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仲达长叹一声,说出了眼前的困局。
城主走时,带走了城内所有精锐,包括二百骑兵和八百步卒,以及数千民夫。此刻城中有武力的,就只剩三班衙役和百余老弱军士。刘腾飞则带走了府库内的大半存粮,以及大量牛马牲畜。
如今的黄土城已是空城一座,如果氐人突然来袭,绝无拒敌之可能。
而与此同时,城外的难民大量聚集,这又是一个极大的不安定因素。
如果接收难民,万一其中混有氐人细作,那后果不堪设想。但如果置之不理,难民只会越来越多,难保不会形成乱民,彼时更加无法收拾。
“不怕各位笑话。”刘仲达说道,“此番担当大局,心中实在惶恐,所以才请各位前来商议。”
“氐人先前才来过一趟,已被大萨满吓退,想必不会去而复返。”方选见其面色紧张,于是出言安慰,“少公子大可不必担忧,只需安顿好难民即可。”
话音未落,就听门外一声急报,一个兵丁快步冲入,呈上一份加急战报。
刘仲达接过查看,面色随之一沉:“是温泉关送来的,说有大批氐人骑兵在关外集结……”
方选瞬间傻眼,他没想到打脸来得如此之快。
地图就在墙上,可以很清楚地看到,温泉关在大西国北部,与黄土城南北距离不过三百里,且都是开阔平原,氐人的轻骑兵可谓朝发夕至。
考虑到战报送来所花费的时间,可以肯定一点,氐人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且随时可能到达。
方选仔细看着地图,开始飞速思索。泾阳和温泉关在黄土城北面,是两座城高墙厚的军事重镇,再往东就是夏国领土,但以山地丘陵为主,不利于骑兵行军。
氐人要想顺利南下,最好的路线就是从温泉关和泾阳城中间平原通过,而平原的尽头就是黄土城,穿过城外的谷地,就能自由选择越国或者夏国作为劫掠目标。
所以说,黄土城是南下道路的咽喉,是氐人的必经之路。
“可否联络温泉关与泾阳二地守将相助?”方选问道。
刘仲达摇摇头,一副欲言又止之状。
方选立即明白过来。如今这诸侯割据的时代,所有人都在想尽办法保全自己的实力,他的思路还是太过理想了,于是也陷入了沉默。
见方选没再出言,其余几人开始低声议论,都说这次没有大萨满可以退敌,黄土城危矣。
方选看向几人,心道这刘仲达的班底果然是无人可用,一个年迈书生,一个亲兵和一个在军中不得志的将领,以及那不懂事的妹妹,加上自己和老黑,就成了他全部的班底。
矮子里面拔高个,看来自己必须出手了!
虽然没有带兵打过仗,但方选玩过许多战略策略游戏,读过诸多历史书籍,也看过大量权谋影视剧。三国、水浒之类名着的解析更是看了无数,面对眼前的局面,他还是有话语权的。
于是开口问道:“城主走之前可有交代?”
“只说让我看好家门,能保全黄土城就是头功一件。”刘仲达回答,“氐人攻夏或是攻越就都随他们去。”
方选暗忖,这老城主戎马半生,绝非泛泛之辈,不可能轻易行事。
按照目前状况来看,城主此行可谓孤注一掷,对于那天官赐福,即便不是志在必得,也定是要分一杯羹回来的。
于是他猜测,城主压根就不打算防守黄土城。
按照氐人的游猎习性,路过黄土城时不一定攻城,即便攻城也不一定能攻破,即便攻入城内,也不可能占领城池据守,至多是劫掠一番然后离去。
即便是碰到最坏的结果,也就是将黄土城烧杀抢掠一空,那倒霉的也只是普通百姓。城主的产业大多是田产,氐人根本带不走,他遭受的损失,比之可能从天眼中得到的好处,简直不值一提。
想到这里,方选心中一阵恶寒。
这城主分明就是拿全城百姓当赌注,而他留下自己一个儿子守城,也不过是不想落人口实罢了。
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方选打定主意,要拯救黄土城里的无辜百姓。
于是问道:“可有派出探马斥候,在各个关隘要道监视?”
“这是自然。”宋都尉说道,“我已派人在氐人必经之路探查,一旦发现,即刻快马回报。”
方选点头,又问:“此番状况,不知二位将军和范教授有何高见?”
宋都尉立即答道:“坚壁清野,固守待援。只等城主回师,一切自然安好。”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
“此计虽好,不过只算是中策。”方选故弄玄虚道。
他也看得出来,众人初次见面,对他的态度颇有轻慢,于是决定卖弄一下。
“如今田里庄稼尚未成熟,无法收割。清野则可惜了这些粮食,不清野则是为氐人战马提高草料。且城内防务空虚,很难抵挡氐人进攻,即便他们攻不进城内,也会在附近乡野烧杀抢掠,依旧是苦了周边百姓。最好的结果,不过是等他们抢够了主动离去。”
“上下二策又是如何?”刘仲达忙问。
方选站起身,学着影视剧里诸葛亮的姿态踱步道:“主动迎击,此为下策。”
“以城内现状,如何有能力主动迎击?”范文怀问道。
“集结城内青壮,连同府内亲兵,以及矿上工人,再释放囚犯奴隶,预计可凑出约千人。之后先开武库分发武器,再开府库重赏将士,最后由少公子亲自领兵,在关隘要道设伏,待到氐人出现,我等倾巢而出给予迎头痛击。”
“此计能成功否?”刘仲达语气兴奋,他嗅到了其中的机会。如果真的能一战而成,他不但能在父亲面前露脸,更有可能名扬天下。
“成败三七开。”方选摇头道,“一则不知氐人兵力,二则不知氐人何时到来,仓促则无无法伏击,久等则影响士气且浪费补给。但假使时机合适,氐人兵力也不够多,那以逸待劳,胜算颇高。”
刘仲达闻言,思忖了片刻,似乎也感觉到可行性有限,于是又问:“那上策如何?”
“上策,名为空城计!”方选得意道,“城内偃旗息鼓,城门大开,令百姓自由进出。再于乌山上遍插旌旗,制造埋伏假象,使氐人心生忌惮,一不敢上山,否则便是仰攻,林木又很是密集,无法发挥骑射之利。二不敢攻城,否则腹背受敌。此番氐人目的是天眼,并非黄土城。只要让他们觉得,黄土城有埋伏,靠近便会吃亏,自然就放弃了。”
“倘若氐人派斥候前来试探呢?”范文怀又问,“一旦发现城内空虚,必然大军压境,届时悔之晚矣。”
方选却莞尔一笑,笃定道:“那就得让氐人相信,这城内确实有埋伏。”
“该当如何?”
方选坐回椅子,身体前倾,开始讲述自己的计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