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审?
林芙蓉不都已经招了吗?
林芙蓉供词上说,自己是受大皇子妃命令胁迫,才会这么做。供词上也说,自己在大皇子府受尽了非人的虐待,被大皇子妃凌辱折磨。
赵师良不太清楚要往哪个方向去审了……这云木郡主,看起来亦正亦邪,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
“大皇子妃与我素来无冤无仇,怎会让姐姐你来行刺?退一万步讲,大皇子妃真与我结仇到想要我命的地步,怎么会指使姐姐你这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来行刺?”林傲梅摇摇头叹道:“姐姐这供词,实在是无稽之谈。”
林芙蓉喉咙深处发出沙哑的吼叫:就是田思渔怂恿她的!她不要受刑,不要受刑!
林傲梅温声如玉:“我的姐姐阿,你做事,为什么还是这么不计后果呢?武楷一事,你失了爹爹宠爱。为攀上大皇子,你不惜身败名裂。这次天子脚下,当街行凶,藐视皇权,刺杀郡主,你觉得,又该付出什么代价?难道是单凭一纸供词推卸了就能解决的吗?”
赵师良醍醐灌顶,又拍惊堂木:“大胆犯妇,藐视皇权,行刺郡主,如今又敢污蔑大皇子妃,罪加一等!乖张狡猾,气煞本官!来人阿!上指刑!”
林芙蓉恐惧慌张,挣扎无果,排木上指,她已吓得嚎啕大哭。
“等等!本官考虑不周,此犯妇口不能言,倒不能让她连手都不能写了。”赵师良突然想道,正想命人换成足刑,便听林傲梅道:“无妨,不影响了。就这样,行刑吧!”
老旧的木排条在狱卒的全力拉动下发出吱吱的摩擦声,在林芙蓉痛喊咆哮声之下却全然听不到。
“啊!!!”灼烧的喉咙无法说话,却在此时痛得发出刺耳沙哑的嘶喊。
赵师良也是见惯了这种场景的方才能淡定如厮,偷眼瞥见林傲梅姿态慵懒,眸底一片漠视冷然,不由得暗自唏嘘。
林芙蓉痛晕过去,手指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水。”林傲梅语气冰冷,神色漠然。林芙蓉如今之痛,比不上她前世所受之万一!
狱卒会意,冷水一泼,林芙蓉缓缓转醒,痛觉苏醒,却意识模糊。她只看到林傲梅!那是个魔鬼!
“姐姐招是不招?”林傲梅笑语嫣然。
林芙蓉双目赤红,恍若濒死的野兽。口不能言,手不能写,要她如何招来?
“以大皇子妃的名义行刺,便是牵扯了大皇子。如此一来,便是害大皇子和璃王府右相府同时结仇,扰乱朝堂安定。姐姐此行为牵扯甚广,不得不使人怀疑你居心叵测。”林芙蓉要自寻死路,林傲梅也不会客气。
赵师良一惊,再次吩咐换行足刑。
从始至终,林傲梅眼神冷漠,恍若冰霜。到林芙蓉第三次晕厥,又被换了鞭刑之后,林傲梅的眼眸才有了些波动:“拿辣椒盐水来,让姐姐清醒些,我有话同她说。”
皮肉裂开的鞭痕沾到盐水,更是撕心裂肺的痛,林芙蓉挣扎撕吼:“阿——”
林傲梅莲足轻移,避开地面上的血迹污秽,靠近林芙蓉,用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吐气如兰:“前世债,今世偿,好姐姐,这些撕心裂肺的痛,都是你欠我的!就此,永别了……”
林芙蓉肉体疼得意识越发清醒,她觉得,林傲梅此时的目光,已经完全是在看一个死人的眼光,惊慌摇头:不,你不能杀我!
虽未言语,林傲梅却看出了林芙蓉的意思,勾唇一笑:“放心,我不会杀你。”
因为,用不着她动手了!
林傲梅转身欲走,赵师良忙上前:“郡主,这案子,该如何了结为好?下官愚钝,请郡主指点!且犯妇被严刑拷打至此,若是真丢了命,下官……”
“事到如今,难道大人觉得,这犯妇还能脱罪吗?大人定此案,只要不牵扯到大皇子府,所有罪名,此犯妇一并承担,大人自可无虞。大皇子那边更是会鼎力相助,璃王府和右相府也不会有人多事。大人在担心什么?”林傲梅的话,如同一颗定心丸,让赵师良心中大定,他本就不是真的在请教,只是要林傲梅一个确切的说法而已:“多谢郡主指点。”
“大人放心吧,麻烦也会很快解决的。”林傲梅临走前,只意味深长的低声道。
林傲梅自是不会再让杜柳清见到林芙蓉,只在踏出审讯牢房时,微回过头再望了一眼还被绑在十字木桩上的林芙蓉。
杜柳清被拉得远远的,她在牢房外只听得到一声声的惨叫,直到林傲梅出来,却还是连林芙蓉一片衣角都看不到:“你对芙儿做了什么!你说!”
杜柳清意图上前抓林傲梅的衣襟,却被林傲梅一把甩开:“放肆!不过是例行审讯,你发什么疯?本郡主还能杀她不成?”
“你勾结狗官滥用私刑!我要去告诉箭澜,要他做主!”杜柳清看着审讯牢房紧紧关闭,更确定林芙蓉定然已经在里头受尽了酷刑折磨。
林傲梅掩唇轻笑,笑声泠泠,若玉珠碰撞,煞是好听:“二娘觉得,爹现在是信你,还是信我?”
杜柳清表情凝固,她现在不敢说林箭澜还信不信她,但她敢说,箭澜现在对林傲梅无比信任,绝不相信林傲梅会对林芙蓉私下用刑。她若是去对箭澜说,反倒会更惹得箭澜厌弃,绝对会认为又是她为了芙儿污蔑林傲梅,意在让他心软恻隐,怀疑真假,从而去救芙儿。
届时林傲梅再借机哭诉,说好心带她来探视芙儿,却还被她泼脏水,真真无比委屈。而她,又会重蹈覆辙,变成污蔑林傲梅的恶毒继母了。
“看来二娘是转过弯儿了,可惜了,我倒是巴不得二娘你去说呢!”
林傲梅气定神闲的态度,让杜柳清一口气没缓过来,毫不夸张,差点吐血。
杜柳清贴着审讯牢房的封闭大门,也不管里头听不听得见,只用力拍打着边喊道:“芙儿,你撑住,娘一定会想法子来救你的!你放心,你撑住!别怕!”
林傲梅眸含嗤笑,不屑一顾。
杜柳清虽心里清楚林箭澜不会再信她,也清楚她若真的说,只会惹得林箭澜更加厌弃不信任。但真的什么也不做,杜柳清又心如刀绞,也实在做不到。
回到府中,便不顾一切的闯到拂衫轩言明。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让林箭澜半信半疑,杜柳清也不顾一切,在所不惜。
听完杜柳清的泣诉,林箭澜甚至连唤林傲梅询问的意思都没有,登时恼怒的冷喝道:“杜柳清!你良心究竟何在?为了芙儿,你到底还要加害污蔑梅儿多少次你才肯收手?梅儿到底要以德报怨多少次,你才肯有点良知?她不计前嫌带你去探视,换来的就是你的利用和污蔑?你的所作所为,真是让人胆战寒心。滚出去,我不想再见到你!”
杜柳清此时是真的绝望了,匐在地上便哭得起不来。
林傲梅远远凝望着,心中竟没有想象中的快感:“嬷嬷,差个可靠的,把这个送到大皇子府去。”
“是!”苗嬷嬷没有多问,只应声而去。
从知道黎芊芊是因为离心散而死,苗嬷嬷似乎一瞬间老了不少。白嬷嬷更是自责不已,林傲梅虽多番劝慰,白嬷嬷却还是病倒了,医不自医,便请了大夫,好在没什么大碍。
这催命符,希望大皇子府别让她失望。
那供词是先被田思渔收到的,看了一遍后,才命下人送去给大皇子,让他处理。
毕竟,她所做的,都是大皇子默许的。林芙蓉被留在大皇子府,名声也是大皇子的,眼下自然也要交给他去解决。省得再留着人乱说话。
该死的林芙蓉,竟将矛头对准自己了。供词上说她在大皇子府受尽她这个皇子妃的折辱欺凌,更是直指当街行刺,是她怂恿指使。
当真可笑,林芙蓉自己对林傲梅杀意凛然,她所谓的怂恿指使,不过是稍微的推波助澜。如今败露,却是恳恳切切,大言不惭的说是被她逼的?
田思渔也是没想到,林芙蓉当街行刺了林傲梅,还能活到现在,竟不会当街就被御林军杀了,省得麻烦。
本想着哑都哑了,进了那大牢,大皇子不急着动手,她就再容几天。眼下这般乱说话,怕是不能够了。
果不其然,大皇子阅完那供词,杀气顿现:“通知大牢的人,让她在牢中畏罪自杀。手脚干净点。”
筹谋多年,京都大牢中大皇子也免不了安插几个人手。偶尔动个小手脚很是方便。
所以,在杜柳清信誓旦旦劝慰说会想办法救林芙蓉的当晚,牢中便传出消息,林芙蓉已经留书招供,是她自己因妒生恨才当街行凶,并且半夜便在牢中畏罪自戕,香消玉殒。
仵作验尸,体内没有残留的毒药,也没有致命的刀剑伤,排除他杀。额上一处致命的窟窿,墙上沾了一处撞击所残留的血迹。现场并无任何逃窜反抗的痕迹,死者死得安静,可见的确是自寻的死路。
白天方才见到林芙蓉,杜柳清已经难以置信。好不容易接受了现实,一天未过,却又传来这霹雳震撼的消息。
杜柳清当即喉间一腥,血气止不住上升,两眼一翻白便晕死了过去。
这一晚,右相府很是安宁平静,下人皆小心翼翼,不敢大声冲撞,唯恐惊扰了主子。
林箭澜正在孟氏处,七尺男儿终是忍不住在人后落了泪。
孟氏捻着法诀,抚慰他道:“孽女罪孽深重,只怪她自己,与他人无尤。便让她到阴间赎罪去吧!”
林傲梅本以为詹玄羽听闻消息多少会过来一趟,不成想等到很晚都不曾见到人。莫名的让林傲梅有些不乐。
既是畏罪自戕,那便算定案了。京兆府下了令文到大皇子府,要大皇子府三天内安排人去收尸。只因林芙蓉现在的名分,是大皇子的贱妾。
大皇子收到令文,只朝田思渔道:“一个在牢中畏罪自杀的贱妾,有何资格让大皇子府去收尸安葬,你直接让人一张席子收了扔去乱葬岗就是,不必声张。”人都死了,可见右相府和杜府都是撒手不管的。他更没闲心去管。
大皇子府的人到京兆府收尸,却被告知,林芙蓉的尸身已经被林箭澜领走厚葬了。
得此消息,大皇子便改了态度,忙装模作样遣了人去右相府吊唁,此举得了林箭澜好些冷漠白眼。
右相府沉寂了好些天,三姨娘为显贤德,便将府中喜庆的东西一并收拾了,府中倒真有几分悲伤之气。孟氏和林箭澜虽没特意说,却对三姨娘的做法颇为满意,越发觉得她识体。
林严昱正忙于在人际间钻研,伤怀了些时日,被杜明晦骂了一顿,便也过了。
府里人尚且如此,外头的人更不用说了。似乎没人想得起以前芳名远播的林大小姐。往后茶余饭后间偶尔谈起,也只记得那伤风败俗,被抓奸在榻,又因妒生恨,当街行刺亲妹,之后在牢中畏罪自戕的林芙蓉。
整整半个多月,詹玄羽不知所踪。
璃王也不知用了什么方式同林箭澜商量,二人竟达成共识,往后林傲梅每个月初一前半个月在右相府住,十五后半个月在璃王府住。
今儿个刚好是十五,璃王亲自派了身边的护卫来接林傲梅过府。
这队护卫平日都是跟在璃王身边的亲卫,林傲梅见过一两次,却不怎么认识。扫了一圈,没见到詹玄羽的影卫,顿时消了想问詹玄羽情况的念头。
璃王府内,林傲梅的住处已经收拾妥当。璃王甚是上心,内里兴奋得不得了。许多处装扮都是他亲自布置的,只是没说。
“云木·晴苑。”林傲梅看那匾额上的字迹,行云流水,澎湃飞扬,心中计较也不知是何人所书。
从外看,这处院子外有山有水有花有草,淡泊简约,悠雅清净。入了内,格局却是高调奢华,各处装潢饰物可见一斑,明显是花了心思的。
“郡主,王爷吩咐,若您有觉着哪里不满意,可唤人即刻来改。”说话的是璃王府的丫鬟,璃王心觉林傲梅可能不喜不熟悉的丫鬟伺候,所以安排的丫鬟都只是在晴苑外伺候。林傲梅的近身,仍是碧泉笋香二人。
“不必,都挺好的。”林傲梅素来不挑剔这个,在意的也不是这个。斟酌了许久,方欲言又止的问道:“世子近日可在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