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
书房门外传来的声音将谢久淮从回忆中惊醒。
这段日子,他总会不自觉地回想三年前在北地经历的点点滴滴。那些他曾经忘记,如今又意外想起的事情,若不是他清楚地知晓他曾经化名江不回,他几乎以为那是另一个陌生人的经历。
他想起的不单单是三年前与姜念遥一起经历的那些事情。
那时他心中的快乐或者悲伤,还有分离的痛苦和不舍都随着三年前的记忆一起回到了他的心中。
若他真的是江不回该有多好。
谢久淮掩盖住自己心中翻涌的情绪,开口让在门外等待的手下进来。
“还有何事?”他所有的心绪都隐藏在漆黑的眼眸中,不见一丝光亮。
手下向他递来一封信。
这是谢湛的副将送来的信,是谢湛亲自给他写下的信。
谢久淮这次回北地,只与自己的堂兄谢湛见过匆匆一面,两人都太过忙碌,根本没能说上几句话。
谢久淮接过这封信,没有急着打开看,而是问道:“赵副将呢?”
手下应声回答:“赵副将已经离开了,看起来很是匆忙。不过有另外一人跟着赵副将来到这里,说想见世子一面,现在还在外面侯着。”
“谁?”谢久淮心生疑惑。
“他说自己名叫开霁。”手下回答。
一听到这个名字,谢久淮不自觉皱起眉,神情凝重。
开霁为何要来找他?
他还记得开霁一直在寻找他的救命恩人,找那个所谓的“鲤鱼娘子”。
既然已经想起三年前的事,谢久淮心中已经对这位“鲤鱼娘子”的真实身份产生了怀疑。
他自然不可能将心中的猜想告诉开霁。
“让他先在外面侯着。”他吩咐道。
“是。”手下退离书房。
谢久淮将目光放在手中的这封信上。
赵副将竟然忙到未能见一面就急着离开,难道是和北狄有关的事?
他独自在书房中拆开了这封信,慢慢看完自己的堂兄在信中所写的事。
与谢久淮想象的不同,谢湛在信中并未提及这些日子北狄的行动,而是告诉他,梅不危想要在见湖城寻一味罕见的药材。如今定远侯不在这里,谢湛在北地忙碌无法脱身,梅不危只能先到见湖城来自己寻找。
不过她自己寻了两日之后始终没有发现,这才寻求谢家的帮助。
谢湛托谢久淮安排手下帮梅不危去寻那味珍贵药材。
当年梅不危救下了谢久淮的命,这点事情,谢家还是能帮她做到的。
况且他也知晓,堂兄谢湛与梅不危交情匪浅。
只是——谢久淮盯着信纸上的字,一时间没有说话。
看这信中的意思,谢湛认为梅不危已经到了这里,且已经在这里住了几日。可据他所知,梅不危并没有来见湖城。
他叫来随从,确认这些日子入城的人中并没有梅不危。
谢久淮提起笔,思索该如何尽快给堂兄回信。
只是笔还未落到纸上,外面突然传来刺耳的喧嚷声。
“让我进去!他为什么不肯见我!”
“你们放开我!”
“放开!让我进去!谢久淮,我知道你能听见!出来见我!我有话要问你!”
谢久淮在这阵喧嚷声中辨认出一道熟悉的声音,那声音怒气冲冲。
他起身,走到书房门前打开门。
门外侍卫正拦着一个想要冲进书房见谢久淮的人。若不是有张冶提前阻拦,就凭开霁那副一看便充满敌意的模样,按照从前军营的规矩,开霁根本没办法活着站在这里大声嚷嚷。
谢久淮站在那里,任谁都能看出他沉着脸,心情不悦。
可开霁偏偏开口说话让他更加不悦:“谢久淮,你不肯见我,莫不是心虚了!”
因着刚和几个侍卫动武,他身上乱糟糟的,一双眼睛气得通红:“你把她关在哪里!”
当着众人的面,他没说出姜念遥的名字,旁人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但谢久淮听懂了他的话,眉心一跳。
因为挣扎,开霁衣服上甚至有划破的痕迹,身上沾了许多灰尘。
谢久淮盯着他。
不知道当年姜念遥是不是见到了这副模样的开霁,她是不是因此心软?
谢久淮冷冷看他一眼,终于开口吩咐侍从:“让他进来。”
开霁终于到了书房,他没有四处打量这里的摆设,而是死死盯着谢久淮。
谢久淮装作没察觉,他遣走仆从,书房中只剩下他们两人。
开霁终于能问出正让他的心如同火烤的问题:“姜念遥在哪里?她为什么不见了!”
“你为何要来这里?”谢久淮并不回答他的问题,反过来问他,“赵副将带你来的?”
听到对方的质问,开霁紧抿住嘴,安静下来,一言不发,仍旧盯着他。
那双眼睛就如同看到天敌的小兽。
“你知晓我的意思。”半响后,开霁终于开口,“我要见姜念遥。”
听出开霁语气中的担忧,谢久淮的嘴角浮现一丝讥讽的笑意。
“她如今很安全,你无需担心。”他轻轻看向开霁,“但我想你和她并没有那么熟悉,如今如此担心她。怎么,难道你从前在哪里见过姜念遥?”
谢久淮的眼神中浮现出凌厉的光。
他在试探他。
开霁脸色一僵。
他极力想要掩盖自己的内心想法:“我只在京中见过她,虽说时间短,但我觉得她很亲切,就像是我从前在北地见过的人。”
他说这话时磕磕绊绊,生怕谢久淮从中听出不对劲的地方。
“三年前,你去过北狄军营。”谢久淮继续说道,“你在那里生活的时间并不长,难道还在那里认识了哪个像姜念遥的人?”
开霁立刻否认:“自然没有,况且那里的人都欺负我,我恨他们都来不及,怎么会将姜念遥当做他们。”
他说完,还很配合自己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说的都是实话。
来到北地后,开霁已经相信他的救命恩人就是姜念遥。
他曾经与梅不危交谈过,得知梅不危三年前也在同样的日子来了北地,甚至也曾在北狄军营外遇见一个戴着面具的人。
于是开霁特意找梅不危确认了这件事。
梅不危没有骗他,她说,他的救命恩人很可能就是姜念遥。
三年前是姜念遥救了他,将他救出北狄的军营。
他必须要保护自己的救命恩人。
开霁盯着谢久淮:“你还一直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或许不会伤害姜念遥,但我还是想知道你将她带去了哪里。我要见她。”
他听说姜念遥已经到了北地,却一直没有找到姜念遥,仔细一想便知道姜念遥一定是被谢久淮关了起来!
三年前,她救了他一命。如今,他也要保护好她。
听到开霁的话,谢久淮的内心掀起惊涛骇浪。
开霁刚刚的话相当于已经向他承认,三年前将他救出北狄军营的那个人确实就是姜念遥。
谢久淮此前曾安排部下暗中查过开霁的底细。仔细思索时间,当年姜念遥被带去北狄军营的日子,以及开霁在军营中的日子,确实有重合的地方。
他几乎嫉妒地看着面前的这个少年。
三年前,在北狄的军营中,姜念遥一定是冒着生命危险将面前这个人救出军营。
她甚至自己没能逃出去,却将开霁送出北狄军营。
那么他呢?
三年前,姜念遥被桑泰逼迫着将匕首捅进江不回的胸口,从此他们二人之间就充斥着各种谎言和欺骗。
他是被放弃的那一个。
谢久淮一想起他们前不久在这处住所中的争吵,想起他说的那句“我们从此没有任何关系”,而姜念遥听到这话后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离开这里。
他知道自己不讲道理,明明是他冷言让姜念遥离开,他却还在心中忍不住期盼着姜念遥能表现出任何留恋的意思。
他甚至连挽留的话都说不出口。
自从谢久淮意外想起三年前的那段往事后,他每夜都难以入睡,一闭上眼睛,眼前就一幕幕闪过当年他与姜念遥经历的那些事。
哪怕当年她真的存了杀他的想法,若是他没有失去记忆,若是他们三年后在京中重逢,她没有选择欺骗他……
谢久淮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他压下心中的恼恨。
他没有将姜念遥的住处告诉开霁,而是下令让部下来将他赶出去,并勒令他在外面不许让任何人得知他与姜念遥相识。
开霁被赶出去,谢久淮的耳畔终于安静下来。
他重新拿起笔,准备给谢湛写一封信,但写了几次都下笔写错字。
最后他终于失去耐心,沉住气叫来部下,让他尽快去军营给谢湛送消息。
他需要尽快告知谢湛,梅不危没有到达见湖城。
许是路上耽搁,这是好的可能。
至于坏的可能——这需要谢湛去查梅不危的下落。
谢久淮想起在京中时,他曾与姜念遥一起在京中见了梅不危一面。
那时他还以为她们二人是初识,可如今回想过来,梅不危当时应是刻意支开他,与姜念遥单独说了一些事情。
她们难道早就认识?
谢久淮不想再查三年前事情的经过究竟如何,无论如何,过去的事情已经无法改变。
他与姜念遥之间就像是被一道鸿沟远远隔开,他们谁都无法填补这道鸿沟。
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谢久淮告诉自己,他只是想查一查梅不危的底细,这和姜念遥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