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作者:宿念执念   康熙侧臣·纳兰容若传最新章节     
    待到桃树开花结果之时,明府名下的果园管事送来了最好的果子。

    卢氏夫人收下提篮之后,便从里面择了数只新鲜多汁的果子出来,仔细洗净装盘,送到明珠和觉罗氏房间,请阿玛和额娘先尝。

    觉罗氏问她:“尔谖,你自己尝过了吗?桃子的口感如何?”

    “回额娘,尔谖未品尝、之后人生也不打算再吃桃子。”

    “这是为何呀?”觉罗氏不解,“难道桃子是你不爱吃的水果?”

    卢氏摇头,诚心道:“公子在这个季节易病,我是公子的正夫人,我不能吃应季的果物,不然对公子不公平。”

    明珠对儿媳赞许道:“难得你有这份心。本官亦听说,平日里容若温书之时,只要你得空,便会亲自用双手为他捂热茶杯。”

    “是。公子只喝温茶,所以尔谖用手捂着温着。”

    “容若真是得了个好正妻,本官跟夫人对尔谖你也甚是满意,你是咱们纳兰家不可或缺之人,日后你也要一并兼顾着容若和家事。”

    “是,阿玛。”

    明珠又想起了什么,道:“想必容若也早已向你坦诚过他认识民间女子沈宛之事——”

    觉罗氏看了明珠一眼,复对卢氏委婉道:“那位宛姑娘是江南才女,只是不懂规矩,多次妄图闯入明府相见容若,才惹了你阿玛生气。”

    “尔谖,你放心,只要有本官在的一天,容若的妻妾就只有你跟袖云二人,那个宛姑娘,”明珠哼了一声,“休想踏入我明府一步,休想从我儿身上要得名份!”

    卢氏倒是没敢在明珠面前说出“只要公子对宛姑娘喜欢、跟宛姑娘相处的来,尔谖不介意公子将宛姑娘纳为小妾”的话。

    她只是小心而不失礼貌地回应明珠:“阿玛对公子管的严,公子对阿玛的安排应是不存异议的。宛姑娘之事,都由阿玛做主就是。”

    明珠再次冷面冷言以对沈宛:“她趁早断了嫁入纳兰家的心思算好!日后容若要是再度被她迷了心窍,被本官碰了个现行——”明珠反指一敲桌面,“定是不问家法是否长眼,非叫他长了记性不可!”

    “阿玛别生气了。”卢氏劝道,“公子已为人父,对自己的感情事,会有分寸的。”

    “但愿如你所说。”明珠小咬了一口桃子,“这桃子不错,既然你不吃,那就只好由本官多吃点。”

    面对明珠似似而非的后半句玩笑之语,卢氏微笑以对。

    ——就当作,是阿玛把容若的那份也吃了吧!

    ——都是一家人,滋味与共,一样的。

    *

    渌水亭内。

    容若跟妻妾围炉煮茶而坐。

    “公子向来会把新鲜水果送往福建水师,袖云在桃子还未采摘之际,就已经吩咐果园里的管事,要留出几筐出来,专门运往福建水师给施琅大人和众水兵们吃。”

    容若问:“你心细,这会儿桃子都已经送去了?”

    袖云道:“是,已经送达,果园管事已经遣人来回过话了。”

    容若点头:“四川产柑,岭南产荔枝,福建产柚子,陕西产好桃,物华天宝,果物在哪里最适合生长,都是注定了的,后天能够依靠人力和交通通达四方,也是好事。”

    卢氏问:“待到樱桃熟时,也是如此吗?”

    “樱桃属于皇家水果,明府名下的果园倒是不能与皇家争光。所以吃樱桃的季节,都是等着外头的人拿来的。”容若重提旧事,“之前我因病错失了殿试,徐乾学登门来送樱桃,居心可见一斑,所以我对樱桃吃的也少了。”

    “尔谖进入家门以后,还未问过公子喜欢吃什么水果?”

    “各种都吃,若说偏爱,是泡过盐水的凤梨。”

    有下人过来回话:“购自江南的十六卷古书和三份竹简,刚刚送到了。请公子意思,是否现在就放到通志堂去?”

    “不急,先拿到冬日暖阳下面去晒一晒去除霉味,等到太阳落山时,再搬去通志堂。”

    卢氏笑问:“公子怎么就说古书和竹简有霉味?书商们存书自有方法,跟文人们不同。”

    “我喜欢让书籍和竹简经常见光,既是为了让自己心智开光,也是尊敬先贤。”

    “原是如此,日后尔谖会多注意着些,定期拿公子的书出来晒一晒,也算是与公子一同瞻仰书中风华。”

    袖云提议道:“公子不妨跟正夫人一同去晒书地,温温暖阳和看书籍铺陈,也是惬意。”

    容若跟卢氏相互对望了一眼,不约而同地微笑点头。

    等到来到通志堂门口的空地,卢氏惊讶发现:

    有“暗香”和“疏影”各一枝寒梅斜插在玉瓶之中,玉瓶晶莹剔透,几近可见当中水波,正映着阳光奕奕生趣。

    卢氏心中,是一种忽然对容若“安心”和“放心”了的感觉。

    容若愿意面对梅花、且为梅花营造出这般“亭亭独立于书阁窗台上”的意境来,可见他是对自己的宿命有所立念。

    立念之初,可得雅趣之好;再向前,可揽命运之万象更新。

    卢氏站在容若身边,看着他、惜着他。

    ——纵使冬阳千万暖、文章千古香。

    ——唯夫君独暖、唯夫君的文艺气独香。

    *

    康熙皇帝,或者说“满清第一贵胄”三爷,以去看看“纳兰最近在家里做什么”为由,带着曹寅曹侍卫一并去了明府。

    总管大太监顾问行同行,养心殿中只留下梁九功来应对“万一太皇太后和苏嬷嬷来找皇上”的特殊情况。

    “二哥福全在朕之前把《天工开物》的原稿看了个遍,纳兰也在朕之前对《天工开物》的部分抄稿有所翻阅,唯独是朕,只能从别人口中听得《天工开物》的优劣,当真是有所遗憾。”

    “三爷,如今《天工开物》案子告破、重新回到了宋应星手中,宋应星跟张岱一同住在‘济国寺’后山,他俩一时半会儿也跑不了,您要是真想看那套书,只要一声令下,奴才去取就是。”

    “朕叫纳兰去从头到尾地看,然后按章节仔细讲给朕听,就定于秀女大选之后,叫纳兰每隔两日来书房见朕。”

    “皇上,选秀之事您可要上点心呐。”顾总管提醒,“皇贵妃娘娘、惠妃娘娘和太皇太后,都是盼着您的后宫百花齐放的。”

    “不是说了在外头,要叫朕三爷吗?皇上二字,等进了明府再叫!”

    说完,玄烨又夹带着无奈说了一句话:“朕已经按照局势和皇阿奶的意思,未见佟国维之女景茵珠就先给她拟了一个‘意’字作为封号,还不够上心?”

    “皇……三爷,”顾总管小心翼翼,“这个‘意’字是好,就怕是各宫的主儿们都认为您是把佟佳·景茵珠当成了新宠的‘意中人’,心中有怨而不敢言。”

    “回宫以后,你去给敬事房传朕的意思,就说:朕在纳了新人之后,一样对六宫雨露均沾。翻牌子之事,还是照着规矩到了时辰就来提醒朕。”

    “奴才,都记下了。会叫敬事房派人晓谕六宫。”

    *

    玄烨一行人来到明府。

    依旧是没有叫看门的家丁去同传明珠。

    玄烨轻车熟路地往纳兰性德的藏书楼“通志堂”走,曹寅和顾问行一左一右跟在后面。

    等到走近目的地,玄烨看见的是:纳兰的正妻卢氏在外头打理晾晒的竹简。

    玄烨带着些讽刺的意味:“如今是纸本不够纳兰读了,要竹简来凑吗?”

    曹寅应道:“人的偏好总有变,皇上您要看竹简,皇宫里也有。但奴才不去搬,免得太占养心殿的地儿。”

    玄烨上前,听见了卢氏的请安之语。

    “奴才卢氏给皇上请安,皇上吉祥。”

    “你见朕到来,倒是一点都不意外不惊慌,也不马上叫人去告知明珠和觉罗夫人。”

    “公子温书需要安静环境,奴才不想做多余的举动来扰了公子。”

    “朕,此刻就到里面去看看纳兰——”

    玄烨身为九五之尊,平日我行我素惯了:

    每去一处,有管事的公公们为皇上摆架开路;每到一处,都可听见“皇上驾到”的恭迎之言;每从一处离开,无人不是礼貌地“恭送皇上”,礼仪端正。

    偏是此次此刻,纳兰的正妻卢氏却是挡在圣家之前,不做让步。

    玄烨眉头一皱,心想:纳兰平日里怼朕几句,朕可以怒过之后饶恕;眼前这个妇道人家,竟敢阻拦朕的脚步?

    曹寅向卢氏投去了一个“得罪皇上,罪及全家”的眼神,对卢氏道:“正夫人莫要碍着皇上,君臣情份终究是在夫妻情份之上,你应退到旁侧静候才是。”

    卢氏大胆道:“皇上此次出行,不为国家大事,只为登入明府来消遣公子,算不得是有正事。所以奴才——”她一抬头,直视康熙皇帝的眼睛,“才不曾想让皇上通过此处。”

    “你的意思是:纳兰在看古书,朕打扰到他了?”玄烨不快,“你这是目中无君你知道吗?”

    卢氏铿锵道:“知道,但奴才不怕皇上怪罪、治罪。”

    此时,从“通志堂”内传来了纳兰的声音。

    “尔谖,秦汉竹简果然跟后世的纸本不同,触之怀古,阅之通古,思之论古,却能悟得一些古今相通的东西。尔谖,你进来看看这一简——”

    玄烨眉毛一挑,回头:“顾总管,你进去给朕通传!朕看纳兰是明明听见了外头的声音,还故意说出这番话来无视朕!”

    正在顾问行犹豫时,卢氏道:“公子不是知道圣驾到来还摆弄姿态不见驾之人,他是真正沉侵在书简里,才会这般毫无顾忌地隔着一道门朝外对尔谖说话。”

    “纳兰不只是你的夫君,也是朕的臣子——”玄烨看着眼前女子,“你最好记清楚这一点。”

    “皇上既然把尔谖的夫君视为臣子,就应该明明确确地给夫君安排职位,而不是一直让夫君赋闲在家、却依旧维系着皇上心中的近臣身份。”

    玄烨没想到卢氏敢顶嘴,就大声道:“曹寅,你进去把纳兰给朕叫出来!”

    曹寅比顾问行利索,只见他绕开卢氏,立刻就往“通志堂”的正门去了。

    纳兰以为是爱妻进来,才叫了声“尔谖”,就发现是曹寅。

    “怎么是子清?”

    “不止是我,皇上也在外头侯着呢。”曹寅好声提醒,“兄台你专注归专注,可知道为了成全你的这份专注,卢氏夫人跟皇上僵持上了。”

    “啊?”纳兰焦急,慌忙放下竹简,起身向外。

    *

    纳兰来到玄烨面前,请了安,然后问:“皇上要是派人事先打声招呼,此刻就已经在渌水亭跟我说上话了,何必惹出这一场不必要的是非来?”

    玄烨对卢氏说了三个字:“你去吧!”

    然后就用眼神示意,让纳兰和曹寅跟着自己往渌水亭方向走。

    等到那三人的身影消失,顾问行对卢氏夫人道:“万岁爷这么通情达理,真是难得。正夫人应当理解和谢恩才是。”

    “是,请总管大人代为转达:奴才卢氏谢皇上不罚之恩。”

    “这就对了。”顾问行说起了人情世故,“万岁爷怎么会买正夫人你的面子呢?正夫人说再多和做再多都是于事无补的,万岁爷只是照顾纳兰公子的心情和雅趣罢了。正夫人,你可要好好地把一切都看清和理清了。”

    “多谢顾总管提点。”

    “我也不便在此地久留。”顾问行心善道,“正夫人一心为了纳兰公子好,我跟曹侍卫都看在眼里,可皇上毕竟是皇上,皇上觉得自己对侧臣纳兰性德的恩遇胜过作为正妻的你,那你就要认命,不可跟天子力争。”

    “是,尔谖都会反省记下。”

    顾问行看向明珠夫妇的房间,道:“正夫人是时候去把皇上驾到的消息,告知明珠大人和觉罗夫人了。”

    卢氏询问:“那方才之事——”

    顾问行应道:“简要地说明就好,总归是万岁爷已经不怪你了,明珠大人也不会多说什么。”

    “尔谖这就过去。”卢氏遵着礼仪,“顾总管您先请——”

    走向明珠夫妇房间的途中,卢氏是有些恼自己的。

    自己出于一份真情,自然而然就不忍任何人破坏容若的清净,自己深深知道,容若之喜好:在于一盏茶、一束花、一卷书、一词歌。

    容若的闲适,不可说是自生,而应说是自寻;

    容若的专注,不可说是全念,而应说是全神;

    容若的无防备,不可说是物我两忘,而应说是自在神游。

    卢氏忍不住驻足,回望了去往渌水亭的道路一眼。

    却又匆匆将目光收回,一份沉甸甸的记挂,在她心中。

    正是因为跟容若结为夫妻将近两年有余,对容若了解的越发深刻,才会不顾一切、勇往直前。

    哪怕对容若而言,最大的靠山和最大的压力都是康熙皇帝,她也不惧前路,愿与他一同面对风风雨雨。

    卢氏在心中盘复着,见到明珠和觉罗夫人之后,一定要告知他俩:

    ——尔谖呵护夫君之心是错,触犯皇上之心也是错。

    ——两错相抵相错方消,但求自己心安、无愧公子。

    后来,在《明珠家事》之中,记载了卢氏所作的一首心情小笺:

    人在意境中,境外人不扰。

    既已阻圣驾,后才觉秋毫。

    何当与若言,此心非蓬蒿?

    春光知明媚,相对再思韬。

    此非诗,却句句在情中。

    细品之,共感自然而生。

    *

    渌水亭长廊上,君臣共同面对一池春荷而立。

    曹寅道:“奴才只见得今日场景,而见不得后人捏造。像是:卢氏夫人如何在康熙皇帝面前据理力争、以死相逼,关键时刻纳兰性德挺身救妻的狗血桥段,也就只能出现在野史或是三流剧作家的话本子当中。”

    玄烨笑而不语,看向纳兰。

    “就只当作我是最大的导火索好了。”纳兰优雅地投出几粒鱼饲料,“皇上既然已经知晓了卢氏的纯粹,也该不把今日她的表现当作是冲动犯驾了吧?”

    “那要看你是否值得朕消气。”

    “皇上的气早消了。”纳兰乐观地看着前方,“跟我呈君威罢了。”

    玄烨夺过鱼饲料的盒子,“你不是不怎么喜欢卢氏吗?怎么,一旦陷于情就出不来了?朕告诉你,妻子对夫君好、毫无杂念地向夫君付出,都是本份是责任,不是叫人感动、令人欣赏的点。”

    曹寅插嘴:“皇上后宫佳丽无数,纳兰身边只有卢氏和颜氏。因此纳兰用情深,也无可厚非。”

    “朕可是清清楚楚地记得,纳兰动过‘要不是官氏云辞不嫁纳兰,那他宁愿娶官氏也不娶卢氏’的念头。纳兰你自己说,朕有哪一个字是错栽了你吗?”

    纳兰半咬唇一应:“没有。”

    玄烨旧事重提:“多亏了太皇太后懿慧做主、明珠积极响应,才促成了今时今日你所经营的好姻缘。说到底你与卢氏现在的鹣鲽情深,还是托了指婚的福。”

    纳兰忽然变得认真而耿直,直面康熙道:

    “什么父母之命、懿恩之言?皇上说的什么话?卢氏是我纳兰性德自己愿意娶进门的,不是听从谁的安排才娶的。”

    冷风中,康熙皇帝慢慢走向石桌。

    “要是朕的后宫的嫔妃们,也能像你的妻妾一样不争风吃醋就好了。不是朕不懂的兼顾后宫,而是朕深感自己的魅力和魄力都不及嫔妃们心目中的第一男子,以至于拿出‘政务繁忙,无暇顾及’这八个字来当借口,逃避家事之责。”

    纳兰挪动了桌面上水仙的白瓷底盆的位置,让开的最好的花朝向康熙皇帝。

    “第一男子跟大清天子大有不同,前者是存在于女子心目当中的幻想与梦想,后者是既定的不曾改变的事实,皇上总不能剥夺了嫔妃们纹梦的机会吧?所以皇上不必多猜女子心事。”

    此时,明珠夫妇前来。

    “臣明珠给皇上请安,皇上吉祥。”

    “起来吧!朕今日来,只是想看看你儿子在忙什么,无它。”

    “回皇上,容若近期正将个人词集《饮水词》和《侧帽集》整理出版,等到刊印好了,臣一定携子将成品进献皇上。”

    “朕要是下旨要纳兰的手抄稿呢?”

    “臣遵旨,会教导容若重新誊写词稿、且亲自装订好给皇上。”

    纳兰有些庆幸,毕竟康熙皇帝没要原稿。

    大抵是自己的心情有被康熙皇帝考虑到的。

    *

    康熙皇帝满意一笑。

    信步走向通志堂。

    明珠夫妇叫了儿子跟上,并不晓得康熙皇帝二度折回书楼的目的。

    纳兰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估摸着皇上不是入内参观就是在外赏花,不会做出翻天覆地的命令来。

    “朕决定给纳兰家一个恩典。”

    康熙皇帝说罢,就叫顾总管到里面都拿大张的好纸和大厚度的毫笔。

    明珠机灵地一反应:皇上这是要题字或是作诗啊!

    就赶紧地吩咐了家丁去搬桌子过来,恭敬地请皇上稍后片刻,桌案立马到位。

    容若看着进进出出的家丁,看着眼前晾晒着的书一本一本、一简一简被收起被拿入室内,心中莫名。

    ——如果说“赌书泼茶”是自己跟卢氏之间的日常乐趣,那么晒书温书,也是夫妻之间的默契小情调。

    ——这会儿皇上往通志堂门口的正中心位置一站,门坪就立刻换了样,是说也说不得,阻止也阻止不得,只能顺其自然。

    容若来到平常卢氏站着的位置,静默地看阿玛明珠对皇上说话,皇上在阿玛的一套套话术之下,笑逐言开,春风得意,心情甚好。

    容若不知此时卢氏在何处,心中却是不自觉地想着她念着她,打算今晚再她说说今日之事。

    ——尔谖的善解人意,其实是一直存在的,从未改变过。

    ——只是我……只是我从一开始的执拗与抵抗之中,错解了她的真心,错将她的真诚付出当成了苦心讨好,才会对她相敬如宾。现已共处两年有余,彼此都了解愈深,才会牵绊不止。

    “臣明珠恭请皇上御笔书就——”

    阿玛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纳兰按照君臣之礼,站到了君侧。

    康熙皇帝大笔一挥,写下了四个大字:

    “以后,这个‘通志堂’就改名叫‘花间草堂’了。”

    曹寅和顾问行一左一右把皇上的御笔亲题拿起,展示在明珠父子面前时,康熙问道:“纳兰,你有什么异议没有?”

    “没有,谢皇上题字。”

    言罢,纳兰就随着阿玛和额娘一块,对康熙皇帝谢了恩。

    *

    明珠在明府众人面前,伸出双臂接过了那幅字。

    “臣明日就带着皇上的墨宝进宫去,请了最好的匠人雕刻成匾额,高悬于原‘通志堂’处,让府中上下共沐圣恩!”

    “都起来吧!”康熙皇帝扬手。

    “朕选择‘花间草堂’四个字,含义是:纳兰性德之心,纤尘不染、灵性彻纯,当有一处:‘窗前云影疏,花间待友来’之所。”

    “皇上用意深刻,臣深深受教。”

    明珠边说边拉过儿子,也不顾儿子是否心里有数,就自作主张、逢迎于康熙皇帝道:“臣现令容若作词一首,报谢皇恩!”

    康熙皇帝往桌案一指:“纳兰,你动笔吧!”

    纳兰性德才高,当即写下《满江红·谢圣恩御笔》一首。

    问我何心,已换却、旧额新匾。可学得、海鸥无事,闲飞闲宿。百感都随流水去,一身还被浮名束。误东风、迟日杏花天,红牙曲。

    尘土梦,蕉中鹿。翻覆收,看棋局。且耽闲殢酒,消他薄福。雪后谁遮檐角翠,雨余好种墙阴绿。有些些、欲说向寒宵,西窗烛。

    【注1】出自《纳兰词》

    康熙皇帝对纳兰词中的“端倪”并不追究。

    只拍了拍自己的侧臣的手背,道:“明日你随明珠一并进宫来,朕有要事与你商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