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渝和沈峰一前一后回了侯府,两人的脸色截然不同,一个平静无波,一个阴沉如墨,明眼人都能感觉到他们之间氛围的凝固。
“本侯还真是小瞧你了。”沈峰恶狠狠地盯着宋知渝的背影,心气儿不顺。
但如今木已成舟,这凉州他必须去,还必须得保证那批草药安全抵达。
“不及侯爷半分厉害。”宋知渝停下脚步,面露讥讽,显然是在指凉州一事。
沈峰哑然,在宋知渝澄澈冰冷的目光下竟有些无处遁形,整个人仿佛被她给看透了。
“本侯这是在给你立功的机会,此次凉州瘟疫如果能在你手上得到妥善解决,于你日后嫁进东宫也是大有裨益。”沈峰一脸痛心疾首,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是愈发厉害了。
这要是不知情的外人看来,还真以为他是什么替女儿着想的好父亲呢。
宋知渝失笑,眼底满满的嘲弄。
“不劳侯爷替我操心,明日就要启程了,运送草药一事关系重大,不容闪失。侯爷有这个功夫,还是早作准备,确保草药能安全抵达凉州。”
说罢,宋知渝也懒得再同他多费口舌,明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等人彻底走远,沈如山才收回了阴恻恻的眼神,“父亲,宋知渝这招实在够狠,全然没有将您的安危放在心上。
北国人收到消息,一定会想方设法拦下草药。还有王爷那边……”
果不其然,沈如山越说,沈峰的脸越黑。
这个逆女,真是半点亏都吃不得。
但暴怒之中沈峰还残留了一丝理智,宋知渝求陛下下旨让他运送草药到凉州,一方面是为了报复他的算计,另一方面也是想利用他来牵制住离王。
承恩侯府和离王府早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两者利益牵扯颇深,他出事对离王没什么好处。
有些这一层关系在,离王就算要动手也得先掂量掂量,省得自断臂膀,得不偿失。
离王是不会动手,但北国人就说不准了。
沈峰两眼一黑,他既不是武将,身手也一般,要是真碰上北国人,就只有吃亏的份了。
见沈峰不停叹气,沈如山眼珠子一转,“父亲也不必太过担心,儿子倒是有一妙计,既可以解了王爷的燃眉之急,还可以免受陛下责罚。”
在私底下,沈如山便换了一个称呼。
凭什么同为侯府血脉,他就得偷偷摸摸的,连父亲都不能喊。
沈峰也没有纠正他,左右旁人都知道如山现在是侯府的养子,改口再正常不过了。
“你这话是何意?”沈峰眼中划过一道精光,出声催促道。
他正为着这件事发愁呢。
“父亲可知天星草的价值和药效。”沈如山卖了个关子。
沈峰皱起眉,“不是治疗瘟疫的吗?”
沈如山摇摇头,“父亲只说对了一半,天星草不仅有治疗发热的效用,还是止血的一大利器,价值极高。这么好草药用到凉州那群百姓身上,实在是可惜了。”
“止血……”沈峰呢喃了两句,突然明白了沈如山的意思。
殿下豢养的一大批私兵除了日常的粮草嚼用,最需要的当属各种止血草药了。
如果这批天星草能为殿下所用,不仅能让如山在殿下跟前更受重视,还能将书儿的婚事尽快提上日程。
但他很快就歇了这个心思,这批草药是陛下亲口点名让他负责运送到凉州,不容许任何闪失,他有几个脑袋敢私藏啊。
“不行不行,这个法子不行。”沈峰摆摆手,他虽然急着让书儿和离王的亲事定下,但也并非完全失了理智。
“父亲,您听我说完。天星草虽说种植困难,数量稀少,但其极高的价值却让无数药贩子趋之若鹜,为了从中牟取暴利,以假乱真,以次充好是常有之事。”
沈如山顿了顿,看着沈峰愈发亮堂的双眼,紧抿的薄唇微勾。
“天星草与霜星草一字之差,但其外形特点分外相似,而且都有治疗发热和止血的效用,根本难以分清。不过这药效嘛,一分钱一分货,自然大打折扣。”
沈峰沉吟片刻,心一横,“这霜星草你可有路子弄到?”
“父亲这是做好决定了。”沈如山露出一副势在必得的笑容,他就知道如此大的利益,沈峰不会不心动。
果不其然,沈峰目光沉沉的望向远处离王府的方向,心中已经有了成算,“为父要去离王府一趟,剩下的事就交给你了。”
*
入夜,松溪院。
“小姐,要不您带我一起去吧。”露白一边依依不舍的替宋知渝收拾着包袱,一边用水润的双眸定定望向她。
宋知渝拍了拍露白头上的发髻,笑着劝道:“凉州瘟疫肆虐,随时都有被感染的风险。再说了,你还要留在京城帮我处理陈奶娘的事呢。”
“好吧,那小姐您一定要小心,奴婢在京城等着您平安回来。”露白也清楚自己去了凉州很可能就是添乱而已,起不到半点作用,反而还要让小姐分心照顾她,只好失落的应了下来。
虽说去不了凉州,但这松溪院,她得替小姐守好了。
*
翌日。
宋知渝将一切安排妥当,坐上了前往凉州的马车,只是她没想到,周行之竟然也在。
“你……”宋知渝欲言又止,她早该料到的。
周行之一开始并不赞同她去凉州,后来无缘无故松了口,想来就打着陪她一起去的打算了。
周行之微凉的大掌紧紧握住宋知渝的柔荑,清朗的笑声自喉咙口溢出,“加快脚程的话,明日便能抵达凉州。”
宋知渝点点头,侧头往车窗外望,“我就是担心大哥和三哥,这场瘟疫没那么简单。”
周行之叹了口气,微凉的指腹轻轻抚上宋知渝的眉眼,“你就放心将运送草药这等重要的事交给承恩侯?”
“他是最好的人选,至少能牵制住离王。”宋知渝转过头,清冷的双眸中划过一抹暗芒。
“况且,我不是没留后手。他可以出事,天星草不行。”
她早就派了人暗中跟着运送草药的车队,确保天星草安全送往凉州。
现在的风平浪静,不过是狂风暴雨前的宁静罢了。
安插在临天王朝的北国人伺机而动,她需要一个吸引所有火力的活靶子。
而沈峰正合适。
旁人敬她一尺,她自然要还人一丈。
*
另一边,承恩侯府。
“父亲,事情都安排妥当了。”沈如山俯身凑近沈峰,压低嗓音在他耳边低语。
“做的不错。”沈峰努力压制住上扬的嘴角,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眼中满是欣慰。
好在他还有如山这个儿子替他分忧,一心以侯府的荣辱为重。
随即,他又想到另外几个儿子,脸色肉眼可见的阴沉下来。
除了三儿子沈明翊,其他几人连半个身影都没见着。
“父亲,如山哥哥。”
沈锦书盈盈走来,将手中的包袱递给沈峰,“父亲,您此去凉州,定要护好自己。”
“都说女儿贴心,这话果真不假。”见状,叶柔捂着嘴娇笑起来,看向沈锦书的眼中盛满了慈爱。
她左手边是沈锦书,右手边是沈如山,面前还站着一个沈峰,几人说说笑笑,氛围好不温馨,俨然才是真正的一家人。
这一幕深深刺痛了沈母的眼,她颤抖着手捂住心口,勉强挤出笑容,“侯爷,遇舟他腿脚不方便……”
她想给从头到尾都不曾出现过的沈遇舟找理由,但沈峰显然不吃这一套。
只听他冷哼一声,毫不留情的训斥起来,“慈母多败儿!看看他们现在都成什么样了。”
说罢,沈峰不顾沈母苍白如雪的脸色,转身拂袖而去。
在一众丫鬟小厮面前,沈母几乎颜面无存。
她甚至能感觉到无数道落在自己身上嘲弄的目光,如芒在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