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傲梅如此解释,倒也无意中把詹玄羽归结于同林箭澜和璃王一样的亲人地位。
林箭澜这才释怀了。
璃王也看出林箭澜下不去手,林傲梅此话又恰恰触碰到了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别说璃王了,林箭澜的气也消了一大半。
却仍是道:“你有此心,为父都懂,也欣慰欣喜。但为父并不希望你真的如此做。”
“没错,这点你爹说得对,得听你爹的!”璃王也后怕,只是林箭澜这厮的情绪太激动,璃王方才才没多说什么,免得火上浇油。
“好。”林傲梅并不忤逆辩驳,但也回答得并不走心。
林箭澜瞪了她一眼,却见她笑颜如花,美轮美奂,透着女儿家的娇憨朝气,实在无法再生起气来。
林傲梅犹记得,前世为詹玄启出生入死,换来的是什么呢?
是他的感激,是他一次次的许下承诺,说等他登上大位,必会如何对她好之类的话。却从未听他训斥她不顾自己安危,或是任何阻拦之语。
个中差别,唯有此刻,林傲梅感受到了。
詹玄羽那边的人过来回禀,詹玄羽的余毒已清,但内伤严重,五脏六腑俱有损伤,治疗起来,眼下尚缺好几味药材,皇帝那边已经遣人快马回宫取了。
林傲梅这边没有大碍,一行人便一同过去詹玄羽那边。
看出林傲梅的担忧,璃王便宽慰道:“玄羽肯定没事的,小时候我找人给他算过命,他能活到一百一十二岁。”
林傲梅啼笑皆非。
事实上,璃王已经先行追问过詹玄羽的伤势了,内伤需得慢慢休养,要说不严重,还当真不轻,但不至于危及性命。
好在是救得及时,否则拖着这么严重的内伤,还中了毒,若耽搁久了,那就不好说了。
詹玄羽正躺在榻上,太医在一旁帮他施针,衣裳半褪,怪不得帐前小厮欲言又止,有意阻拦林傲梅进内。
都是聪明人,心下知晓定是里头不方便。林傲梅便候在帐外,让璃王和林箭澜先进去。
大概一柱香的时间,才请林傲梅进营帐。
看到林傲梅,詹玄羽眼眸便染上了笑意,碍于林箭澜在场,只循规蹈矩的询问了伤情。
问着问着,又忍不住说她胡闹,当真一脸长兄如父的做派。竟叫林箭澜也跟着附和,又对林傲梅好一通说教。
适才被林箭澜和璃王口头教训,林傲梅不敢忤逆辩驳。此时下意识也是这般。
但詹玄羽这厮见林傲梅一副“逆来顺受”的乖巧模样,十分享受。正想多说几句,好叫她听进去。却迎来林傲梅一记带笑的眼刀,顿时蔫了。
他闷闷的用手轻砸榻上的被褥:张牙舞爪的,张牙舞爪的!
林傲梅偷笑,看来伤势还好。
皇帝已经在下令彻查,虽然那些都是死士,没有捉到活口,但尸体也是有线索的。还需安抚其他三国,皇帝纵然心有怀疑,也不好对着他国发难。
秋猎大赛被这么一搅,是比不下去了。密林被火烧得七零八落,禁军也有伤亡,都在重新归整,清点完之后便都要先行回宫了。
不过詹玄羽的伤势不可有太大动作,骑马之类是暂时别想了,真要回去,也只能坐马车。
休整了两天,才准备启程回宫。
最倒霉的还属此次戒备围场的禁军统领,即便是皇帝心腹,也被狠狠重责一百大板。虽不至于当场革职,但也被罚禁三月,以观后效。
詹玄羽听闻此事,了然于心。
皇帝正在气头上,齐大统领自是首当其冲。此并非单纯的迁怒。这么多刺客杀手闯入围场,齐大统领失责一罪,确实难辞其咎。
不过,皇帝想必也清楚,此事无法全怪罪于齐大统领,所谓罚禁三月,也是齐大统领受了刑,必须养伤。
詹玄羽知道,皇帝如此处罚,便是还会用齐大统领的意思。齐大统领想必自己也知道。
故而,听闻此事,躺在马车里的詹玄羽并无甚波澜。
但之后无忧来报,在密林受了重伤的影卫无息,恐怕快撑不住了。
此次随行的影卫无不遍体鳞伤,只有无忧和无渔没什么大碍,所以也是她们二人在帮忙照料其他人。
无息的情况显然比较严重,詹玄羽心下一沉,翻身而起:“昨天不是说脱离危险,可以承受马车颠簸吗?”
“主子,无息他是惦念家中老子娘,怕自己……这才撑着一口气。”无忧道。
“胡闹!”詹玄羽怒斥,勒令停车,跳下了马车:“你去另辟一辆马车出来,让无息停靠休息,不要颠簸动弹。我去去就来。”
无忧不敢拦,以为詹玄羽是往无息那边去了,却见他去往前面北辰的车撵。
无息跟詹玄羽一样,也是中了密林的埋伏。但他虽未中毒,内伤却比詹玄羽更加严重,且外伤不计其数。
车队冗长,詹玄羽不得已,只能骑马赶上前头安夜翔的车撵。
安夜翔一扬手:“轰他走。”
他不想看到他,糟心。
詹玄羽又岂会让他如愿,三两下便闯上了车撵。
“又想拿鸡毛当令箭,威胁于孤?”安夜翔已经传令回北辰,肃清安歆舞的清凉阁内部了,但多少还是需要时间。
詹玄羽的知情之广,让安夜翔震惊。
知道安歆舞的藏身之处便罢了,毕竟清凉阁位置隐秘,层层戒备,守卫森严,知道归知道,想做什么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可是,詹玄羽却能拿到安歆舞的玉珏,这就不是单纯的知道而已了。而是明确的有人手,可以随时的做什么。
足以证明,这绝非一朝一夕的安排。
“是不是鸡毛,你懂,我也懂。”詹玄羽既说出来了,眼下还需要,自然得物尽其用。
“说吧。”受制于人,安夜翔却也一派冷淡沉稳。
“我要十颗护心丹。”詹玄羽知道,北辰的护心丹,用特殊的葫芦玲珑瓶所装,一瓶刚好是十颗。
安夜翔斜睨了他一眼,从腰间取出一个红色小瓶扔给他。
“不是吧,你刚好随身带着?”詹玄羽稳稳接过,仔细端详。
那葫芦玲珑瓶小而精致,红得很深,却是隐隐透明的:“只有八个?”
“爱要不要。”安夜翔没好气。
他一贯冷漠寡言,但真的冷言冷语却极少。詹玄羽有所察觉,故意嬉笑道:“少了的两颗,不会是让你给吃了吧?”
安夜翔从未小看詹玄羽,此番安排,确实费了许多心思,人手也是派出了精锐,否则詹玄羽也不会几乎被逼入绝境。
若是单纯行动失败,技不如人,安夜翔不至于窝火至此。到头来却发现自己的命脉被詹玄羽妥妥拿捏着,而自己尚无所察觉。这对安夜翔的打击,无异于晴天霹雳。
骤然得到血卫回禀,看到那玉珏,一时急火攻心,吃两颗护心丹,不过分吧。
詹玄羽一语中的,惹得安夜翔脸色更加冰冷。
“诶,讲道理好吧?要不是你先设伏杀我,伤及云木,我能拿这事要挟你?”因为了解,所以更清楚安歆舞是怎么一回事,詹玄羽从来无意以此要挟。
莫说先前他和安夜翔之间还不至于那样,就算现在,或者以后,他们真到水火不容的地步,只要安夜翔永远不牵扯旁的,他也不屑用一个安歆舞去干什么。
“她自己闯入,非我之意。”安夜翔郁郁的原因,也多少和这个有关。
“没空跟你掰扯,反正我知道归知道,你不打破底线,我也不至于拿安歆舞做文章,你爱信不信。”詹玄羽挂念无息的伤势,转身欲走。
“孤只信死人。”安夜翔咬牙切齿。
“那是你的事。”詹玄羽无所谓的离去。
八颗护心丹,也够了。
马车临时停靠在路边,无息已经出现了出血性休克,太医正在施救,但情况显然不容乐观。
詹玄羽把一半的护心丹喂进无息嘴里,不停的唤他:“无息?无息!你听着,你娘还在府里等着你回去,我给你吃了护心丹,护你心脉,一定会没事的。撑过去这会就能好起来了。”
无息好像听得到,又好像听不到,太医在给他施针,也不好影响。詹玄羽留下护心丹,便退出车外。
“无渔,你去安排一下,找个地方就近让无息养伤,不许让他胡来,我会让李太医也一起留下。无忧,你去把此次受伤影卫的伤势全都检查一遍,伤势严重的不许他们强撑,全部养好伤再说。”
无忧和无渔应声而去。
詹玄羽自己也没有逞强,回到璃王府后便回松竹院休息。
林傲梅也随林箭澜回了相府给孟氏请安,顺带取走了之前放在常青院的琉璃彩凤。
屏退左右,林傲梅按詹玄羽教给她的方法,果然,在琉璃彩凤的右翅下逐渐显现出了一个月牙形的标志。
但右翅下的其他范围却没有其他痕迹了。
林傲梅想了想,在左翅下也擦弄了一番。
意料之外的,左翅之下竟显现了一小行字眼,很小,却并不模糊——白马观。
白马观是什么地方?
林傲梅疑惑丛生,却又有了明显的喜色。
终归不是一筹莫展了。
詹玄羽难得肯老老实实养伤,林傲梅暂时不想打搅到他。便先唤了无渔暗中调查白马观的具体地点。
琉璃彩凤上的标志不过小半个时辰便逐渐褪去,毫无痕迹。林傲梅好生收了起来,交给无忧送去璃王府。
相府有杜柳清在,林傲梅并不放心,尽管杜柳清如今在相府形同拘禁,又无人手心腹,举步维艰。但她如此沉得住气,不过是因为还有林严昱。
林严昱现在是她所有的希冀和期望,杜柳清清楚的知道,此时她唯有消停下来,才是对林严昱最有利的。
林傲梅不急着打压,她也算看出来了,林严昱也就那样,刚愎自用,拜高踩低,性子浮躁,在一甲三人的衬托之下,更是显得普通了些,不足为虑。
秋猎过后,一甲三人已经授了官,田思渊是文武双状元,历来武官升迁要比文官吃香,又有田氏做后盾,田思渊理所当然被授予了一等侍卫的官职。
秦枫墨和章止扬则入了翰林院,亦是前途光明,未来可期。
而二甲的林严昱还需要再参加一次选拔考试,若是成绩斐然,才有进翰林院学习的机会。
所以最近的日子,林严昱又是埋头苦读,林箭澜也无比重视,寄予厚望,吩咐人不许打扰。杜府更是三天两头的送来补品珍馐。
大朝会接近尾声,五皇子却仍没有转醒的迹象,生生打乱了詹玄羽的计划。
人都醒不过来,自然无法把七阶魔骰的功劳安在詹玄辉身上了。詹玄羽便也不在意,只把七阶魔骰给了璃王,让璃王自己看着办,爱谁谁吧,他倒是真的安心养了好几天伤。
璃王知晓詹玄羽的心思,皇帝也知晓。璃王总是以詹玄羽意愿为先的,皇帝却并非如此。
在皇帝的授意下,璃王只能在朝上如实供述,七阶魔骰是詹玄羽所解。
众臣对这位羽世子,不可避免又多了几分赞赏和刮目相看。
众臣心里都各自有一杆秤,此次大朝会,众位皇子皆没什么事好说道的,平平无奇吧。至于大皇子,更是一言难尽。
若论让人印象深刻的,反倒是比武大会上风采卓然的田家公子、每每静若处子,动则语惊四座的云木郡主,还有手刃盲眼尤物,在殿上舌战群雄的羽世子。
特别是云木郡主和羽世子,尽显皇家风范,才不至于让出云落了下乘。
真真是给出云长脸了!
而这北辰太子安夜翔郎艳独绝,气势不凡。放眼望去,出云国众皇子竟无一人能与其相提并论。
众臣心中不免暗暗计较,恐怕,唯有羽世子,能与其一较高下了。
詹玄羽并不知他养伤期间,又被皇帝摆了一道。后来再怎么不想接受,也无可奈何了。
大朝会接近尾声,安夜翔也就差不多该回北辰了。詹玄羽躺在松竹院那张弦丝枸木拔步床上,把玩着鲛人果的手绳,心情甚好。
赶紧回北辰去,离云木越远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