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作者:落叶迟   成亲前杀过夫君但他失忆了最新章节     
    梅不危轻轻推开房门,离开这里。

    她一手拿着那柄剑,下意识想找出面具盖在脸上,可右手才碰到面具,指尖碰触到的冰冷寒意让她的动作顿在那里。

    梅不危改了主意,没有拿出面具,而是以真面目示人。

    待过了今日,她再也不用戴上那副面具。

    梅不危离开酒楼,并未急着去街对面的医馆寻人,而是先去了不远处支起的小摊旁买了一个糖人。

    买糖人的老人很是和善,见女郎有些生疏地在几个做好的糖人中挑选,温声让她挑个喜欢的,或是说一个她想要的图案,他能做出来。

    梅不危纠结片刻,最终选了支梅花模样的糖人,道过谢付了钱,拿着糖人走在路边。

    路边稚童立刻朝她投来艳羡的目光,盯着她手中的糖人,舍不得眨眼。

    这里并不是坊中最热闹的地方,但毕竟还是在京中,梅不危这几年习惯了北地的辽阔与寂寥,如今来到京中,看哪儿都觉得热闹非凡。

    她一手拿剑,一手举着糖人,清冷的面容浸上人间的烟火气,路边一个瞧着不过七八岁的孩童一时看呆了。

    这孩童身旁并没有其他人,独自在这里玩耍。

    梅不危看着这孩童,淡淡一笑,缓步走到他面前。

    “想吃糖人吗?”她不善与孩童交谈,声音难免紧绷着。

    孩童一听她对他说话,目光闪着喜悦的光:“这位姐姐是天上人吗?”

    梅不危愣了一瞬,并不明白这话的意思。

    孩童又说了一句:“我一看见姐姐,还以为姐姐是住在天上的仙人,今日来拿着糖人来接我去天上住呢。”

    梅不危听了这话,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反应,只能认真地解释:“我并非仙人,我如今刚来京中,对此处还不熟悉。”

    她说了这话,又将手中的糖人递给眼巴巴瞧着的孩童:“你想吃吗?这个送给你。”

    孩童虽然整颗心都到了糖人那里,但接过这糖人之前,还是机灵地问一声:“无功不受禄,不知道姐姐想要我做什么事?”

    梅不危并不犹豫,缓言解释:“我初来乍到,想在京中谋个生计。我看这里有个医馆,不知那里是否还缺医师?”

    “你是医师?”孩童吃惊地看向她手中的剑。

    梅不危看着他,低声解释:“一路奔波总要有自保的手段,平日里习惯有剑伴身。我带了医箱,只是来京中后,将医箱放在了客栈。”

    “一路奔波不容易,自然是要如此,自然是要如此。”孩童瞧见她低垂的目光,急忙应声,又说,“我对这医馆颇为熟悉。我还未出生,这里已有了自真医馆。幼时若是我任性不听话,阿娘总会吓唬我,说要将我带去自真医馆,让那里的高医师看看我莫不是得了病,给我开个药方。”

    “高医师那时就在这里了?”梅不危心中微惊。

    孩童有些奇怪地看她一眼,解释道:“自真医馆的高医师有两个,老的高医师如今因为年纪大了,已经不出来问诊了。小的高医师是他的孙子,医术也很高明。”

    他虽然看起来年纪小,可说话没有丝毫孩子气。

    “若是仙人姐姐想要去那里,我可以带你去见小高医师,他可好了,一点也不凶,我们都不怕他。只不过,他已收了两个学徒,恐怕不会再收学徒了。”

    梅不危听了他的话,顿住半响,终于轻声问:“小高医师对你们很好吗?”

    “那是自然。”孩童果断地点头,“只是这些年他一直没有娶妻成家,我阿娘说,高医师根本不敢跟女郎说话,哪怕医术再高明也没用,这样何年何月才能成亲呀。”

    “仙人姐姐,”孩童好奇地看着她,“你想去医馆里见高医师吗?我可以带你去。”

    听了孩童的这些话,梅不危心中不知是何滋味,谢过他的好意,但并未让这孩童带她去医馆。

    她将那个糖人递到这孩童的手中,转身离去,独自去了医馆内。

    医馆中,大堂里并没有看病的人,只一个年龄刚过十岁的少年郎坐在椅子上,他就是高医师的其中一个学徒,名叫乐之。

    他本单手托着脸,靠在一旁的桌上小憩,一听见有人从外面走进来,还未来得及睁开眼,一开口便是一连串的招呼声:“尊客是来买药,还是要看病?若是要唤我师父去贵府中问诊,可得等一会儿。还有近日转暖有好些人贪凉闹了肚子,可要注意夜里保暖。”

    待他迷迷瞪瞪睁开眼,看清面前人,那段话才顿住,又是一声轻呼。

    乐之颇为羞赧地站起身,小声问:“女郎是来看病吗?我师父在里间呢,女郎稍等片刻,我这就去叫师父出来。”

    他说着就要跑进里间。

    梅不危叫住他。

    “你师父可是高医师?”

    “是。”乐之没明白这话的意思,懵懂地点点头。

    梅不危听了这声答复,隔着一道帘子,望向里间。

    想不到师弟如今也做了师父。

    师弟当年进入师门时,比这孩子年龄还小。不知他看到这孩子时是否会想起在师门中度过的那些日子。

    “里间是有病人?”梅不危又问。

    乐之一听这话,笑着解释:“女郎误会了。我师父不是在里面问诊,他今日不知怎的有些头疼,现在正在里间歇着。女郎着急的话,我这就去叫他。”

    梅不危叫住他。

    她的声音向来清冷,但因着心急和不易察觉的胆怯,声音有些颤抖。

    “不必,我亲自去里间看看。”

    梅不危快步走到帘子前,脚步一顿,接着轻轻叹息一声,而后果断地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在大堂中的乐之没来得及拦住她,一向稳重的师兄今日又恰巧不在,他不知该如何是好,眼睁睁看着梅不危进了里间。

    “乐之,我实在头疼,你先去把你师兄叫回来。”

    听到身旁传来脚步声,正在塌上休息的高志翻了个身,随意开口吩咐道。

    这两人一样的毛病,不等见人就急着说话。

    “骆竹。”

    梅不危走到塌边,静静地看着他。

    没想到师弟只是长了身量,比之前高了些壮了些,但眉眼没怎么变过。她一眼变认出他就是她曾经的师弟,骆竹。

    一听到她的声音,高志的身体僵了一瞬,他猛地睁开眼睛,整个人都因为这声呼唤发抖。

    已经有多少年没人叫出他的这个名字了,梅不危的声音像是从云端传来的一道惊雷,让这些年隐藏在此处早已把自己当成平凡医师的高志一下子惊醒。

    惊讶和恐慌过后,他缓缓起身,这些年隐隐在心底的不安钻了出来。他终于迎来了要面对师姐的这日。

    “师姐,你来了。”高志看着梅不危,半响后又轻叹一句,“你终于来了。”

    这话才刚说完,他又看到梅不危手中的剑。

    他目光瑟缩一下,声音一顿:“师姐随我去二楼。”

    梅不危并不说话,只看着他,看他绕开她去了门边,这才缓缓抬步跟上。

    师弟还是像从前那样,所有的心思都在脸上。

    还站在大堂中的乐之疑惑地看见两人出了里间,又见师父带那女郎去了二楼。

    “乐之,”刚上了几阶台阶,高志又转过身提醒他,“若是有人来找我,就说我不在。”

    “好。”乐之点头,没想到他放这女郎进了里间,师父并没生他的气,笑眯眯地坐回椅子上。

    梅不危跟着高志去了二楼,这里没人会听到他们的交谈。

    她找了他许多年。

    在这些年里,无数个日夜中,她都在问自己为何要执意找到师弟。

    哪怕找到师弟又有何用,师父再也不会出现在他们面前,师门也已消失。

    可她有好多事想问,还有好多事想要知道。

    她想问骆竹,为何会背叛师门,也想问他,那日她不在师门,到底发生了何事,师父才会被官府的人带走。

    找到师弟,这几乎成了她的执念。正是这个执念让她能够撑过数个生死困局,最终来到这里。

    可真正到了这一刻,梅不危反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是高志先说了话。

    他先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见师姐没有坐下的意思,又重新站起来。

    “之前听说有个在江湖中深居简出的神医,名叫梅不危,我便猜是师姐。”说了这句,他又小心翼翼地问:“师姐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曾经在师门时,他常常会用这副神情看着梅不危。

    “师姐,你这次下山,有没有遇到什么趣事?”

    “师姐,师父叫你去做什么?我也想去。”

    “师姐,你今晚为何没有用饭?”

    “师姐……”

    高志的神情瞬间勾起梅不危的回忆,师门被毁那日的惨状向她扑来。

    眼前的迷雾散去,梅不危看向自己曾经的师弟:“你为何叛逃师门?”

    高志的笑容僵在脸上。

    “我没有背叛师门。”高志收敛笑意,看着师姐,“是师父背叛了我们。是师父执意要救那个节度使府中病死的婢子,害得那婢子被三法司的人利用,陇西节度使差点被人扳倒。若不是因为此事,陇西节度使怎会对我们怀恨在心。”

    梅不危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你反过来怪师父——”

    “这不怪师父又要怪谁!”高志神情激动起来,“我们也差点命丧于此!若不是我委曲求全去找了陇西节度使为师门求情,难道师姐以为自己还能活下去吗?”

    “是,你怪师父太过心善。”梅不危冷冷看着他,“师父就是太过心善,当年才会将你领进师门。你自幼体弱多病,被家人抛弃在林中,是师父太过心善将你从虎口夺出,还搭上了他的右手。没人觉得你能活下去,是师父去悬崖边采药药,最后救了你。你哪一次闯祸不是师父去赔礼道歉,这些事难道你都忘了吗?”

    “师姐——”

    “别再叫我师姐。”梅不危不再看他,转过身,她强忍泪水,“你忘了这些事,可我没忘记。”

    “当年师父的恩情,如何能忘。”高志走到她的面前,放轻声音,“师姐,我从未忘记,也从不敢忘记,我没有一日不想着你,想着师门。”

    梅不危缓缓看向他,看着高志的眼睛:“那师父被抓那日的事,你还记得吗?”

    听到师姐又提起当日的事,高志移开目光,一时间说不出话。

    “你忘了。”梅不危惨淡一笑,“可我一日不敢忘,一日不能忘。”

    半响后,高志才开口,他不看梅不危,如今冷静下来,又回到了那个在京中生活多年的高医师的躯壳中:“师姐如今提起那件事,又有何用。”

    是啊,没有用。当年害师父被杀的奸臣早就被人杀死了。

    在他们的师父被杀第二年,陇西节度使被家中的小厮一刀刺中心口,命丧府中。

    她如今连该找谁报仇都不知道。

    梅不危看着高志,声音很轻,像是失了全部的力气:“骆竹,你以为我来找你是为了什么?”

    室内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他们谁都没有看着彼此,而是望着虚空,心中闪过曾经在师门中度过的岁月。

    那时他们尚且年幼,谁能想到,如今再见面,会是如此境况。

    片刻后,高志终于艰难开口:“师父所著的那本医书,你想要,拿走便是。”

    听到这话,梅不危心中五味杂陈,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她许久都没有说话,直到外面传来一声鸟鸣,她才如梦初醒,看着自己曾经的师弟。

    “骆竹,我来找你,不是为了医书,也不是想与你再纠缠当年到底谁是谁非。我是想问你——”

    她顿了顿,声音凝滞:“你为何要做北狄的细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