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杀了老大。”
“剁了他。”
“把他的皮扒下来。”
“阿尼,你这个废物。”
似乎还有阿尼的挨打声。
为什么打阿尼?徐子良心想。
徐子良隐隐记起他身后的喊声。
他才知道伙夫是这群人的小头目,他还是阿尼的亲哥哥。
徐子良做梦都没梦到过自己杀人,并且一连杀了两个人,这伙人一定恨死了他,估计阿尼也会恨他。
阿尼永远没有了哥哥。
不知道处理场为什么会有这种设计?徐子良心里怨恨地想。
他跳了下去,竟然没有死,也没摔伤。
还有一种超出想象的力量让他站起身来,他挣扎着向前跑去,不敢回头,甚至不敢听身后的任何动静,一心就是跑得越远越好。
天已经蒙蒙亮,所以他能看清前方的道路。
徐子良的眼睛是红色的,眼神里的怨艾与惊恐让他的脸色看起来无比狰狞。
他只是想活下去,从不想和任何人去争斗什么,即使是至关重要的东西,在面对竞争者出现的时候,他仍然会选择退让一步。为什么还不给他留一条活路呢?
既然都是死路,那就别无选择。
就像是神的旨意,他安然无恙,还能奔跑。
他继续开始逃亡。
没有了追赶,现在终于可以稍稍平息下来。
徐子良又渴又饿,他想起口袋里还有一块肉干,但他现在吃不下肉干,嘴巴又干又苦,吃肉干只会加剧口渴。
所以还是先忍忍,等到彻底安全了,找到能够饮用的水,那时再解决饥渴的问题。
起风了。
徐子良裹紧棉袄,然后双臂环抱着自己在凹地里睡了一觉,他太累了,从身体到心灵,累到无法坚持站起身。
风声很大,但徐子良很快就沉沉睡去,他还做了乱七八糟的梦,梦里无数双眼睛出现,重叠,消失,新的眼睛出现,各种各样的眼神都有,他不曾见过的,小牛死亡之前绝望的眼神,母牛的,痛苦的失去孩子的眼神,花格子不相信他竟然会败在徐子良手下的眼神,阿尼呆呆的,但看到动物时却有了光的眼神。
再次醒来时,看日头已经是中午,那伙人没再追来,风也停了,身边的枯草也都安静着。
醒来后徐子良感觉自己的状态比睡着之前好了一些,他能够站起身,而且身子不再无力摇晃。
为恢复体力,徐子良克服口渴,咀嚼了几口肉干,暂时恢复了精神。
大脑梳理过近两天的经历,考虑再三,徐子良决定再次冒险。
他要回刚刚逃出的处理场。
考虑到这伙人连续失去两人,他们必定愤怒不已,也不会走远,极有可能在附近搜寻他并伺机报复。
但又一想,此时偷偷返回才是最佳时机,那伙人不会想到胆小的徐子良竟会这样做。
从本能来说,徐子良并不想回去,因为这太过冒险。然而,木雷始终牵挂着他的心,如同一条无形的线牵引着他,使他无法走远。
最终,他必须走向这条线的尽头。
就像知道了徐子良的想法,黑夜给了徐子良及时的配合。
夜色黑到别想看清两米之外的景物,徐子良就在这种黑暗中摸索着向着处理场走去。
黑夜却又放大了他脚下传来的声音,他的脚踩在石头,土块,或者死去的植物上面,每一脚踩下去都会发出不同的声音。
徐子良让自己深呼吸,这是他在末世用来帮助自己的一种办法,深呼吸能够让他平静下来,有时也会令他不再害怕与恐惧。
最早学会这一招,并且发现这一招很有效果的时候,还是在大舅家住的童年。
那年他五岁,刚刚和父母分床,可是他很害怕自己一个人睡觉,尤其是在他的卧室里,他感觉夜色他房间的可怕放大了数倍,最值得信任的床,在黑夜里变得就像怀有某种叵测的居心,他不信任他的床,更不信任他的房间,但以他的年龄,他能做的也只是咧嘴哭泣。
父母为了分床的成功,无论他怎么哭,父母都不予理会,大舅将徐子良接到他那里,但也是让徐子良自己睡一个房间。
大舅告诉徐子良,让自己不怕黑,只有一个好办法。
“什么好办法?”徐子良问,父亲母亲只要求他不要怕不要哭,但没告诉他用什么办法。
“深呼吸,跟我学,来,这样做。”大舅做出深呼吸的示范,他瘦瘦的胸膛时而鼓起时而陷下去。
徐子良觉得这样挺好玩,就抹去眼泪跟着学。
晚上一个人睡觉的时候,徐子良用上了大舅教给他的办法,深呼吸,深呼吸就不会害怕了。
那一晚他果然睡得很安稳,原先觉得黑暗里未知的那些可怕家伙,一个也没来找他。
对,就这样深呼吸,虽然不能完全让自己从害怕中摆脱出来,但还是能够让自己更有一点勇气,能够平静接受在这种夜路中行走。
徐子良一刻不停地向着处理场走去,深呼吸之后,他开始保持匀速的呼吸以及匀速的脚步。
长时间的走路需要全身的配合,不仅仅是脚走路,小腿,大腿,腰与臀,一直到上身以及双臂,都在助力脚下的步子。
这时的徐子良,把自己想象成为一个小小的团体。
这让徐子良有了一种自信和安稳,要知道他也是一个小集体所组成,大家一起在努力, 大家精诚团结总会是无所不能的。
他全速前进,没有停顿,绝不回头,从孤独地迈开前往处理场的第一步,到现在的稳定坚定。
虽然他走向的是那伙人的势力范围内。
黑暗想要吞没他,没那么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