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手一批一批的涌来,林傲梅毫无疑问的肯定,密林其它人都已经可以安全脱离,毕竟所有的杀手定都往这里来了。
林傲梅悲观又乐观,她清楚,杀手这般牟足了劲儿,证明外头情势明朗,就快有援军进来了。但同时也明白,如此数量庞大的人海杀手,他们要撑到援军找过来,太难了!
林傲梅被阻隔在外,詹玄羽也有意远离,把腥风血雨尽量引开。但又不敢离得太远,怕突生变故。
杀手重重包围,好在詹玄羽和影卫的作战经验丰富,又默契十足,呈环形阵往詹玄羽带领的方向突围。
林傲梅和无忧无渔被牵制着,林傲梅心知她们这般打下去不是办法,反正这些杀手似乎全无伤她之意,她索性停了手。
无忧无渔左右护着她,不敢松懈半分。果然,牵制她们的杀手见林傲梅停手,便也只是围困着她们,面面相觑,却不再出手。
一步、两步、林傲梅缓缓的朝前,试探着走过去,杀手也逐步后退,直到不能再让林傲梅向前的点,才以刀格挡阻拦。
该死!林傲梅产生了深深的无力感,她不知道这群杀手对她的底线,故而尚不敢贸然。
但是,当她看到前方的詹玄羽虽然还是以一挡百的模样,但他脸色很不好,明显那极力压制的内伤还是拖累了他的行动。
林傲梅再顾不上许多,她众目睽睽之下将匕首入了鞘,对着无渔无忧道:“左右护着我!”
接着,她一步一步,缓慢且坚定的朝着詹玄羽方向走去。
她在赌,赌这些杀手对她的顾忌!
果然,未免伤到她,她周围杀手的杀招不得不收敛了一二。有想冲上前制止她步伐的,却被无忧和无渔拦着。
因着林傲梅离詹玄羽较近了,连带着詹玄羽周遭的凌厉杀招也顾忌了三分。
詹玄羽已经厮杀了许久,毒虽已逼出了大部分,但剧烈的动作,不免还是加剧了体内残留毒素的流动,内伤又不轻,影卫更是个个挂彩。
本来是影卫护着詹玄羽的阵形,渐渐的,詹玄羽未免力尽的影卫伤中要害,便抽身瞻顾左右,甚是艰难,逐渐体力透支。
杀手自后方偷袭而上,眼看长刀逼近詹玄羽身侧,林傲梅以身为盾,用未出鞘的匕首格挡住杀招。
杀手见是林傲梅,便收了手,转向再次攻击詹玄羽。
林傲梅一咬牙,故伎重施,每逢有逼近詹玄羽的杀招,便以身相挡。
詹玄羽痛得几乎不能呼吸,已然分不清是身上还是心上。林傲梅的一次次以身相护,都让他痛不欲生。
杀手被林傲梅挡了好几次,也气急败坏了。
主子说的,迫不得已,眼下云木郡主显然成了最大的阻碍,已经到迫不得已的地步!
安夜翔也没想到,一句“迫不得已,莫要伤她”,会让手下被动至此。
终于,那杀手不再收手,林傲梅亦看出那长刀落下的趋势,预备闭眼受了。
她本来就没有底,不知道这群杀手的底线在哪,也算早有预料,只希冀能挡一会是一会儿。
詹玄羽不知哪来的气力,硬生生后发而起,距离林傲梅半步之遥的杀手头颅,被他一刀砍下,鲜血瞬间模糊了林傲梅的视线。
见他明明伤重,却还凶猛凌厉至此,杀手都不禁怵了一怵。
林傲梅却知道,詹玄羽已经硬撑着许久了,他此时以刀撑地,单膝扣在地上,林傲梅顾不上被溅了满身的鲜血,靠近詹玄羽背后,担忧的望着他。
杀手片刻间又要蜂拥而上,詹玄羽从身上亮出一物:“安歆舞的命也不想要了?”
他本来不想如此,但既然这群杀手对林傲梅已有杀意,他也不得不如此了。
他知道,亮出这最后的底牌,以后他和安夜翔,就必然再也不拘泥于正大光明了。
原本他和安夜翔,一直保持着微妙的平衡。二人之间不管如何敌对忌惮,都心照不宣的不会涉及他人。比如,真正的安歆舞;比如,林傲梅。
但今天之后,这平衡就势必被打破了。他身边的其他人,只要他在意的,或许以后都会被安夜翔当作对付他的工具了。但眼下,詹玄羽不得不为了。
这些杀手中不乏有安夜翔的亲信血卫,一眼就认出了詹玄羽手中之物,立马停了动作。
“认得就好,只要我今日命丧于此,北辰环城别院,地下宫殿清凉阁中的安歆舞,也活不过一个月!”
“我既能知道如此详细,拿到这玉珏,自然也有办法神不知鬼不觉的要了安歆舞的命,大可以赌一赌!只怕,你们主子都不敢跟我赌!”詹玄羽虽已力殆,但眼眸冰冷明亮得吓人。
这群杀手此时无人敢动了,不知该如何是好,下意识看向品级最高的一人。
那是血卫的领队,他亦不敢擅作主张了。
他知道,他们所有血卫之中,其中有一队极其特殊,日常并不参与刺杀行动的,那是主子专门为保护公主所培养训练出的影子。
公主的重要性可想而知。
若是他们眼下鲁莽行事,导致公主有失,主子雷霆之怒,恐怕所有人都难辞其咎。
詹玄羽看出杀手的犹疑,淡定的撑着站起身:“很好,马上给本大爷退得远远的,告诉安夜翔,想鱼死网破尽管来,安歆舞的命我捏着!”说着,把手里的玉珏扔给了领头人。
“撤!”杀手不敢再耽搁,虽然机会千载难逢,但拿公主的命做筹码,他们不敢莽撞。再耗下去,只会等来出云的援军,到时便退无可退了。
直到所有杀手撤退,詹玄羽终于支撑不住,摇摇欲坠,林傲梅视线从未离开过他,当即眼疾手快的拉住他。
詹玄羽就这么放任自己靠着林傲梅的肩膀,又怕她撑不住,只得又强撑半站着一些。
影卫一个个遍体鳞伤,力殆难支,也只有林傲梅和无渔无忧好一些,但也是血迹斑驳。至于血是不是自己的,连她们自己也感觉不出了。
此处有水源,火势蔓延不到这里来。众人也精疲力竭,伤痕累累,只得原地休整。
詹玄羽虽然内伤严重,不能用力牵扯,但意识却仍是清醒,眼下靠着林傲梅,心中窃喜机会难得,故意闭着眼假寐。
影卫也极有眼力见儿,你帮我,我帮你,就是不理自家主子。
可惜约莫小半个时辰,援军便到了。
詹玄羽不悦的撇撇嘴:该来的时候不来,不该来的时候来!
虽如此想,他还是“醒”了过来。他知道林傲梅此时也疲惫得很了,自然舍不得让她再费力照顾。
找到他们的这队援军,领头的竟是詹玄启。甚是有些狼狈,但好歹看得出来没什么大伤。
他就像忘记林傲梅的“见死不救”一般,不计前嫌的带人过来帮忙,如释重负:“总算找到你们了,皇叔他们急得不得了,眼下也带人在密林之中寻你们!那个谁,你马上放信号,告知皇叔和右相大人他们!”
随行的,还有之前在围场碰到的那群和詹玄羽交情不错的武将,可见也是担忧情况,进密林找寻的。相对詹玄启,他们倒更让林傲梅放心些。
营帐之中,医女正在帮林傲梅把脉。林傲梅自知无事,但面对林箭澜和璃王此时的脸色铁青,她识趣的不敢多言。
“郡主无碍,只是受了惊吓,心率不齐。待会开一副压惊的药方,煎服后休息便是。”
医女适才也帮林傲梅检查了伤势,虽然衣裳血迹斑斑,看起来可怕,但实际都是别人的血,林傲梅身上只是一些摩擦的小伤。换了衣裙后,倒也没有那么吓人了。
詹玄羽自然在另外的营帐,林傲梅见璃王和林箭澜都板着脸不说话,二人脸色铁青,如出一辙。
林傲梅暗叫不妙,恐怕是逃不过一番处罚训诫。二人的脸色实在难看得紧,林傲梅心慌又心虚,忙做头晕状,以手撑额:“当真无碍吗?怎么我的头那么晕,好难受……”
那医女却不配合,也可能是没听出她的暗示:“无碍,郡主闭目养神一下,缓缓便好。”
“……”林傲梅当真不好接。
“装,接着装!现在还学会装模作样欺瞒为父了!”林箭澜恼怒道,心想梅儿乖巧懂事,都被璃王父子带坏了。
“爹——”林傲梅掩了掩唇,低低唤了一句,不敢看林箭澜。
“哼!”林箭澜冷哼:“胆子大得没边儿了?那是哪?狩猎的密林!没两下子的哪个敢随意闯进去,你倒好!那时还大火弥漫,不知里面有什么危险,你就敢这么闯进去!”
林箭澜越说越后怕,越说越来气:“不给你个教训,你下次还敢这么莽撞不计后果!来人,去给我取根藤条来!”
“诶诶诶,等等等等!”璃王拦住了人,对着林箭澜怒目圆嗔:“你要干嘛?你要打傲梅?”
“十个手板,小惩大诫,记个教训!”林箭澜气而背手。他知道这个女儿心思玲珑,懂的都懂,气极之下,只想让她记着教训,下次不敢再犯。
璃王炸了:“你好好跟她说不就好了!打什么打?不许打!”
当他这个义父是死的?
“梅儿,你可愿受罚?”林箭澜无视璃王的气急败坏。
“女儿甘愿受罚。”林傲梅忙起身跪下。她看出来了,林箭澜情绪有些失控焦躁,怕是真被她给吓到现在还没缓过来。
让父亲担忧后怕至此,确是她之过,无可辩解。
林箭澜也不用下人去找藤条了,在营帐门前随便取了根烧火的木条,作势要打,璃王阻拦:“林箭澜,你这暴脾气,你冷静点!”
璃王真是头疼,也想让林傲梅记着教训,却舍不得让林箭澜真的打她。
他知道林箭澜的性子,这恰恰是林箭澜的爱之深,以至于责之切,但还是忍不住阻拦。哪怕只是十个手板。
林箭澜气急之下,竟是连璃王都拉不住他。但当他真的要下手时,却见那摊开的稚嫩手掌之中,旧伤添新伤。
旧伤是之前在素心庵遭匪时,林傲梅沿途以血为记所留下的伤痕。伤口很深,虽愈合淡化了,但还是显而易见。
新伤是日前被安歆舞的弓弦震伤的,没有之前的严重,但因是新伤,却越发血渍清晰,不忍蹙目。
林傲梅等了一会儿,都没有预料中的疼痛,忍不住偷眼看了一眼林箭澜,见他手持木条,举得高高的,却愣是没有下手,又低低唤了他一声。
林箭澜回过神,轻叹了口气,还是下不去手,扔下木条,伸手扶了她起来:“你这丫头,平时不闯祸,一闹出动静,就和自己安危切身相关。你若有个三长两短,为父……”
“女儿不孝!”林傲梅愧疚自责。
前世出生入死,皆是在嫁入二皇子府之后。她不会去和林箭澜说,杜柳清她们更不会。所以,这种情况,林傲梅颇是习以为常,但对林箭澜来说,无异于是开天辟地的大事。
他一时担忧林傲梅的安危,并无追究缘由,此时回想起,不免更是讶然:“你竟是为了羽世子,这般冲动鲁莽,不计后果?”
林箭澜不否认,詹玄羽对林傲梅确实疼爱万分,照顾有加,亲兄长都不见得能如此。但这都还能解释,毕竟林傲梅是皇上亲封的郡主,璃王义女,詹玄羽的义妹。
梅儿素来进退有度,举止周全,可这次之举……
难不成,梅儿对羽世子……
林傲梅并不知道林箭澜心中所想,听他所言,便正色道:“羽世子对女儿恩重如山,曾救女儿于水火,他有难,女儿焉能视而不见?”
“让爹爹和父王担忧,是女儿不孝,若要责罚,女儿绝无怨言。但,女儿知错,却无悔。若密林之中遭难的是爹爹和父王,女儿亦是如此行迹,绝不退缩。”
林傲梅想起,刚刚在密林看到林箭澜和璃王时,二人灰头土脸的焦急模样,林箭澜更是当场软了腿,站立不稳。
他以为没人看到,其实,林傲梅看到了。
从始至终,他都是那么真切的关心关爱于她。林傲梅经历过虚伪,所以,更看得出真诚。
若是以前她这么说,那定是装模作样。但现在她这样说,却是发自肺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