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 两国夹缝难求存,三番四次师有名
作者:流云舞天风   隋唐天字七书最新章节     
    一王起,一王没。

    颉利可汗感受到巨大的压力,他将这股怨气和恐惧,全部发泄到突利身上,他埋怨和责备突利的失败,再加上他治下的契丹等族,已经在陆续向李唐投降,请求归附。

    新账老账一起算,颉利可汗在压力之下,出了一个昏招。

    他将突利关押起来,竟然在长达十多天的时间内,都将他作为一个有罪的囚徒对待。

    这次事件彻底伤害了突利和颉利可汗之间的感情,他们正式分道扬镳,迎接自己不同的宿命。

    裂缝一旦产生,就无法破镜重圆。

    自此之后,颉利作为突厥的大可汗,按照惯例,依然向突利征过兵,但突利再不肯为颉利可汗效力。

    这种公然的挑衅和背叛,甚至引发了颉利可汗的讨伐,但这时的颉利,已是强弩之末,回光返照而已。

    局势已经失控了。

    整个突厥国内,颉利可汗已经众叛亲离,除了他自己的本部之外,再没有人愿意跟随他,听他的调遣。

    颉利的周围,只剩下那些反反复复,只信奉金钱的胡商,当然,还有一种人,那就是以汉人赵德言为首的汉奸群体。

    颉利可汗政治上的混乱和军事上的失败,这个汉人也贡献了他的一分力量。

    他视颉利为明主,将中原官场之上的那一套,照搬到大草原上,一心辅佐颉利,想让颉利的突厥成为一个正规、有序和强大的王朝。

    因而,在赵德言的怂恿下,颉利可汗颁布了很多政令,既想集中权力,成为唯一的至尊,但却又想捞取短期最大的利益。

    但突厥地广人稀,对人口和部落的控制力薄弱,这些政令,很大程度上成了一种扰民的行为,反倒加速了颉利可汗的崩溃。

    有强必有弱,强弱易形之间,大草原上呼唤新的主人。

    但新主人要想主宰大草原,新旧二个王,必然要亲自碰头,新王必须踏着旧王的尸体,才能顺理成章地完成权力和权威的交接。

    但似乎成了一种随风潜入夜,自然而然的过程。

    在内外交困,众叛亲离之下,颉利可汗已成了纸老虎,外强中干,他似乎没做多少抵抗,就被薛延陀打败了。

    颉利可汗连他自己的老巢,也无法守住。

    漠北,他待不下去了。

    为了苟延残喘,他只能率领部落南迁,碛南之地,李唐王朝之北,就是颉利可汗的新家。

    薛延陀占据了辽阔的大草原,足以驰骋游猎,更重要的是,他们需要立即要应对大草原上各种挑战。

    颉利已失去东山再起的可能,但薛延陀却需挺立大草原。

    薛延陀将颉利可汗留给了李世民。

    新仇旧恨,失去战略纵深和生存资本的颉利可汗,在南北二个虎视眈眈的强大邻居的夹缝之中生存,已是倒计时的开始。

    颉利可汗每天忧心忡忡,随时担心末日降临的一天。

    这是一种比死还难受的煎熬。

    李唐王朝早就注意到漠北发生的变化,但李世民一直在等,他在等一个万无一失,一击必中的时机。

    那个时间,终于来到了。

    为了等待这个时间,李唐已经等待了很久,也委屈求全了很久。

    在突厥的绝对力量面前,李渊顶不住压力。

    他曾经计划一把火烧掉长安,然后迁都到远离突厥的江汉平原,以一种眼不见心不烦的心态,过几年安稳日子。

    但李世民坚决反对,他当着满朝文武,许下豪言,“愿假数年之期,请系颉利之颈。”

    这当然是豪气干云的英雄行径。

    李渊醒悟过来之后,发自衷心地赞扬李世民说:“吾家千里,信不虚也。”

    当时,赞成迁都的太子李建成还酸溜溜地在旁边讥讽,认为李世民不过是打打嘴炮罢了。

    现在几年过去,李世民当年吹过的牛,必须要竞现了。

    李世民为了这一天,已经等了很长时间。

    渭水之盟后,他每天组织几百个将士,在内庭的显德殿,舞刀弄枪,弯弓射箭。

    即使出于安全和身份的考虑,谏臣们想尽办法想阻止,也动摇不了李世民想决战的决心。

    但他却永远都不会想到,李唐和突厥的决战,会以一种戏剧化的方式结束。

    这缘于突厥的忽然衰败。

    他们流年不利,历经天灾人祸,军事力量也在和薛延陀的攻战中消耗殆尽,连漠北的老巢都被薛延陀占领,只能僻处大漠之南的狭窄地区,生存空间日益狭窄。

    不进则退,是自然之理。

    他们现在变成了待宰的羔羊,实际上,现在的突厥,已经不够资格成为李世民的对手了。

    在过去的几年,李世民有无数次机会,可以和突厥在战场之上,正面对决。

    贞观元年(618年),李世民就捕捉到一个战机,但他同样也有所顾虑。

    他征求元老派萧瑀和长孙无忌的意见,他先开口说“颉利君臣昏虐,危亡可待。今击之,则新与之盟;不击,恐失机会,如何而可?”

    显然,如果只是作为军事统帅,从战术上看,这是征伐突厥的大好时机,但如果做为中国的皇帝,却需背负毁约的骂名。

    李世民难以取舍。

    毫无疑问,李世民在当时蠢蠢欲动,如果能得到大臣的支持,他将挥师北进。

    萧瑀知道李唐已经被突厥压制这么多年,胸中郁闷,早就无处发泄,现在机会难逢,他是实利派,他支持李世民出兵。

    但长孙无忌却是一个老成之人,他觉得并没有必胜的把握,想再等待一个更好的时机。

    他沉着冷静地说道:“虏不犯塞而弃信劳民,非王者之师也。”

    李世民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在逐一分析敌我双方的力量对比,以及大草原上的混乱局势后,李世民终于熄灭了出兵的冲动。

    他还要等待。

    颉利可汗的情势似乎越来越坏。、

    年底时,迎来了第二次机会。

    郑元寿出使突厥,回归长安后,他向李世民报告了一条重要的消息,是关于颉利可汗,也是关于突厥的未来。

    他在朝廷之上,自信满满地对着满朝文武说道:“今突厥民饥畜瘦,此将亡之兆也,不过三年。”

    大臣们的心思,瞬间活动起来,他们都请求乘势讨伐突厥。

    李世民同意郑元寿三年之期的判断,但是他阻止了朝臣们的想法。

    这一次,李世民显然思虑再三,有备而来,对着朝臣们,讲了一番面子上非常经典,文雅的话。

    显然,出不出兵,在私下里,他已经考虑过无数次了。

    这就是李世民著名的“三无说”。

    他详细阐述说:“新与人盟而背之,不信;利人之灾,不仁;乘人之危以取胜,不武。”

    然后,李世民掷地有声地发出最强音:“纵使其种落尽叛,六畜无余,朕终不击,必待有罪,然后讨之。”

    当此之时,薛延陀已经强势崛起,突厥已陷入四面楚歌的境地。

    突厥即将成为明日黄花了。

    大草原上谁将成为真正的主人?

    也许从这个时候开始,李世民就已经正式在考虑突厥灭亡后,整个东亚局势的布局了。

    唐朝将以一种什么态度立于世界?

    他李世民将以一种什么身份出现在一个新的世界之中?

    以前,这只是一个可以考虑的问题,现在,这似乎变成了一个触手可及的必须考虑的命题。

    李世民要下一盘很大的棋。

    但颉利可汗并不傻,他知道自己在大草原上即将失势,他也在谋划自己的退路。

    颉利可汗更不愿意在这个时间,南下侵唐,一是力所不能及,二来并不是明智的行为,这可能给李世民北伐的借口。

    所以,李世民想等一个名正言顺的机会去出兵讨伐颉利可汗,算是等到花儿都谢了。

    李世民甚至想过用一个很勉强的理由,霸王硬上弓,出兵北伐。

    这是第三次机会。

    那是一个来自于突厥内部的求救。

    突利和颉利可汗的关系,已经无法调和了。

    为了保证自己的权威,颉利可汗没有别的选择,既然名义上谈不扰,就只能在武力上让突利承认。

    颉利可汗派兵讨伐突利,想要重新取得突利对他大可汗地位的认可。

    突利和颉利可汗二个人,虽然是叔侄,但现在真的是难兄难弟,突利在讨伐之前,就遭遇了一连串的败战,他根本没有本钱和颉利可汗叫板。

    这时,突利想到了他在南方还有一个结拜的兄弟李世民,走投无路之下,他派出特使,请求李世民直接出兵,帮助他对抗颉利可汗。

    千里之堤,总是从地基开始腐败,有了内应,就可里外夹击,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李世民召集大臣们商议,他先定了个调子,开口说道:“朕与突利为兄弟,有急不可不救。然颉利亦与之有盟,奈何?”

    杜如晦当时任兵部尚书,完全听得懂李世民的弦外之音,他赶忙接口说道:“戎狄无信,终当负约,今不因其乱而取之,后悔无及。夫取乱侮亡,古之道也。”

    杜如晦显然是一个现实主义的政治家。

    一切以利益为计算的中心,但这番话反过来看,如果这个时候发兵讨伐颉利可汗,始终还是李世民背盟负约在先。

    君臣之间,共识虽已达到,但李世民还是没有出兵。

    堂堂上国天朝,加上征伐颉利已是十拿九稳,他一定要等待一个真正言顺的出兵理由,他需要颉利可汗犯一个真正的错误。

    李世民没有等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