺直腰杆,用她那纤细、黝黑的手指执在眼眉上遮着耀眼的光线,抬头朝巷子尽头远远望去。

    那边传来一支高亢而婉转的歌声。悠扬的歌里这样唱到:

    每逢夜晚,我辗转反侧

    盯着天空,神不守舍

    星空中又闪烁着新月

    想起你那乌黑的眉毛

    左思右想,不得其解

    世间悲欢离合真难预料

    巷子尽头闪现出一个骑马的年轻人的身影。他上身穿一件深绿色杰克曼外衣,腰上系着花色腰带,脑门上歪斜地扣着一顶羊皮帽,骑着一匹深褐色的小马款款走来。突然间,他扬鞭催马,向前奔跑起来。骑马跑到姑娘身旁勒马嘎然而止,突然停下来。

    姑娘见此状,吓得迅即扔下铲子,跑进院子去了,拴上院门门栓,躲藏起来不见人影了。见到这一情形,骑手感到很沮丧,无奈,只见他把羊皮帽推到后脑勺部位,松开紧握的马缰绳,任马信步顺着小巷道儿向前无精打采地走去。

    等他走开后,那扇院门又静悄悄被推开,姑娘探出头来向院门四周张望。她仔细地朝巷子两头望去,急忙走过来捡起刚才撂在地上的铲子,灵巧地钻进小院内里隐去了。

    就在这时,这位脸上蓄着大胡子,头戴尖顶帽,帽子上还缠着显示阿吉身份标志的白色布带,身上披着件用杂色碎布条打着补丁的长袍,因常年风吹日晒阿吉的这张脸变得黝黑黝黑的模样,这时他正拄着长手杖,像盲人一样一瘸一拐走过来。他径直走到院落门口,仔细地端详了四周,见周边无人,随即将自己头顶上披挂的一块粉红色布条摘下来,揣进怀里后,这才放心地站在那里端详。

    “是啊,”他自言自语说道,“这儿一切还是跟从前一样没有变,那棵树仍在原地矗立着,似乎树干长高了一些,树叶更浓密了一些,院门还是从前的老样子,不过门上的装饰色彩图案有些退化了,甚至有的地方都已脱落下来。门框开始变形,向一边微微倾斜过去。这个姑娘一举一动多么像十六年前我曾爱恋过得那个姑娘啊,多可惜啊!这不是她本人。当年那个腰间上经常挎着装着杏子篮子的小姑娘,圆圆的脸蛋就像成熟的杏子一样多让人神不守舍啊!真不知她到底去哪儿了?这儿的一切还是老样子啊,就连清真寺尖形塔楼上空盘旋的老鹰跟从前一样仍在空中做盘旋运动。要说变化确实有,那就是哈吉 拉希姆本人已经变得让人确实认不出来了......”

    阿吉举起手中的拐杖对着院门连续敲了几下。稍许,这扇已破旧的榆木门板后面,似乎传出老者的一声咳嗽声响。随后,一位精瘦的驼背老人站在院门口。

    “亚古乌!亚哈克!”阿吉念念有词地启用古兰经上的一句古语与这位老人打招呼道。

    老人一边用自己昏花的眼睛端详着来人,一边把自己枯黄色的颤巍巍的一只手指伸进腰布袋并从中拿出一个破旧的皮夹子,从里拿出了一枚呈黑色状的陈旧铜币。

    “阿来库姆 萨兰姆!”阿吉用穆斯林教民间惯用的习俗用语回敬对方,算是应答。遂伸手接过这枚铜币,分别在自己的额头、嘴唇依次轻轻触摸后便说道:“请问,这宅邸的房主是是哪位贵人啊?我将以天下唯独尊大的真主名义为他虔诚祈祷祝福。”

    “不过,我在此借住,这宅邸并不属于我名下,是铁匠卡雷 马克苏木私宅的。在这一带,卡雷 马克苏木经营的铁匠铺子和兵器仿确是颇有名气的,没有不知道他的人。听说,他对神职人士的施舍历来就很大方,从不吝啬。”

    “请问这位超人阿吉的尊姓大名。”

    “长者,请不要用超人大师的名号折煞我,这让鄙人担当不起。先前,我曾在皇宫为国王做过修史官,名曰米尔赞 玉苏普。至于我个人过去的经历,在这儿可借用一位诗人的几句诗来说明:

    “为家庭生计,起早贪黑

    一生忍辱负重,忙忙碌碌

    清贫如洗,除了一间破屋

    度日如年,苦海无边

    何时是个头,真难让人捉摸.......

    “哪里哪里!长老才是名副其实的一位大师,”阿吉说道,“这一枚乌黑的铜币就是您刚才施舍给我的,正是您怀着一颗纯正无邪心底施舍了这枚铜币,然而,依我来看,这个铜币就应当变成成色十足的一枚金币才对啊!。”

    刚说完这句话,这位长老就蹲下腰身,贴近阿吉那一只酷似鹰爪一般的手仔细端详,果然他的手心里握着一枚上面印有一行文字符号的金币。

    “之前鄙人虽未在各圣地有机会阅读过变戏法的有关文字记载,说实话,我这一生活了这么大岁数,也曾经历过不少磨难,但眼前的场景确实从未遇见过,真让人开眼,神奇啊!阿吉啊!你确实让我大开眼界啦。你现场就能把铜币变成金币,这戏法真让人震撼啊,这真是名不虚传啊。你不该像闹市区中专营此等事儿的变戏法人一样把我这个眼力不济的老头儿戏弄一番吧。啊?”

    “既然这么讲,那不妨用这钱到集市上买点什么,不是有眼见为实的说法嘛。你打发仆人到集市上去一遭儿,他一定能用这枚金币给带来一把烤羊肉串、炒面、甜瓜等几种食物的。而当这些美味佳肴真正摆在你面前时,你也会信以为真的,兴许,你还会赏赐我----这个来自远方巴格达城的穷苦的浪人一口饭吃的。”

    五、年迈的御用修史官

    这位长者吃力地挪动穿着鹿皮靴子的一双脚,一步一步地向院内深处走去,然后拾级而上,走到土台子上。

    “你跟我来,流浪人。”

    阿吉随着长者的脚步走进一间房内。屋内地面铺着砖块。沿四周墙角的地面铺着一条条长方形地毯。壁橱内摆放着两个银质罐、一个伊拉克产的玻璃花瓶。圆形屋顶采用彩色圆木材质设计建造。屋顶中心留有一处烟口。屋中心部位有一个呈方形的土炕。土炕中炭火正在燃烧,火苗青烟缭绕。北墙脚下摆放着三个外包铁艺的木箱,箱口敞开着,里头用金黄色包皮封印一些古籍等物件顿时映入我的眼帘。

    阿吉将手杖等物品放在门口墙角处,脱鞋,径直走到长者身旁,遂盘腿席地就坐。

    “本特 詹吉扎!”老人大声喊道。

    这时一个男孩模样的仆人应声走了进来。只见他穿这件拖地的条格长袍,头戴蓝色缠头带,双手交叉地放在腹部,做出随时听候吩咐的一副神态模样来。

    “你拿着这枚金币,马上到街头老撒克拉普那儿并告诉他说:撒克拉普老爷,劳驾您到兑换金银币的印度人摊位上走一趟,那些兑换钱币人就有卖赌博用的陀螺、骨头码。他们当中有一个花白胡须的老者,年纪算最大的,把金币拿给他让看看,看看这是不是真货,如是真货,当场就把金币兑换成银币。然后,再让撒克拉普到街上按接待亲兄弟的规矩规格买上一些招待客人的食物,尽量买全点,然后立即赶回来。”

    “小人听后大师吩咐,不知该买些何等食物?”小仆人问阿吉道。

    阿吉这才开始注意观察这个男孩的模样。男孩有张善良的一副面孔。阿吉不知不觉地感觉到,不知在哪儿曾见过这个男孩,到底在哪儿呢?他在自己的大脑记忆里里极力搜索着,回忆着。随后,阿吉回答道:

    “让老仆人提上一个篮子,就像要见他多年未曾见过的亲兄弟一样,多弄些好吃的食物来。至于具体买些啥,让他看着办吧。”

    长者把男孩子叫到身边,对着他的耳朵静悄悄地耳语道:“等撒克拉普买完东西从市场上回来后,还要告诉他收拾一下,穿上我的那件旧长袍再过来到这儿见客人,别邋里邋遢的,尽量别给我丢脸。去吧!把这枚金币交给他,再随身带上墨水、笔和纸张到我这儿来听使唤。你要竖起耳朵仔细听,把阿吉讲的故事详细地给记录下来。”

    小男孩退出房间。不一会儿,带着墨水、笔以及纸张又走进了这间房屋。

    “云游者,请问尊姓大名,说说来自何方以及怎么到神圣巴格达城的?”

    “好吧。我叫哈吉 拉希姆 巴格达迪。我出生地就在巴士拉附近的一个村庄。我很乐意和你交流,回答您的提问。不过,请允许我先随便讲一讲以及让我这心里头始终搁不下的一件事儿。好吗?”

    “可以啊!”

    “在巴格达求学期间,我曾从师于高等宗教学校一批有名望的导师。在我们这批学生中有一个性格内向,谦虚谨慎,学习用功的年轻人。有一次,他对我说,我打算腰系云游者特有的腰带,手拿浪人的手杖,到远近闻名的玉龙杰赤、神秘的布哈拉以及美丽的撒马尔罕等地走一趟,开开眼界。他还对我说,“哈吉 拉希姆 巴格达迪!假如你有机会到花拉子模国的富庶之地玉龙杰赤城,在集市和西城门之间第三个胡同里有一个经营铁匠铺兼营兵器的师傅,他名叫卡雷 马克苏木。一定要设法打听到他的详尽住址,并向他打听我的父母安在否?之后将打听到的实情设法告诉他。等你回到这儿,再把得到的情况转告我。我当时就答应了他的请求”后来就这样就离开巴格达城了。离开那里后,天有不测风云,神不知鬼不觉地就把我带到了世界各地,流落他乡。我曾经到过印度,那里阳光直射,天气炎热;还去过鞑靼里亚--蒙古草原内陆地区,甚至还到过中原大地,见识了那里的人们为防止蒙古鞑靼蛮人侵扰而修建的一座长城,到过海浪波涛汹涌澎湃的海岸边,也到过到处是崇山峻岭的天山山脉一带;在各地,所到之处我曾遇见过不少穆斯林。风风雨雨,经过多少年后,我现在这不终于有机会回到了玉龙杰赤城,想到我朋友的父母家里去看看。所以,就这样来到了这里,于是,就有了与您相见的缘份,也有了向您倾诉这段离奇经历的难得的机会。我想,您还记得一个人吧--他年轻时曾在这个院子度过了一段时光,早在十五年前就曾从这座城离开远走他乡的一个年轻人。啊?”

    “这个人叫啥名字?”长者冷冰冰地问了一句。

    “在高级宗教学校人们就叫他扎法尔 花拉子莫。”

    “哎呀,原来你说的他呀!”长者一反常态地大声说道,话语中先流露出有些情绪激动语气。“你可不知道,他是个大逆不道的小子。他年轻时,他做了不少坏事,不仅毁了个人的名声,也让家人陷入了极其难堪的境地,而且几乎把所有这儿的亲戚险些拖进了苦难深渊的边缘里了。”

    “那是他年轻不经事儿。他哪会做些大逆不道的蠢事儿--他杀人了还是对有钱主儿人有过下手的坏念头?”

    “就事儿而论,这个叫阿布 扎法尔孩提时代就显露出了过人的天资,他曾好学,勤奋,他曾从师于当地德高望重的一位导师学习,学习过阅读、书写,还钻研过宏大巨着《古兰经》精髓要义。他各项学科成绩优异,他曾模仿菲尔多西、鲁杰吉、阿布.赛义德等诗人的写作风格学习写诗。但是,他写的诗歌不是为了劝解世人从善积德,而是为了哗众取宠,迷惑一些青年人......”

    长者继续小声滴说道:

    “后来,当这个年轻人有了一点名气后开始浮躁起来,干出了很多蠢事儿。甚至还发生了与乌利马和伊玛目争吵等事儿。他的这些愚蠢行为,还给一些没头没脑的学生们造成了极坏的影响,使他们产生了各种怪异的一些想法和念头。”当地伊玛目曾严厉告诫他,并说:“你这样下去,死后不仅不会升天,只能坠入地狱之门的。”可他对此不以为然,还公开宣称:“请自便吧。对你不送我进天堂我内心已感激不尽了。每当你在哪儿大谈什么念珠啊,祈祷啊、净心节欲的时候,我的心早已跑到了穆罕穆德的清真寺里了,或者躲到摩西的犹太教堂里了呢。我以为,在哪儿都一样的。我试着到处寻找上帝,可上帝在哪儿呢?这世间根本就没有上帝之说。上帝只是人们为了宣扬他的声誉而自个儿杜撰出来的一种神秘东西。阿布 阿里 伊本西那才是我心中的指路明灯、我的人生向导。”于是乎,这位年轻人遭到了伊玛目们的一个恶毒诅咒,他们一直要求将他囚禁起来。他们准备把他弄到广场上,当着众人的面将其散布谣言的恶毒舌头割掉,剁掉他的双手,使其不能再写作蛊惑人心的歪诗。就在这时,阿布 扎法尔就像蛇一般灵机地逃掉了。最初,当地人猜测他父亲因怜悯儿子把他藏匿了起来,以躲过这一劫难。当花拉子模国王穆哈穆德从当地伊玛目口中听说这件事后,便下令将其父投入牢房,囚禁起来。其父为儿背黑锅,脚带镣铐,脖子上还挂着一个牌子,上面醒目地写着“终身监禁”等一行字。当地衙门作了这样一项决定,假如其父 提前在狱中死亡,就由其近亲替代坐牢,直至抓到阿布 法扎尔为止。真让人为他一家人捏把汗呐”

    “这么说来,他的父亲还关在大牢里?”低声问道。他直瞪瞪睁着双眼,眼眸里时而闪烁出光亮,盯着长者看,而脸色因扭曲变得极其丑陋,像死人一样呈现出灰白色模样。

    “自入大牢以来,老人哪里经得起大牢里潮湿、阴暗以及跳蚤、壁虱等折磨和困扰,入狱后不久就死去了。按照国王的手谕,这帮刽子手又把他叔叔图甘抓来投入到曾关押他父亲的大牢里历经磨难。”

    “真是作孽啊!”阿吉打抱不平地长叹一声。

    “我对图甘这孩子的处境感到很忧虑,”长者继续叙说着,“曾多次设法关照过他。为了避免他重蹈哥哥的遭遇,我尽力开导他。从前,我曾教他认字、读书。我发现他善于摆弄火器,擅长学手艺货的秉性。于是,我把他介绍给老铁匠卡雷 马克苏木,要他在作坊里当学徒工。在这位老铁匠的一番悉心关照下,他学习了精准兵器制作手艺,我还收留了一个女奴留下的孤儿,她叫本特 詹吉扎,用她来替代图甘,帮我做些事儿。这个女孩秉性聪慧,认字读书很是用功,教过她学的各种诗歌小曲她都能铭刻心间,过目不忘。时光荏苒,星斗转移,我的眼力日渐衰减,星空中的月牙有时会在我眼里变成三个影子,我自叹不如。本特 詹吉扎就成了我身边的唯一靠得住一个帮手,做些文字记录等杂务。具体说来,就是帮我记录、整理谈话记录,有时还抄写文献古籍。这不,手拿芦柑笔,端坐在你的眼前这个人就是她本人。

    直到这时,阿吉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个头上缠着蓝色缠布带的录事就是在院门前见过的那位手拿着铁铲子的小姑娘啊。阿吉看着眼前这位姑娘,心情多少显得有些动容,他这时地提高自己嗓门说道:

    “你才是真正的奇迹的制造者!你把这位姑娘培养成一个有用才女,能写会读,很不容易啊!只有她、只有米尔赞这种身份的人才有佩戴这种缠头装饰的资格。打进这屋以来,我一直被这儿充满书香的氛围所感染。”

    长者双手十指交叉,凝视着这位阿吉。

    “请继续刚才的话题。今后你还有些哪些打算?还想继续这样过流落他乡的苦日子吗?”

    阿吉不时地点点头,满头的蓬松毛发也跟着前后晃动,一边用他那闪烁的眼睛对视着老者的眼睛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我的父亲让我养成了云游于荒原忍饥挨饿的秉性,母亲使我饱尝不能吸吮乳汁而倔强地哭喊着--哭红眼而经历的那些吃不饱肚子的困境使我养成了善于吃苦坚强的性格和毅力,当从师于某一老师膝下,他像一位刽子手高举着寒光凌凌刀剑杀人的恐怖场景让我至今记忆犹新。即使在我深陷最困难的时候,我耳边总能响起这种声音:阿吉,不要伤悲,不要气馁!相信你定能创造出值得你自豪的奇迹来的。”

    米尔赞长老听完这话摇了摇头,插话说:

    “凭你现有的渊博知识和能力,只要肯放下架子,你完全可以成为某一法官或地方官员的合格录事的候选人。说实话,我就可以把你推荐到国王图书馆当一名录事员,在那儿专职从事抄录古籍事务。那儿有很多连书名都没听说过的珍藏善本典籍;现在,为了使这些古籍不失传于人间,急需人去把这些典籍誊抄下来。你为啥还这么执拗,还想继续浪迹于天下呢?至今还迷恋着过这种住无所居、跋山涉水、颠簸流离的苦日子呢?”

    阿吉压低自己的嗓音后回答道:

    “我曾记得有这样一句诗句:为何不用五彩缤纷的花毯打扮你的居所?要知道,当远处传来骑手厮杀的呼喊声,即使是镇静自若的歌手也很难做到放声高歌一曲的,当骑手们策马奔赴杀场,我怎能不动声色地静卧玫瑰丛中?”

    听完他这一席话,长老无奈地摊开双手,脸上浮现出一副大惑不解的表情。

    “既然话题说到开战问题,迄今为止,有谁胆敢发兵挑起威胁天下穆斯林世界里最强势、最富足的苏丹王国的事端?至于说是否真要打仗,那要看苏丹大人的意思了。只要他有这个心智,战火的火苗才会在别国的军营中点燃起火......”

    “始源自东方的一场可怕的战火不可避免,如一旦爆发,引发的这场战火就会毁灭这里的一切。”长老摇了摇头说道。

    “看来,目前这仅仅是一种猜测而已。因为花拉子模国王沙赫的利剑已经挂起,马维兰纳赫尔的山谷还是花拉子模的周边地域,都会平安无事的。”

    正在这时,一个老仆人悄无声息地走进房间里来。只见他脚上系着沉重脚镣,脚镣一头系在腰带系上,手里还提着一个篮子,里面装满了用变来的金币买来的各种食物。仆人瘦条高个身上披着一件短小方格袍子上衣,一头散乱的华发散落在仆人肩头上。他把一块绸缎方布摊开放在铺着地毯的地面上,然后依次在上面摆放了囊饼子、杏仁点心,装着蜂蜜、莲子、杏仁、葡萄干以及甜香瓜等小碟子一一端上来了。

    “远道而来的尊客!请允许我仆人说上几句。”

    “请问大叔是何许人,来自何方?”阿吉问道。

    “我的祖籍在北方俄罗斯,离这儿很遥远。先父曾是个渔夫,我家在居住在伏尔加河岸边,当地人把这条江河称作伊提勒河。那时我还是一个孩子,就被邻近的一个叫苏兹达里公爵的手下人强行带走。当地的公爵官阶就相当于这里本地王宫里的汗王或者伯克。我们那边有很多公国,公爵们之间经常连年混战。假设一个公爵打胜仗了,那么,他就会把败下阵来的王公所属的男人、女人、老太婆、姑娘、孩子统统抢去充当自己名下的奴隶,随后这些人便成了他发财赚钱的一个好机会,其中有很多人就会被他卖到外地去换来钱财的。就这样,当时我和我妹被公爵的部下卖给了一个保加利亚富商做奴隶。这个商人又把我们用船运到商业繁华的比列尔城,到了比列尔城我们这些奴隶又被送往玉龙杰赤城,途径荒无人烟的大沙漠戈壁。我和妹妹在这儿失散了,不知她现在在哪儿,至今杳无音讯。这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虽然现在我已华发垂肩,像老山羊一样衰老,但有时我还总会自个儿爬上陡峭的河岸上向故乡的方向眺望。这些年来,经过颠簸流离生活的磨练,我已学会了用当地突厥、波斯等部族话交流的一点技能,此外,这儿还有几个俄罗斯人,到市场上还可以跟他们聊一聊天,否则,我就会把本族的俄语忘得一干二净的。有时候,在街面上偶遇几个老乡还可以寒暄几句,聊天什么的,来这儿的俄罗斯的俘虏还不少,经常可以遇到脚上带着脚镣的一些俘虏。”

    “你叫什么名字?”阿吉关切地问起。

    “当地人习惯叫我撒克拉普,熟悉我的俄国老乡叫我斯拉夫卡老爷。恕我坦言,”只见老仆人向阿吉行叩头礼,并问道:“我听别人讲,你云游四方,见识广泛,像圣人一样,还会把铜钱变成金币。假设果真如此,你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会把我从现在的主人儿赎出来。我求求你,把我赎出来吧,从此我会忠心耿耿,一心为你效劳到老,终身不忘你施与的赎救大恩大德。或许,你会有机会到俄国去的,假如这样,就求你开恩,把我带回我的老家去吧!谢恩了!”

    “你休想拐骗他!”主人皱起眉头说了一句。

    “我哪里顾得上他呢,”阿吉马上答话到,“我不过是一个贫苦潦倒的乞丐而已,自个儿还靠施舍活命呢,哪敢有此等奢望呢。

    “这么说来,我这把老骨头只好丢在远离故乡的异国他乡了。哎!真背啊!”撒克拉普长长地叹口气,嘴里嘟囔着。过一会儿,他大声地吆呼了一句:“这是我们当地的美味佳肴,请慢用。”他恭敬地在地毯上挪动着脚步,端来了一个铜盆、一个雕花水壶。

    米尔赞 玉苏普和阿吉在老仆人的伺候下用水壶清洗双手,再用绣花毛巾把手擦拭干净,坐回原位,默不作声地享用饭食等食物,阿吉一一品尝了端来的饭食后,遂向主人道谢,并请求允许离开一会儿。

    他走到空旷的巷子,望着那扇已破旧的院门门板,矗立在树荫底下沉思了许久。

    “让我最后好好看看这院子,也许,离开以后再也没有机会来这里了。回想当年,也就是在这个院子里,有一位老者曾悉心教我写字,从此,我学会儿用笔书写字母。我确实用尽了心计,用一枚金币赢得了他的信任,以便有机会继续待在在他身边服侍,聆听他那熟悉而亲切的声音。现在看来,当时这样做是值得的......这不现在,我还得上路往前走,有啥法子。”

    米尔赞 玉苏普朝着云游客人离开的那扇门,久久不能忘怀,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这时,本特 詹吉扎走了过来,遂说道:

    “我心地善良的爷爷!我心里头不知名状地产生了一个怪念头,这个名叫哈吉 拉希姆 巴格达迪的阿吉老人很像从前从我们这儿逃跑的阿布.扎法尔本人,那时他是有多么张狂啊!不像他吗?经过岁月的侵蚀,他已经变老了,面色乌黑,头发花白,他那原先年轻时的模样早已荡然无从了.......”

    “别再说了,不然,灾难就会光顾这所房屋的!我真是老了,难道我和那个大逆不道、受到伊玛目们诅咒的孽子和颜悦色地拉了半天家常不成,啊?从此以后,你再不许给我提起这个不速之客来访的事儿。我们生活的这个天地实在不太平啊!或许,在每一个墙孔旁就竖着一双不怀好意的耳朵悉数地偷听我们聊过的每一句轻狂的耳语。我们应当永远牢记一位诗人说过的寓意深远的一句话:沉默寡言是金,其余是虚的。”

    “难道在朋友面前也要沉默寡言吗?我记得这位诗人还说过,在他人面前始终要紧闭自己的一张嘴,除知心朋友外。一辈子沉默不语是难以做到的,其实,死亡并不可怕,不过,应当愉悦地面对死亡才对啊!”

    “住口,住口!”老人这时大声嚷嚷起来。

    “啊,我的真主啊,求求你助我一臂之力吧!我多么孤单无助啊!这黑夜啥时候才是个尽头啊,就连强盛的花拉子模国王的故事也让人看不到一个美好未来。我多期待着他能有所建树啊!可在现实中,看到的只有杀戮,这让人感到有多失望啊!我真为他们捏把汗,或许有一天即使是英雄也变成了一尊石质偶像,腹中空空如也,除了飞蛾在里头乱飞,毒蝎爬进爬出。安拉!求你回应我,给我启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