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刚愎自用的国王
作者:马的崇拜者   蒙古人西征最新章节     
    一、国王在寝宫里鼾声如雷,美少女惊恐欲以逃脱

    伺候君王切记住两点,一是随时寻机谋取丰厚俸禄;二是要随时注意保全自己的性命。

    ----萨阿迪 十三世纪

    踏着清晨蒙蒙夜色,三个年长的伊玛目在玉龙杰赤城一个狭长的巷道里走着。仆人提着发出昏暗光亮的一盏油灯走在前引路。一个伊玛目一手提起宽肥长袍的前襟,不时地用力趟过一几条潺潺流淌河水的沟坎。

    在黎明前天蒙蒙亮,他们一行人很快穿过尚未开门接客的进行辣椒、生姜、油漆等用品贸易的一排排小商铺门口,每当从这儿走过,一股又香又辣的浓烈气味扑鼻而来,紧接着又路过专门销售挽具、马鞍、马靴等用品的一排商铺,这里却处处洋溢着皮革上特有的一股气味。又走一会儿,不久就来到了广场,这时传来一个人的粗嗓音,让他们几个停了下来。

    “站住!在这深更半夜的,你们这时是要干嘛去的,啊?”

    “我们是大清真寺的伊玛目教职人员,要到王宫去做晨祷仪式。”

    “哦,那去吧。”

    三个伊玛目来到宏伟宫殿建筑门前,停下脚步,等待来人接他们进去。还没到进去做礼拜的时辰,就未必要急着敲门进去,这样也不必为有失身份而陷入尴尬境地。他们哪里知道,这时宫廷大门半敞开着,嗖地从黑暗的大门里冲出几个骑马的骑士出来,转眼功夫,他们的影子便隐没在广场里一片暗黑的晨雾中不见踪影了。在接到“信仰及正义伟大而卓着的守护神”的一个圣旨后,这些骑手才备好马匹从宫里紧急出动,朝着一个外人无法知晓的某个地方飞驰而去。

    他们三个脚踏着河中竖立的几个大石块好不容易地走过一片水滩地后,才来到并进入宫门内。走进宽阔的宫廷院墙内,他们才看到一队队国王的士兵在列队后走过,真不知他们究竟在忙些什么。就在这时,只见有两个士兵模样的人走过来,本想打招呼来着。当得知他们是被请来做礼拜仪式的神职人员,什么也没问,便让他们走了过去。这三个人又穿过了好几个庭院。而且每过一个院子门口,就可以看到一些睡眼惺忪地把守吱呀地扭动着钥匙,为他们打开沉重大门,放他们走过。

    那座双扇门的王宫恢弘大建筑的影子远远地就映入人们的眼帘了。远远望去,只见在宫殿入口处的两侧,站着身穿盔甲、手拿长矛的两个士兵,活像两根石柱一般纹丝不动,矗立在门旁。

    这时,一个仆人向他们走来。只见他手里提着一个瓷质油灯,灯捻子已被烟火熏得炭黑一般乌黑。见到来人,他们先相互恭维一番,他开口说道:

    “信仰的保护神要等一会才能出来,劳驾你们再等一会儿。”

    “这无妨,我们可以再等等的。”三人异口同声地回答道。说着,他们脱掉鞋子,走上铺着地毯的上席,压着双腿坐下来。坐下来后,他们随手打开了用皮布做封面、用铜纽扣做扣眼的大开本书本,随手将其摊开,有序地摆在各自的面前,等待仆人的二次呼唤并拜谒国王本人。

    “听说,昨天四个阴谋叛乱的汗王已把幼小的王子送来做了人质。国王沙赫大喜,摆宴款待来客,一顿饭就准备了十二只烤全羊,这有多奢侈啊。”一个伊玛目开口说道。

    “真不知他今天还要耍什么新花样?”第二个伊玛目压低嗓门接话说。

    “眼前最主要的是,要顺着毛撸,不能和他发生任何争执。”第三个深深叹口气说。

    此时此刻,国王沙赫在皇宫的寝室里云游在自己的梦乡里。在梦中,他站在草原上沙丘上,四周聚集了成千上万的人群仰望着他。晚霞映照着天边,放射出青铜色的一缕缕余晖,仍光彩照人,只见夕阳慢慢地向下坠落,掉落到色调单纯的原野山丘后面。

    “国王万岁,万万岁!”密密麻麻攒动着的人群中不时地爆发出阵阵欢呼声,由远而近一阵又一阵此起彼伏。人们边欢呼,边慢慢地弯下腰在地上叩头,渐渐地红色的脸部被白色的缠头所替代,场面甚是蔚为壮观。

    围绕国王四周叩头的人群,像白花花像雪片似的落到地上,酷似花拉子模海水中自发地拨动着的海浪一样在沙漠中翻滚。

    “国王万岁!”当人群的欢呼声由远而近传递着,到最后像回音一样悄然消失,一切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万籁俱寂。余晖下沉,草原渐渐被暮色和寂静所笼罩,借着即将淹没的余晖光亮,国王看到,叩头伏在地上的人群这时正沿着沙丘坡面向他涌来。

    “别胡来,赶快退下!”国王沙赫厉色地呼喊道。然而,身着条形方格大衣、腰系黄色腰带不见首尾的人群正从四面八方向他这边走来。国王沙赫害怕极了,仿佛觉得他们每个人都怀揣利剑,要谋害他。他一鼓作气,瞅着前面离他最近的一个人猛地一脚踢过去,那人的大衣像鸟一般长了翅膀似的忽然飘动起来了,陡地向空中飞去,大衣下面啥都没有。紧接着,国王向其余大衣一一用力踢去,那些大衣下面,跟前面的大衣一样,空空如也。

    “不管怎么说,他们当中总会有人偷偷地爬过来,想把利剑捅进我心脏的,这梦境就像把利剑向花拉子模国王沙赫代表着这一荣耀家族万世永存而跳动的那一颗心脏刺去一样。”

    “别胡来!我是沙赫国王,立即从这儿滚开!”国王低沉的恐吓声响起。霎时间,这一场景一下子消散的不见踪影了,虚惊一场。从空中向下看,周边凄凉荒野、土灰色调、冷漠以及野生植物茎枝等就像留在地上的抓痕一般历历入目。此刻,独自站在在原野上的国王沙赫,身边没有一匹马相伴,孤单形影。在离他不远的某处,也许,就在某个沙丘背后,或者就在浅紫色土洼某处,总会有人隐藏在那儿,一直想杀死他.......其实,大伙们都希望这个沙赫早点死去,实际上,真正动手想杀死他的只有一个人,这个人到底是谁?他到底藏在哪儿呢?

    像回音一样,这时又传来了人群的一片欢呼声:

    “扎兰丁千岁!光荣永远属于花拉子模国王勇武的公子和王储扎兰丁!”

    “看来,我快要被他们遗忘掉了。这不他们开始向吾儿宣誓效忠了!岂有此理。不许这般无礼。现在该是收场的时候了。我要把试图阻止我的路上的一切绊脚石要统统收拾掉---无论他是巴格达的哈里发还是我那桀骜不驯的皇儿!绝不许无礼!.......”

    沙赫仍半醒半睡的初醒着,似乎他这时感觉到了身边有沙沙声响,还感觉有冰凉的一个物体在触碰到了他的脸部,感到恐怖以及某种求生欲望使他猛然醒来,他忽地在床上坐了起来。他睁开眼睛,惊恐不安地向房屋内阴暗的角落望去,定睛看着。

    壁炉里燃烧的火红的煤块散发出一股令人昏昏欲睡的气息,使房间充满暖洋洋的一股热气,壁炉旁坐着一个人。她是昨天被带进宫殿里的荒野上的一个野姑娘。见沙赫坐起来,她吓得用手捂着自己的小脸蛋,身子往后紧缩了一下。

    “你是什么人?”

    “请真主保佑!我叫古丽 加马乐,来自草原,是一个土库曼女子。昨晚你喝的酩酊大醉,被人搀扶回来,摊在床上睡过去了。你鼾声大作,呼呼作响,就像一个死人一般,令人恐吓,也许是中了夜鬼的魔法。每到夜晚,夜鬼就会出来游荡,在这屋内来回走动观察,只要发现有缝隙的地方它就会很随便地钻进去折磨人的,尤其是要狠狠折磨那些心怀鬼胎的恶人,让他整夜安身不得,无法入睡。”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说着,沙赫一把抓住了她的两个小手。

    “疼死我了,松开我的手!”

    “让我看看,你手里拿的啥?”

    “我手里啥都没有,不信你看嘛。如你想听歌,我给你唱首歌。我给你唱一支草原民谣—歌名叫夜莺爱上玫瑰。要不,我给你来讲段波斯王子在镜子里所看到的中国公主的一个故事,好吗?”

    “我不想听你的什么玫瑰小曲或者什么王子的故事.......啊!我发现你手里有一个刀削。大胆,究敢带着匕首到我这儿来?”

    “放开我!古人说得好--你鞭打马儿,便会失去挚友。.........”

    倔强的加马乐姑娘挣脱出双手,便向外飞快地跑去。

    “哎呀!你快把我掐死了!真吓死我了.......”

    她边喊,边向大门口跑。推开门板,一下撞倒了在门外偷听的一个女仆。

    沙赫气喘吁吁走到壁炉跟前,熊熊燃烧的火焰反射在他那双牛一般大的眼睛里闪闪晃动着,他拿起芦柑棒在铜腕上敲了几下。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年长仆人走过来,两手手心着地跪倒在地上听后吩咐。

    “晚上把那个女人弄到寝宫伺候。维吉尔、大维吉尔(阿拉伯语,意即大臣)到了吗?”

    “早在外恭候呢!圣明的国王。此外,邮政大臣、三个伊玛目也在宫殿里恭候多时了。”

    “扎兰丁还没回来?”

    “报告陛下,还没到呢。”

    “让他们几个等着。给我把理发师、按摩师找来,我要染发,搓搓背,解解乏。”

    说完,国王向隔壁房间走去。瘦骨如柴,弯腰驼背并长着一对风泪眼的一个仆人从地上站起来,走到床前收拾床铺等什物,叠好塞进壁橱里。地毯上有个闪着光亮的东西,定睛一看,把他吓了一跳。他弯腰拾起掉在地上的一把象牙骨手柄的寒光凌凌的一把匕首。

    “从这把刀的外表形状来看,可以断定这是一把出自突厥部族的匕首。哎!这些突厥人!他们的复仇怒火就像当地的一种叫哈拉-库尔塔毒蜘蛛一样见了让人感到恐惧。我该怎么处理这把匕首呢?让我想想看---直接交给维切尔呢还是先藏起来以后再说呢?”

    沙赫把宽肥的灯笼裤腰带系紧,还在肥胖的腰部系着花色腰带,再把一把插着匕首的别到腰带上,并将一件貂皮大衣披在肩上。他从橱柜里拿出一件精心缠绕的白色缠头,熟练地扣在自己的脑门上,以此遮住了头发中的几个花白长发。如此打扮一番。

    沙赫用手握着冷冰冰的匕首手柄,凝神静气地站在房门旁细心听着门外的声音。

    “谨慎的人会随时做好对付袭击的各项准备的,在这王宫里阴暗的曲折的胡同里随时都有可能藏匿着我的死敌--巴格达哈里发伊斯马伊勒教派派来潜伏的刺客会随时对我采取刺杀袭击的.....”

    “维吉尔,你在吗?”他低声问道。

    “我早在此恭候呢!国王!”

    沙赫拉开木质门栓,把门推开。这时他看到,在两盏昏暗灯光下,他几个近臣们已在门后恭候多时了,一看到国王他们弯下腰俯,首迎接呢。

    穆哈穆德光着脚穿着夜里凉透了的硬邦邦的便鞋,挪动着步子向另一个房间走去。那儿,早已有仆人在等候呢。一个仆人手提着瓷质的油灯,另一个手里端着银质脸盆,第三个手提曲颈罐子在等候国王洗涮。国王洗完脸,水从地面石缝缝隙中溜走。第四个仆人手上捧着绣花丝质毛巾并递给国王,与此同时,给国王脚上穿上花色毛袜子。

    在国王穿戴的功夫,维切尔趁机简短地将刚收到的新消息禀报给了国王。

    “外面天气寒冷,昨夜还下了霜冻......前厅有三个伊玛目在恭候您的吩咐呢!监狱长官也在等候拜见呢.......昨夜里从保加利亚那边来了一支挺大的商队,共有三百多骆驼,运来了一匹上等山羊皮靴,还带过来一批俄国俘虏。俘虏在押送期间,尽管每天能保障吃上享有粥等食物,在半途中还是发生了二百多个俘虏意外死亡的事故。此前,还有一支商队,途径这儿时,还遭到了土库曼人的猛烈袭击呢,这件事儿很可能就是一起由卡拉 孔恰尔所为的袭击事件啊。”

    “近期准备对土库曼草原采取一次大的行动,也让他们尝尝本国王的厉害。不过,最不让我放心的是那些从巴格达来的香客们。有无来自巴格达的阿吉流浪汉有关新线索?他们这些人都是巴格达派到这里的间隙、密探。他们总想找机会干掉我。”

    沙赫穿戴完毕,就沿着通常走惯了路线行走:先穿过一个走廊、然后再登上盘旋的石梯。维切尔和几个手提煤油灯的宫监走在最前面,为沙赫开门等伺候,到最后,沙赫登上望月楼的顶层。

    二、 奏起欢快的“努巴”曲儿,缅怀伊斯坎德尔英雄

    在宫殿内由几个墙体构成的平台上,二十七个年幼的汗王子沿着墙体呈半圆形依次排列地正站着。这些王子们分别来自古尔、哥吉宁、巴尔黑、范彦、铁尔梅兹等分封领地领主家族,沙赫通过把这些青年、儿童关押到宫墙内作为人质的方式,严加监管,以此来达到牵扯、制约各地地方官员忠心耿耿地臣服国王统治,彻底丢掉试图揭竿而起,分庭抗礼地闹独立的一切幻想。就在此时此刻,这些人质收到了人人必须手拿大鼓、铃鼓站在那儿等候的一道命令。在台子上一侧,则站着手拿号角、乐管、铜镲等乐器器具的乐师们。几个沙赫的军事主将紧挨着乐师身旁站立着。沙赫国王在月台上刚一露头,场下的所有人齐声呼喊起来:

    “信仰的保护神-战无不胜的国王万岁!”

    沙赫国王用阴郁的眼神向全场环视了一下,问了一句:

    “帖木尔.梅里克在哪儿?”

    “陛下!我在这儿。”

    这位身材魁梧、性格爽朗的穆哈穆德的贴身随从-帖木尔-梅里克从人群里走出来向沙赫施礼。他一手拉着一个孩子,另一只手牵着沙赫的幼子,前一个是宫中沙赫国王最年轻的钦查妃子所生之子,另一个是沙赫国王的孙子,是沙赫之子--扎兰丁与一突厥女人所生之子。看见他们,沙赫俯下身子,慈祥地用手抚摸着这个皇子的那张小脸蛋,又看到孙子,他声音突然变得凶狠起来,不悦地问道:

    “扎兰丁去哪儿了?”

    “我爸出去打猎去了,”孙子回答道。他用乌黑的眼睛从缠头布眼角凝视着眼前的国王。

    “帖木尔-梅里克!我命令派出一支骑兵,兵分三路,马上出发去找扎兰丁汗!最近一个时期以来,对路过的商队突厥人频繁地采取袭击行动,不排除他们对我儿也采取同样的举动。”

    “遵命,陛下!”

    这时仿佛是从云端里传来了一个如童声般的嗓音:精力充沛的人欢乐无比,夜里不眠者幸福无边。

    外观像蜡烛般的那座高耸的大清真寺塔楼顶部闪闪放射着光芒,这光亮穿越远山折射出旭日般的玫瑰光泽,让人赏心悦目。与之相比,塔楼周边其他建筑这时却湮没在清晨的烟雾中,显得格外朦朦胧胧。

    这队王子人质中年龄稍大一些的一个皇儿将一面大鼓作为礼品献给了国王沙赫。沙赫接过大鼓,有些激动地高呼到:

    “光荣属于伟大的伊斯坎德尔王公!光荣属于世界的征服者!伊斯坎德尔曾率军踏遍包括忽赞河、金河在内的伊朗全境。伊斯坎德尔是我们后人极力推崇和仿效的楷模,是我们的一个伟大导师。今天我们缅怀这位伟大的先知,为歌颂他创立的丰功伟绩,请乐队做好演奏准备,请连续演奏三遍努巴阅兵曲,以示我们崇敬缅怀之情。”

    于是,顷刻间由大鼓、铃鼓、号角、管乐等乐器组成的乐队奏起了努巴阅兵曲来,乐鼓齐鸣,场面颇为壮观,为缅怀这位马其顿勇武的统帅乐曲连奏了三遍。当这首阅兵曲演奏毕,这首乐曲的余音似乎仍在高耸的塔楼上方萦绕,这时帖木尔.梅里克接着提高嗓音大声说道:

    “通过我们刚才演奏乐曲缅怀了这位伟大的鲁米人双角王---伊斯坎德尔的丰功伟绩。我们全体祝愿他在天之灵安息!令人可惜的是因诸多缘故,他英年早逝,他生前立下的宏伟夙愿仅仅实现了一半。现在,我们却幸运地找到了这样一个伟大的战士、统帅、万世永存的花拉子模国的缔造者穆哈穆德!请真主保佑这位伊斯兰世界最强盛的国王万岁!万万岁!为表示我们对这位沙赫国王的爱戴和崇敬,下面请乐队再演奏三遍努巴迎宾曲。”

    刚恢复宁静的小广场,此时又响起了因乐队演奏而引发的震耳欲聋的轰鸣声。

    穆哈穆德站在箭剁一侧,双肩笔挺,表情威严,面部显现一丝若有所思的模样,一副在那白色缠头布下紧紧缠绕的脑门中似乎又重新闪烁出某种光辉思想的神态溢于言表。

    “诸位,祝你们平安顺遂!退下。”花拉子模国沙赫发了话。

    在场的人做双手交叉在腹部的动作,以示恭敬,随后迈着小碎步子,依次走到沙赫的跟前,亲吻他的大衣前襟,后退一步,从小广场上一一渐渐离去,走到昏暗的城墙楼梯口旁人影便渐渐隐去,消散不见了。随后,帖木尔.梅里克手上牵着两个孩子的小手,也陆续离开了。

    “大大曾答应待一会儿给我带来一只黄羊的。”沙赫的孙子喃喃滴说。

    “父王说要给我带回来一只猎豹.....吃完你的黄羊后,还要把你这个小兔崽子一起吃了!”

    沙赫用胳膊肘撑着护栏站在平台上向下望。他俯身望去,远处一个个屋顶连成一片,而王宫与之相比却显得恢弘无比,王宫一侧则由一个个低矮的附属建筑物构成,像一条条细线似的走廊从这些建筑中向各处伸展过去。一堵陈旧的高城墙沿着王宫四周环绕一周将这座王宫与外界严严实实地隔离开来。围墙角落上还耸立着高大的了望塔。城墙上随时有卫兵把守,这些手握长矛的士兵像铁柱似的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日夜守候。黎明前空中显现出非常清晰的一些剪影图像,颇为壮观。

    沙赫久久凝视着远方,看着这座正在苏醒的城池的景色、望着平顶民房上袅袅升起瞬间又扩散在城池上空的一缕缕炊烟而陷入到某一持续的思绪当中。突然,他把自己的目光定格在一座小型庭院上久久不能释怀。因为就在长着一棵高大白杨树的院落里,有一个白色的房屋,那个从他宫殿里逃跑的黝黑脸庞的那一个土库曼姑娘,号称后宫的一颗明珠,古丽 加马乐的家就在这儿。她对宫中阴暗无光的生活方式讨厌极了。她曾提出在宫中搭建一个毡房的要求。虽然身处宫里,她却想跟土库曼那些身上散发着汗腺臭味的姑娘一样自由自在地生活,她从心底里憎恶后宫那些“伊甸园玫瑰”们过得那种生活。她性格粗犷豪爽,进宫不久,不习惯,也不熟谙宫里的规矩,常遭到母后塔尔亨哈腾的鄙视和冷落。

    “这个狂妄的野兔!居然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我倒要看看,当我把可爱的豹子放进她的卧室后,看她将如何应付,不吓死也会吓的她噢噢乱叫的......”

    就在这时,从下面阁楼中传出一阵阵呼唤声。呼唤的声音彻底打破了这清晨宁静的夜空。

    “正教徒们,请你们仔细听好了!穆哈穆德违背伊斯兰教规,采纳和实行哈里发阿里后人什叶派的邪说。他对满口胡言的波斯人毕恭毕敬,甚至还把钦查异教徒视为知己。他生父铁奇什其实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土库曼人,而穆哈穆德却逆天了,从瞧不起本族人。你们不要轻信他的胡言!”

    “这是谁呀?维吉尔你在哪儿?这到底是谁啊?”

    维吉尔低头哈腰,似乎在求情地答应道:

    “这是阿吉 舍赫米尔扎丁从地下室里喊叫出来的声音。他这人性格刚硬,不怕镣铐,也不怕坐牢。而且,母后塔尔亨哈腾对他优待有加,即便这样,他依然口出狂言,一直在对抗国王。昨天城中的一些阿吉们到郊外聚餐,曾扬言要集体抢劫监狱,企图施救这个关押在地下室的阿吉 舍赫米尔扎。”

    穆哈穆德用他那双手手用力地摇曳着维吉尔身板,一边威胁地说到:“你这个糊涂蛋!赶紧去找行刑总监吉汗皮赫利万,就说是我要求把这个关押犯严刑处理,而且处置要果断,干脆,别再走漏任何风声,就让那些阿吉们前来营救他的计划彻底落空,免得他们鼓捣出什么其他事端来。”

    花拉子模沙赫从望月台上走下来,径直来到了会见厅。只见大厅里四周墙壁上挂着红呢子壁毯,显得庄严肃穆。厅内一侧三个白发苍苍的伊玛目早已等候多时想在这儿等候沙赫国王的接见。在迈进大厅门槛后,沙赫就在门口处脱下脚上穿的一双便鞋,来到大厅中央,在地上铺着的毯子找个位置落座下来,顺便把自己的脚伸向墙边叠落的一床丝棉被子下面。这条被子正好盖在送暖气孔上面,被子里头暖洋洋的热乎,正好地板下方摆放着烧的正旺的一个火炉。

    “尊贵的导师们,让你们在这儿久等了!来上座就坐下!”沙赫客气地面向这三个伊玛目打招呼。

    这时正在地毯边缘上仍站着的一个伊玛目走过来,嘴里还不时地用阿拉伯语念念有词地嘟囔着,一边坐了下来,随即也把一双脚顺势掖到背后叠着的被子下面。

    “沙赫国王!那现在就让我们就开始祷告仪式吧,”听完这话,沙赫说道,“今天请你们几个来这儿主要讲一讲,目前我作为伊斯兰国家势力最强大的一国之沙赫,我想从现在起,让巴格达的哈里发遵从我的号令,以你们看,这样做或者有什么比这儿更好的说法?然后,再请你们讲讲,一旦巴格达的哈里发不臣服我,在这种情况下我该怎么办?应该采取哪些应对措施,啊?”

    这三位伊玛目都低头迅速翻阅着摊开在自己膝下厚厚的一册古籍并寻找相关答案,尔后一个接着一个轮流拿腔拿调地向国王读起古兰经相关章节段落,以此竭尽全力地说明国王沙赫穆哈穆德是真主在人间的唯一代言人,是天下万国之主,他真理在握,他所签发的每道指令甚至每个词语都代表着神的旨意,而且是神圣不可侵犯的........

    接见厅里灯光昏暗,只有靠从天窗上反射进来的一缕光线才能隐隐约约辨别出国王的脸庞轮廓。这时放在青铜灯台上的油灯在颤巍巍摇晃着发出一丝阴暗的光亮。三个伊玛目坐在地毯上一动不动地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古兰经,一边拖着声调大声地朗诵着古兰经古籍中的有关章节。沙赫国王左右始终站着两个贴身官吏,其中一位是神情庄重的“布莱者”--沙赫的御膳总管,他可以用一句话或一个眼神就可以随意指使在国王地毯上伺候主子的进进出出的仆人们。另一位则是传菜服侍,主要任务是从大司厨手中接过用银盘盛装的各种菜肴。门外,还有一批等待沙赫接见的宾客在等候,显而易见,有些因为等的时间太长了,显得有些不耐烦了,还不时地揪着门缝朝里张望呢。

    一个皮肤黝黑的戴着银鼻环奴仆抬着一张又厚又矮的一张桌子走了过来,摆在地毯中心位置,这位“传菜员”麻利地拿过一个名曰达斯塔尔汗的丝质餐桌布,展开并立刻平铺盖在餐桌上。这时候,那位“传菜员”被派上用场了,只见他把一个银质托盘小心翼翼地摆放在沙赫面对的桌面上,托盘里放着几个不同用途的茶杯,茶杯里盛着热茶,热茶里伴着奶油、盐。紧接着,他又端来一叠用羊油烤制的黄酥油烤饼也同时摆放在餐桌上,分别盛装牛油、奶油、蜂蜜罐子也一一端上来,有序地依次摆放在用餐桌子上面。

    沙赫边与伊玛目谈话,边吃着烤饼,一碗又一碗地喝着热茶。霎时间,热茶和火炉把国王全身弄得暖洋洋的,舒坦极了。为了更舒适地参与谈话,他不自觉地靠在丝质被上睡意大作,酣然睡过去了。这一场景意味着国王对与这几个学识博大的伊玛目们的谈话结果表示极其满意。看这情形,这几位伊玛目只好识相地离开座位,他们不动声色地离开了餐厅,离开了这个大厅。那张铺着达斯塔尔汗的餐桌也被静静地搬走了。陪同沙赫一同来的官员、仆人们也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儿只有皮肤黝黑的奴仆人却蹲在门口等待这位伊斯兰各国最伟大的国王随时被 召唤和吩咐。

    三、断头台上十四个人随着“咔嚓”一声人头落地,图甘侥幸赦免捡了一条命

    在玉龙杰赤这座城里,大广场就坐落在王宫附近,广场上有一座被称之为“长忘塔”的又高又阴森的一座建筑,当地没有人不知道这座塔楼的。

    在这座塔楼的下方用铁皮严严实实地包装过的低矮的一扇门。这扇门始终上着一个大铁锁,门钥匙总是挂在看守的脖子上。只见看守坐在门边的台阶上,一把早已生锈的短柄矛子靠在墙上放着。看守面前铺着一张破旧的毯子,摊子上放着过路人施舍的各种东西,一碗酸奶子、几块烤饼、一把新鲜葱、一把铜钱等等。偶尔,看守队那些慷慨施舍的人靠近关押犯人的铁窗前与犯人聊上几句的事儿睁一眼闭一眼,见怪不怪的。

    塔楼下面还有几处留着用于换气孔的几个黑洞,这些洞口用铁栅栏拦着。有时从地牢中偶尔会传来几声叫骂声。只要有人走路路过这儿,地牢里的声响和动静就会越来越大,几个瘦弱的手指有时也会从圆孔里伸出来在空中挥舞几下,吓人一跳。

    这时,一个身穿条格长袍、头上缠着一条褪色的布条的村民和一位穿着白色肥大长袍的毛拉一起走过来,给看守丢下几枚铜钱,静静地走到圆孔前面,将随身携带过来的面包递给从圆孔里向外伸出来几双又瘦又黑的手里。之后,从圆孔里又传来大嗓音的喊叫声。哭喊声中夹杂着里头无法靠近圆孔跟前人的一片埋怨声。

    “行行好!给这些看不见光明的人施舍一点吃的吧!”

    “请拿一件旧衬衣来吧!这儿的壁虱快咬死人了!”

    “哎呀!哎呀!你把人快踩死了!”

    就在这时刻,从旁边一个巷道里传来一阵人的嘈杂声响。紧接着,一群头上戴着尖顶帽、手持长形拐杖的阿吉们急冲冲地来到广场上空地聚集起来。他们在这儿齐声咏唱祷告词。看热闹的人围了一圈又一圈,还有的来回跑来跑去的。这些阿吉们又冲到牢房门口,捡起石块不停滴朝牢门砸去,想以此把门砸开,还有的来到出气孔朝里看,一边高声喊道:

    “沙赫米尔扎丁 巴格达迪!你还活着吗?我们这几个就是来为你这个为了信仰和真理而蒙受苦难的兄弟来鼎力相助的!我们马上就把你从这儿救出去!你可要挺住啊!”

    此时,从地下囚牢里的深处传来一阵深沉的而久远的祷告声:

    “愿真主诅咒那些残酷欺压百姓的伯克!愿真主用他充满愤怒的强大雷电杀死那些胆敢向哈里发举刀剑示威的人们!愿人间的刽子手、强盗都见鬼去吧!”

    看到这情形,那个被阿吉们的这些举动吓坏了的看守,拔腿就跑,头都不回向宫殿方向拼命跑去。没过多久,只见钦察一队人马从王宫大门向这边飞奔而来。沿途他们策马挥鞭驱赶着聚集在这儿的一群人。阿吉们鬼哭狼嚎地从广场向四处逃窜而去。

    宫廷高楼上方箭孔处有几个人影在晃动。一个身穿紫色长袍高个子走在前列。他周边恭敬地站着几个双手交叉在腹部的官员,似乎在随时等待他的吩咐和指派。这是花拉子模国沙赫国王登场了。一旦他出现在这种场合,就意味着有坏消息要发生了----有人头要落地了。

    果不然,这是从宫门走出了一队当地人称之为“江达儿”------沙赫御用的刽子手。只见这些人一个个体形魁梧、健壮有力,身着蓝色短衫 ,袖子卷到上臂上,下身穿着黄色灯笼裤,裤子上绣着红色花纹图案。他们肩上个个扛着大刀,他们把聚集在广场上人们赶到广场四周空地,并把守着广场周边不让人群窜入场内来。大刽子手大摇大摆地最后一个出场。这个人就是被当地人称作“魔鬼”的马赫木 吉汗.彼赫利万(意即世界大力士)。大力士可谓身材高瘦、端肩背驼、臂膀健壮有力,是这一带臭名昭着的一个杀人狂。他上衣下摆塞进黄色鹿皮灯笼裤腰里,腰部系着一条宽腰带。双肩上搭着由毯子制成的褡裢。他这身打扮,让人看了都恐怖不已。那褡裢分明是要把砍下的人头装在里头,拿过去让国王亲自过目的。多残忍呐。

    广场中央有一个呈正方形的阴森森地坑。断头台就设在地坑旁边,紧挨断头台矗立着四根木柱子,柱子上牢牢地架着一根横梁。两个衣不着体、脚上戴着镣铐的奴隶费劲地拖过来两个柳条筐,放在断头台一侧。

    看守小心翼翼地打开了包着铁皮的低矮的牢门。在几个助手们的陪伴下,大刽子手走进地下牢房。紧接着,从牢房里传来一阵吆喝声,打破了刚才短暂的宁静时空。刽子手们从牢房里一下子牵出十五个囚犯。每个囚犯右脚都系在一条长长的铁链上。

    囚犯个个浑身沾满泥土,衣衫破烂,头发蓬松凌乱。他们相互依偎着,眯着眼睛躲避着阳光发射出的强光,拖着缓慢的步子向广场走去。牢房门砰地一声又紧紧地关闭了,重又上上了大铁锁,地下牢房里紧接着又一次传来了断续的呼喊声。

    卫队走在囚犯的两侧。这时,囚犯中有一个头发蓬松、身体虚弱的老人脚被绊了一下,踉踉跄跄地向前倒去,同时也把前后几个囚犯也一起拉倒在地上。他们被押送卫队一顿拳打脚踢,即便这样,囚犯仍然颤巍巍地挣扎地站立了起来,继续向刑场艰难地挪动着自己的脚步。到了刑场,他们被压倒在地,跪在地上。刽子手们用手使劲地揪着囚犯的头发,将囚犯拉向断头台上,再由那个“江大儿”双手起大刀,随着大刀咔嚓一声,囚犯的头部应声落地。站在一旁的揪着囚犯头发的刽子手随即将砍下的尸首提起来,举到空中向周边围观人们示众,随后撂倒在一侧放着的柳条筐里完事儿。

    这时,人群中有人问起:“那个叫沙赫米乌扎兰丁 巴格达迪的囚犯在哪儿?啊!”因囚犯常年关押地牢,个个饥寒交迫,病魔缠身,脸色似乎一模一样很难辨认,真看不出他到底在哪儿呢!

    当对十四个囚犯行刑结束后,一个声音顿时传遍广场上空:“传来国王圣旨!传来国王圣旨!”

    这时,人们的目光自然转向位于宫门上方的平台远远望去。只见平台上,国王沙赫手拿着一块花色手绢在空中摇晃着。那意思是说,要停止行刑了。沙赫要释放囚犯了。

    那个刽子手一边用红布擦拭着沾满血红血迹的大刀,一边向身边的人大声呼喊道:“快去把铁匠叫来!”

    原来,第十五个囚犯就是米尔赞 玉苏普一手抚养起来的名叫图甘的人。图甘即使到了广场断头台,还是一副孩子模样,他瞪着大眼睛看着周边,根本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儿事儿。

    “还不赶快叩谢国王大赦之恩!”刽子手一边说着,一边用手将图甘面朝宫殿方向头按下去。这时铁匠师傅赶到,准备给他把脚上的镣铐砸开。

    “站住!你要干啥去?我这还没把脚镣给你取下来呢。”铁匠喊了一句。图甘一看自己不再被锁定在与囚犯相连的铁链上,就一下子从断头台上跳进人群里。在身后不断传来的呼喊声中,他猫着腰,企图从密集的人群中挤过去,极力想从广场离开,躲藏到远远的人见不着的一个隐蔽去处。

    聚集在广场上看热闹的人群这时渐渐散去。这儿只留下了那个手上仍然拿着一把锈迹斑斑短矛的牢房看守孤苦的单个儿身影。

    这时候,顺着宫墙边走过来一个小姑娘。姑娘脸上罩着长面纱,面纱一直盖在眼皮子上,她走到塔楼下面出气孔附近,向图甘低声喊了一句:

    “图甘!火器匠图甘!”

    只见从出气孔里伸出来一双干枯的手,用绝望的声音回答道:

    “你的图甘早已被砍脑袋了!把好吃的留给我吧,我们会给他祈祷祝好运的。”

    小姑娘俯下身子,对着出气孔绝地大声喊道:

    “图甘,你是不是还活着,你说话呀!”

    从地牢里又传来声响:

    “行行好!把你带来的食物留给我们用吧。你的图甘现在啥也不需要了。现在他正在天堂花园里和神仙一起吃抓饭呢.......”

    小姑娘把带来的面包和甜瓜递到从出气孔伸出来的囚犯手里,走到看守跟前。

    “告诉我,纳扎尔爷爷!那个关押在这儿的叫图甘的男孩真的死了么?”

    “八成已被砍了头的,可怜的孩子。他跟其他囚犯就是从从这儿被押解到刑场去的......”看守用手指指了指广场方向。

    这时,向他们这边走来一个上了岁数的阿吉,只见他从口袋里掏出几个铜币,随又将铜币塞到看守的手里,然后附到他的耳朵旁小声道:

    “我们敬仰的那位沙赫乌扎丁没在这批行刑的犯人当中?或许他的行刑期被延迟了还是被沙赫国王赦免了呢?”

    看守把手里的铜币塞进裤腰带里,然后嘟囔地说道:

    “沙赫所做的咒语让国王气的快要疯了。所以,国王抢在阿吉们动手解救他之前就已经下令秘密处决了他。”

    “他还活着?”

    “早已死啦!就在刽子手们从地下牢房提走囚犯的时候,那个名叫吉汗 皮赫力万刽子手就在地牢里就把令人敬仰的沙赫给掐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