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州的冬天来得比东江早。餐厅里开了空调,一下子接触到外面的冷空气,江洄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
齐溯手里挂着西装外套,问她:“冷吗?”
江洄摇摇头,谎称不冷,跟袁家父子告别:“今天谢谢两位袁医生的款待!”
车还在停车场,江洄在服务员的带领下去开车了。留齐溯在餐厅门口跟袁家父子聊天。
袁世新代替父亲,跟齐溯握手道别:“齐总年轻有为,我父亲多次夸你。今天算是朋友间的聚餐,招待不周,还请齐总多担待。”
“您太客气了。江洄年轻不懂事,如果有冒犯,袁主任别放在心上。”
“怎么会,我父亲很喜欢她。你可别亏待她啊。”袁世新自然不会这么小气,反而很喜欢这个勇敢直率的姑娘。
“放心袁主任,回头奖金会安排上的。”
袁世新哈哈大笑:“那就好!”
袁为民看着装傻的齐溯,没忍住开口,意味深长地说:“小江不仅是个好助理,还是个好姑娘。”
齐溯面色有些不自然,不过有些事情是瞒不住别人的,何况是阅人无数的医生。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的这份感情真的就这么昭然若揭吗?
“我知道。”齐溯话里带着些苦涩,他当然知道江洄是个好姑娘。
江洄来车过来了,齐溯跟他们告别:“两位留步。”
齐溯走到驾驶位旁边,敲敲车窗:“我来开吧!”
“我没喝酒!”
“今天你是功臣,袁老看着呢,怎么能让你开车?”
老板都发话了,自然没有不遵从的道理。江洄打开车门下车,在齐溯上车前问:“真的有功吗?”
“你也发现了?”齐溯长腿一跨上了车,“上车再说!”
江洄绕到另一边,又跟袁家父子挥手告别,才上了车。
送走江洄齐溯后,袁世新好笑地问父亲:“爸,你怎么还八卦起来了?”
“还不是你妈,那天回来就一直在说,到底谁适合小江?”
“嗨,我妈您还不知道吗,做媒婆的心就没放下过。”袁世新对自家母亲乱点鸳鸯谱的做法很是无奈,“不过,除了这个齐溯,还有个人是谁?”
“也是他们公司的,一个姓董的小伙子,油嘴滑舌的,不适合小江。”
袁世新偷笑,老头子还说母亲多管闲事呢,自己不也操心上了。
“你们老两口啊,真是操不完的心。人家年轻人有自己的想法,小江这么好个姑娘,干嘛就非得这两个人里面选?”
“也是。姓齐这小子,做事虽然沉稳,但心思太深。让他吃点苦也好。”
袁世新感慨父亲不懂年轻人的想法:“小江毕竟涉世未深。齐溯年轻有为,长得也不错,还贴心,这种男人最讨小姑娘喜欢了。”
“齐溯这小子的心思,我俩都看出来了,小江能看不出来?她是个聪明人,我只见过她两次,她就能猜到我的想法,还能从容地做出应对,这可不简单。”
“也是。”这么一说,袁世新觉得自己小瞧了江洄。
袁为民返回餐厅,丢下一句话:“这俩人,谁拿捏谁还不一定呢。”
*
黑色SUV疾驰在夜色中,齐溯握着方向盘,脑子里在回想袁世新的话。他说他和他父亲都很喜欢江洄,这话听起来不假。
江洄最大的特点就是真诚,她从来不会因为别人的显赫身份高看对方一眼,也不会因为他人生于微尘而心生鄙夷,她眼里的人就只是人和他最基本的社会属性而已。身外之物从来不在她考虑的范围,也就不会影响她对人的判断。
这是优点也是缺点。全看遇到的人是什么样的。
江洄也没急着打破沉默。刚遇到袁为民父子时,江洄怀疑这场偶遇是齐溯安排的,但现在看来或许不是。
齐溯向来都不是一个急于求成的人。
今天这场突然的聚餐,不仅可能会适得其反,甚至可能埋下隐患。
毕竟行业内的权威专家和企业交往过密,在外人看来,可不是什么好事。“走后门”“关系户”的帽子一旦扣上,就很难摘掉了。
齐溯看了眼坐在副驾上沉默的江洄,说:“今天不是我安排的。”
“我知道。”
“何以见得?在论坛会的时候,你明明有过怀疑。”
她的怀疑就那几秒钟,这都能被发现,这人后脑勺装了摄像头吗?
江洄小声嘀咕:“你没那么蠢。”
齐溯嘴角勾起一丝笑:“嗯?”
江洄手忙脚乱地解释,认错姿态诚恳:“我不是这个意思老板!我是说……”
这是今天她第二次口不择言了。这是以前的江洄不会出现的状况。她带着的伪装面具终于有了一丝裂缝,可以窥见一点点真实的不加掩饰的江洄。
齐溯不再逗她,正色道:“今天的情况,你怎么看?”
“不太好!今天参加论坛的不乏企业代表,要是有人注意到我们跟袁医生的来往,可能会被做文章。”
“是,所以刚开始我没打算跟你们去吃饭。”
确实是,这一点江洄能想到,袁为民这么爱护羽毛,不可能不清楚。这么想来,只有一个可能,袁为民是故意的。
正所谓大隐隐于市,他大大方方地在众人面前跟齐溯来往,既是心怀坦荡,也是另一种独善其身。
江洄恍然大悟:“所以袁医生坚持让你去,是不是也是在告诉我们,他不可能帮我们,所以就算被别人看见他们跟你来往,对他没有影响。”
“是的。”齐溯点点头,“从餐厅出来的时候,袁主任也说,今天只是朋友间的聚餐。”
怪不得齐溯在整个餐叙过程中,都没有主动提及过跟外科手术相关的事情。江洄只怪自己当时在论坛结束时,没有意识到袁为民的意图,不然还可以找理由拒绝。
“对不起啊齐总,我该早点察觉到的。”
“不怪你,我早应该想到,袁老会参加这次论坛会的。”
“那为什么不让董总监跟您一起来?他懂技术还能帮您,也不会有后面这些麻烦了。”
齐溯瞥了她一眼,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说:“我也懂技术。”
“哦,好的。”
完了,又触到领导的雷点了。江洄只好闭嘴,多说多错。
“不过今天你说的那些话,袁老听进去了。他会帮我们的,现在只差一个机会。”
江洄脸上雨过天晴:“他真的会帮我们?”
“会的。”
这话不是安慰。
袁为民一生清廉正直,现在退休了,肯定不会特意帮忙,这也不符合他的做事准则。但如果有机会,帮着递句话带个消息,袁老应该会出手的。
这对重明科技来说,已经是一块很好的敲门砖了。
得到肯定答复的江洄,卸下了心理负担。
他们明天下午的航班回东江,她打算去买一些礼物,她拿出手机在网上搜索京州特产。
“奖金我会人事部说,下个月和工资一起发放。”
“我那就是随口一说的,老板。”江洄求生欲拉满,饭桌上的那句话真的就是为了缓和气氛来着。
“不要?”
“也……不是。”江洄本想着在老板面前表忠心,狠心拒绝奖金,但那可是钱哎,谁能拒绝钱呢。
此时的江洄,挣扎的想法全反应在脸上,想看老板的反应又怕被抓包,跟平时一板一眼的样子很不一样。
江洄得了便宜,自然要卖一卖乖的:“其实老板,这事的源头还是因为您。”
“嗯?怎么说?”
“之前您送我和涂涂,在车上你提醒涂涂不要在车上吃棒棒糖。我才意识到自己一点常识都没有,连夜在网上学了些急救办法,这次刚好用上了。”
“那这么说,袁老这事也有我的功劳,那这奖金就不发了吧。”
“啊?”好吧,果然祸从口出,到嘴的鸭子没了,“也行吧。”
江洄一脸生无可恋,齐溯却心情大好,他也不再逗她:“我都答应袁主任了,当然会兑现承诺的。”
江洄不敢再作了,还是落袋为安要紧:“谢谢老板!”
*
落地东江还早,也不用再回公司,江洄打算先去看看涂涂。杨雪融父亲生病了,前段时间刚出院,没时间照顾孩子,杨雪融只好每天开车接送涂涂上下学。
江洄到时,杨雪融正准备出门:“阿洄,正好你来了,你帮涂涂换下衣服,在幼儿园玩得一身脏得很,我出去买点菜。”
“好。”
杨雪融提这个帆布包就走了,涂涂站在沙发上欢迎她:“小姨,你终于回来了!”
“涂涂是想我还是想礼物啊?”
“都想了。”
江洄给杨雪融和6楼的朋友们带了京州传统的手工艺品。但涂涂还小用不上,江洄不知道买什么,左右他喜欢的那些零食玩具东江也有,江洄就带了些特产小吃回来。
涂涂看到吃的眼睛都亮了,伸手就要拿。江洄打掉他的手:“先把衣服换了,手洗了再吃。”
“哼,小姨跟妈妈越来越像了。”
“那当然了,小姨也是大人呐,不能惯着小孩子的坏习惯。涂涂,衣服在哪,卧室吗?”
“阳台呢,前天洗了好多衣服。”
江洄到阳台一看,果然晾了满满一排衣服。估计是涂涂调皮,一天弄脏好几身,不得不说发明洗衣机的人真的是天才。
“前天才洗的,干了没啊?”东江空气潮湿,又没有暖气,初冬以后,衣服很难干透。
没等到涂涂的回答,江洄自作主张,随便选了两件衣服。她打眼一看,阳台一角,怎么还挂着男人的衣服,还是西装和衬衫。
江洄拿着衣服回客厅:“涂涂,这几天家里有客人来过吗?”
“那天潘叔叔来过。”涂涂扒拉着茶几上的零食,垂涎欲滴,分出心来回答江洄的问题。
江洄站在沙发和茶几中间,阻挡涂涂看向零食的视线,一边帮他换衣服一边问:“潘叔叔?他来做什么?”
江洄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潘廷均,但他来做什么,他又是什么时候跟杨雪融母子搭上的。
“那天幼儿园活动嘛,是潘叔叔跟我们一起的。”
什么?潘廷均跟杨雪融熟到这种程度了?
江洄一时有些惊讶:“那怎么又来家里了。”
“我们玩了丢沙包,衣服脏了,就来家里换衣服嘛。”
“哦,这样啊!”
说起游戏,涂涂兴奋起来:“小姨,丢沙包可好玩了,潘叔叔好厉害,我们得了第一名呢!”
江洄心不在焉:“真的呀,那涂涂玩得那天开心吗?”
“开心!幼儿园的小朋友都说我没有爸爸,肯定会输,但那天我们赢了好多次呢!”
“涂涂开心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