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作者:落花生啊   我穿着灰烬最新章节     
    京州的事情告一段落,有些事情急不来,只能等机会。

    齐溯承诺的奖金也如愿发下来了,江洄趁着午休时间跟6楼的姐妹们商量着晚上去吃饭,她请客。

    “洄姐,请客不叫上我?”陈舟不知道什么时候摸到茶水间来,听到几个女生在讨论是去吃火锅还是烤肉,总之得是一个暖和的地方。

    “好啊,一起呗,听者有份。”

    “算了,晚上还有事呢。”陈舟一脸可惜,“对了洄姐,下午四点前去我哥家里帮忙拿一套衣服,晚上要用。”

    “好的。晚上有宴请吗,需要我准备什么?”最近没有什么应酬安排啊,看来又是齐溯的私事了。

    “不用,我跟他一起去。”

    果然陈舟一回来,就用不上她了。江洄怜悯地看着陈舟:“辛苦了。”

    他刚回国还没来得及倒时差,又要跟着去应酬了。

    陈舟回到齐溯办公室:“哥,跟洄姐交代过了。不过,姓潘的说了是家宴,有必要这么正式吗?”

    齐溯埋着头看资料,听到陈舟的话,头也没抬,冷冷地说:“对他来说是家宴,对我不是。”

    “鸿门宴?我们回来这么多年了也没见他表示过什么,怎么现在突然要见你了?”

    “应该是他知道京州的事情了!”

    陈舟蹙眉:“他怎么会知道?”

    “我们能找人看着他,他自然不会放过我的蛛丝马迹。”

    “那他会不会阻挠我们的计划?”

    齐溯肯定地说:“阻挠肯定会有的,但他的手还伸不了那么远!”

    “那就好!”

    *

    潘宅,位于城南,是南山脚下的一栋独立别院,宛如一颗璀璨的明珠,镶嵌在青山绿水之间。

    陈舟开车送齐溯到潘宅,尽管有心里准备,还是被潘宅的恢弘所震惊。

    这处院子采用了传统的中式建筑风格,古朴而典雅。屋顶是飞檐翘角的设计,覆盖着深色的琉璃瓦,阳光下闪烁着晶莹的光泽。墙壁则选用了青灰色的石材,历经风雨洗礼,更显沉稳与庄重。门窗则采用了传统的木制结构,雕刻着精美的图案,每一个细节都透露出匠人的精湛技艺。

    据说以前是某位皇亲贵胄的府邸。

    车一停下,就有管家来迎接了,齐溯交代陈舟在外等候,自己独自去赴宴。

    有人为齐溯打开了车门:“齐总,潘老特意叮嘱我在这儿等您,我带您过去?”

    “好的,麻烦您!”

    管家恭敬地走在齐溯侧面:“齐总,我是这里的管家,您叫我老张就行。”

    “张叔客气了!”眼前带路的这个人叫张广宗,是潘朝晖的左膀右臂,可不是他自称的管家这么简单。

    张广宗笑眯眯地问:“齐总认识我?”

    “张叔跟潘老一起走南闯北这么多年,怎么会不认识呢。”

    “都老了,不中用了,现在还是得看你们年轻人。”

    齐溯不再接话,也没心思跟对方打什么哑谜。

    两人穿过庭院,齐溯才发现院子的设计更是别具一格。

    青石铺就的小径蜿蜒曲折,两旁种植着翠竹和松柏,形成一道翠绿的屏障。庭院中央有一座小巧的亭台,四周环绕着水池和假山,水面上还有几支残荷,胜似水墨画。

    足够精致和奢侈,好一个依山傍水的庄园。

    张广宗带着齐溯来到了宴客厅,里面有人在等着了。

    潘廷均本来约了杨雪融去她家里拿上次换洗的衣服,突然接到潘朝晖的电话,心里虽然生气,却不敢不从。

    到了之后听张广宗说还要等客人,潘廷均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什么客人还要他等,更何况今天母亲叶尚敏也在。

    他到时要看看是谁这么大牌,还要张广宗亲自去接。

    没过多久,潘廷均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张广宗领着齐溯进了宴客厅。

    潘廷均震惊之余,更多的是不服气。

    这段时间以来,潘廷均手下的凯合科技处处不敌重明科技,最近更是听说齐溯搭上了京州袁为民这条线,在公司发了好大一顿脾气,还给凯合的研发部下达了死命令,必须在半年内有所突破。

    眼下,一身得体西装的齐溯正在张广宗的介绍下,跟叶尚敏问好。而叶尚敏脸色煞白,勉强维持表面的平静。

    齐溯又走到潘廷均跟前,伸出右手:“幸会,小潘总。”

    看着如鱼得水的齐溯,潘廷均咬牙切齿:“齐溯,你来做什么?”

    齐溯笑容轻松,好像自己才是这里的主人:“这话小潘总还是问潘老吧。”

    突然,一声咳嗽打断了潘廷均的话,潘朝晖从楼上下来,张广宗见状连忙去扶他。

    潘朝晖一手搭着楼梯扶手,慢悠悠地下楼。待走近一看,潘朝晖的脸上刻满了岁月的痕迹,皮肤略显松弛,皱纹像一道道山峦,诉说着他过往的经历和故事。

    他脚步蹒跚,但眼神依然锐利,透露出一种深沉和从容,仿佛能够洞察世间万物。

    这是齐溯第一次当面见到这个人。跟他想象中不太一样,他以为潘朝晖应该会再矍铄一些,而不是这样一个老态龙钟的样子。他毕竟才六十多岁。

    潘朝晖朝齐溯招了招手,示意他坐下:“齐总来了,坐下吃饭吧,边吃边聊。”

    潘廷均见状开始炸毛:“爸,你叫他来干什么?”

    “齐总年轻有为,比你是错错有余。别的不说,凯合比重明那可是差远了。”潘朝晖这话既是对齐溯,也是对潘廷均。

    “潘老过誉了,小潘总现在掌管整个磐石集团,我自然是比不上的。”

    潘朝晖一副慈祥的模样:“这是哪里的话。齐总最近在京州也有了收获,重明科技在国内大放异彩,也是指日可待。”

    听了这句话的潘廷均冷哼一声,他侧着脸,幽幽地说:“还不是靠女人。”

    据他打探到的消息,是那个叫江洄的女人运气好搭上了袁为民这条线。他齐溯根本就是渔翁得利。

    “哦?靠女人,小潘总,这话怎么说?”齐溯嘴角含笑,神似无辜地问。

    潘廷均和叶尚敏母子俩都变了脸色,默不作声,不敢看坐在主位上的人的脸色。

    众所周知,二十多年前的潘朝晖不过是一个小服装公司的老板,而他现在能有这么大的影响力,少不了当年叶氏的支持。

    叶尚敏是叶家的独女,当年不顾家里反对,非要跟潘朝晖结婚。自她出嫁后,叶氏逐渐没落,潘朝晖却日趋强大,其中的关窍不用说,明眼人自然明白。

    故此,坊间一直有潘朝晖靠女人上位的传言,只是不敢摆在台面上。

    现下,潘廷均口不择言地把这话递到了潘朝晖跟前,即便不是说他,潘廷均母子俩也打了一个寒颤。

    哪怕是一家人,有些话也不是可以随便说的。何况现在的叶家完全无法与磐石集团抗衡。

    宴客厅气温一下子降至冰点,最后潘朝晖发话:“好了,先吃饭吧。”

    晚饭后,潘朝晖把齐溯叫到书房。

    齐溯站在书房中间,打量着这个大得过分的空间。书画笔墨自不必说,都是书房常备。新奇的是办公椅背后,一座硕大的靠山石,是质地上乘的灵璧石,古朴而稳重。

    潘朝晖站在窗前,双手交叠背在身后,右手食指不自觉地点着左手的皮质手套。他看着院子池塘里的残荷,心里感慨万千:“你很像你的母亲。”

    齐溯没回答,潘朝晖也没有在意,继续说:“她最喜欢荷花。以前我们村里有一片荷塘,每年夏天她来,我都会陪她去看。”

    齐溯没听母亲提起过喜爱荷花的事情。在国外时,他们生活清贫,基本的生活都很难保证,更别提鲜花了。

    “国外没有荷花。”

    潘朝晖回过神看着齐溯:“是啊。你们母子受苦了。”

    齐溯咽下心里的恶心:“潘老严重了。”

    对方话语里全是疏离,潘朝晖也不急于一时:“罢了,慢慢来吧!”

    *

    齐溯离开潘宅的时候,已经不见潘廷均母子了。

    依旧是张广宗送他:“齐总,其实潘老很早就想见你了,但怕你心存芥蒂,就一直拖着。他不过是想尽一个父亲的责任。”

    “是吗?”齐溯冷笑一声:“这话您信吗,张叔?”

    言尽于此,张广宗也不好再说什么,目送齐溯离开。

    潘朝晖出身于南方的农村,一步步走到今天,靠的就是心够狠。

    最开始潘朝晖借着齐溯母亲齐悦的家庭,走出农村,又借着时代的东风和齐悦的才华,开办了服装厂。

    在八十年代末,全国的服装业大多是以加工厂的身份为全球服装产业链供货,而他们凭借齐悦的设计才能,在一众同质化厂家中杀出重围,在当地逐渐有了名气。

    生意壮大的潘朝晖不满于现状,出差外地时结识了叶氏大小姐叶尚敏。在已婚的情况下,与叶家大小姐私定终身。

    彼时交通通讯都不方便,两年后事情才败露。

    齐悦出身书香世家,遭遇爱人背叛,伤心欲绝,亦无颜面对家中父老。没有跟任何人告别,齐悦远走他乡。

    潘朝晖也顺利入主叶家,成为叶家东床快婿,在以后的二十多年里,叶家式微,磐石集团逐渐壮大。

    多番辗转到了国外的齐悦才发现自己怀了身孕。是以,很少有人知道齐溯的存在。直到齐悦去世前一年,回家乡探亲时,潘朝晖才知道他还有一个儿子。

    而彼时的潘朝晖势单力薄,正处于与叶家博弈的关键阶段,他和叶尚敏的婚姻出不得任何差错。

    为了站在财权的顶峰,齐悦消失的这些年,潘朝晖从未想过去找她,更容不得任何人影响他来之不易的第二段婚姻。

    回乡探亲的第二年,齐悦因心脏病不治身亡。15岁的齐溯独自在异国他乡讨生活,直到几年后,艰难挣扎在温饱线上的齐溯遇到了同样颠沛流离的陈舟。

    *

    张广宗送走齐溯回到潘朝晖书房时,他正在窗前望着园子里的残荷出神。

    沉闷的敲门声打断了潘朝晖的沉思,他转过身问:“你怎么看?”

    “齐总心思深沉,一时间看不透。”

    “他这么年轻就能执掌这么优秀的公司,自然不简单。”

    张广宗点点头:“虎父无犬子嘛。”

    潘朝晖没理会这顿马屁,走到那座靠山石前:“以前一直不知道他背后的资本是谁,现在看来,更是不简单了。斯宾塞家族的人他都有私交,倒是我小看了他。”

    两个世纪前,斯宾塞家族以羊毛贸易起家,发展到现在,积累的权力与财富非常人能想象。

    Ryan作为斯宾塞家族最出色的后辈,能力和资源可想而知。齐溯的成功当然不可能是他一个人的努力,背后的资源同样功不可没。

    只是齐溯和Ryan的私交到什么程度,潘朝晖不清楚。齐溯对他和磐石集团是敌是友,潘朝晖更是拿不准。

    潘朝晖虔诚地向那座灵璧石拜了拜。

    *

    陈舟一直在车里等着,齐溯回来得比他以为的早很多。

    副驾上的齐溯面色阴沉,陈舟没问他在潘宅发生的事情:“哥,咱要不先去吃点东西?我都饿死了。”

    兄弟俩住一个小区,工作忙起来时,经常在家附近的一家面馆对付着吃碗面,就像还在国外时那段艰苦的日子一样。久而久之,那里的老板都认识他们了。

    “去吧,正好我也没怎么吃晚饭。”

    狭窄逼仄的小店,空气里夹杂着些许面条的碱味。深夜的面馆寂静无声,只有煮面锅的水蒸气蹭蹭的往上冒。

    齐溯终于觉得自己回到了人间。

    “潘朝晖应该是察觉到了什么,才突然找我的,最近恐怕得暂停一阵了。”

    陈舟点点头:“嗯,明白。”

    此刻两人正坐在小面馆里回忆往昔。

    虽然现在早已远离了贫穷,但两人从不奢侈浪费。因为过惯了苦日子,所以更懂得珍惜,也更能理解普通人的难处。

    面馆老板夫妻俩来自中原地区,不远千里到东江开一家面店,起早贪黑地揉面、拉面、炒臊子。早上4点就起床准备,深夜点才打烊,只是为了能在这个城市有一席之地。

    但房租年年涨,面馆的单价却不敢随意调整。小店本就是靠附近居民,老顾客最忌讳的就是涨价。

    两人聊着天吃着面,年轻的老板给他们送来一碟小菜,笑容憨厚:“两位兄弟,这么晚才下班啊,这个小菜是俺媳妇自己做的,你们尝尝。俺下个月就回老家了,以后你们只能换一家吃面了。”

    老板娘在厨房一角害羞又苦涩地笑着。外出务工的年轻人,就算在大城市里待了很多年,依然改不掉乡音。

    陈舟满脸遗憾,他很喜欢这家面馆,吃了好几年,早已成了习惯,也看着老板的小孩从婴儿到上幼儿园。

    陈舟问老板:“为什么?”

    老板在围裙上搓着手:“做不下去了,干脆回老家。”

    齐溯心里发酸。一个小时前,那个精致昂贵的院子,满桌的珍馐,都不如眼前这个热气腾腾的小店,这一碗猪油小葱做底的清汤面。

    他像个摆渡人游走在这两个割裂的世界,却渡不了任何人,连自己也深陷迷雾中。

    “也好。”

    至少,人生尚有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