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金樾若有所思。
他不知道自己想的那个盟友跟曲泱想的是不是同一个。
可……
怎么会是那个人呢?
他明明给神明带来过那么多痛苦……
……
自辞去国子监职务后,沈确便专心在翰林院修补古籍。
皇帝也曾想给他寻别的差事,但沈确自认德不配位。
他寒窗苦读多年,只想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
可朝廷的水太深,他想做个纯臣,太过艰难。
他愧对自己读的圣贤书。
金蝶蛊翩翩落在翰林院屋檐时,沈确便看到了。
他放下典籍,怔怔地望着:“冬日怎会有蝴蝶?”
还是罕见的金翅。
沈确眼底缓缓染上几分哀悯,生不逢时,一只蝴蝶是活不过严寒的。
就在沈确准备收回目光时,那金蝶蛊似是注意到了他的位置,又煽动翅膀,落在他的手上。
沈确注意到了金蝶蛊身上的小瓶子,动作一顿。
他看到了瓶身上熟悉的图案。
他第一次冤枉曲泱时,对方就来他府上求过。
*
小曲泱已经在沈府门口站了一天了。
她想告诉夫子,她没有作弊。
可满院的学生都站出来指证她,有些人她甚至从未见过。
“夫子,曲泱没有作弊!”
“您一直教我,读圣贤书,做圣者,曲泱一直记在心中,从不敢忘。”
“您亲手培养出来的学生,难道您不信吗?”
“……”
她哭得嗓子都哑了。
这是自娘亲和嬷嬷去世之后,曲泱最难过的一次。
没有人愿意信她是真的在努力向学,仿佛在他们眼中,盛宁郡主生来就低劣不堪,不配得到光明。
小曲泱不明白,为什么就连夫子都不信她?
万夫所指,众口铄金,曲泱根本不知道怎么为自己辩解。
她跪在沈府面前许久,那晚下了雨,等第二天开门时,曲泱才从沈母口中得知,沈确同样是一夜未睡。
沈母眼睛有些花,帮她拿了一套衣服,踉跄领着她去见沈确。
“确儿从小性子执拗,他读书多年,总是认死理。”
“小女娃,我虽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待会儿你就去后巷子里折些狗尾草。”
“确儿小时候最喜欢这些坚韧的小玩意,他瞧见了心情开心些,也不会再与你计较的。”
曲泱折了一把狗尾草,她还编成了草环的样子。
结草衔环。
她是在告诉沈确,自己从未忘过教导之恩。
这是小曲泱从书中学到的第一个成语。
“沈夫……”
沈确不想看见她,仍带着前日的怒气。
“我对你很失望。”
“曲泱,你以后都不许再来了!”
曲泱把草环奉在手上,努力解释:“您为何不肯信我?”
“为何只要他们说,您就觉得我此前一心向学的样子就是表象?”
“明明是您一点点教我,让我跟上大家的学业进度的!”
“沈夫子,泱泱最是尊敬您,您信我好不好?”
曲泱哽咽。
她看着沈确把草环拿走,随后用剪刀剪烂。
他怒而扔在地上,“一个人说你是诬陷,一群人没有一个为你说话?”
“曲泱,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做,我不想追究!”
“以前我见你可怜,多照拂你几分,想引你入正途,但你却窥见名利,利用我对你的信任,让其他学子不能一心向学,嫉妒、攀比之风盛行!”
“终究是我看错你了!”
沈确闭了闭眼,对曲泱又怒又失望。
他看着地上被剪碎的狗尾草,狠心背过身去。
“你若真向学,那就好好听课,下一次学考……”
她没有下一次学考了。
因为沈确生气的时候,说过取消曲泱所有学考的成绩。
他讨厌这种弄虚作假的学生。
可是泱泱明明没有作弊呀……
曲泱不再哭了。
她看着沈确很久,像是看着曾经的嬷嬷和娘亲生命流逝。
眼前这个人,即便还活着,却好像也在抽离曲泱的世界。
看久了,她便落寞地走了。
沈确没管曲泱。
往后的每一日,他都没管过。
直到,曲泱失踪……
*
瓶子上是狗尾草的样子。
沈确下意识就想到了曲泱。
等打开瓶子,看到里面安静躺着的几颗药丸,他隐约明白了什么。
即便他不想再蹚浑水,但京城发生了什么,他还是知道的。
在翰林院坐了很久后,沈确还是去了东宫。
太子被银环毒折磨多日,大概是闻人莯有松懈,也没管进出的人。
唯独严格把控了帝后的寝居。
沈确来时,闻人渊难得没有癫狂,他像是看到了同病相怜的人。
“哈哈哈,你也对不起她。”
“她不要我们,要看着本宫去死!”
“曲泱,你好狠的心啊!!”
闻人渊又笑又泪,直到沈确把药拿出来。
“她从来都不会牵连无辜。”
闻人莯派人杀了苗疆十八条人命,如今掌控朝局,必然不会放过曲泱和苗疆。
所以,这药是合作,也是暂时的妥协。
曲泱其实没有善心大发。
之所以让金蝶蛊找沈确,只是想让沈确做个抉择。
如果沈确还坚持着曾经读书的初衷,那他便不会愿意看到闻人莯搅乱朝堂。
所以,他会选择救太子和聂怜舟,伺机同曲泱里应外合。
如果沈确已然沉沦在京城的繁华中,那闻人莯登基的事,便再无转机。
曲泱在赌。
赌沈确还是个纯臣。
只因他那日的戒尺受刑。
……
金蝶蛊再飞出来的时候,带来了密信。
闻人渊秘密让人去请皇太后和五皇子回京了。
他做太子多年,在京中自然也有心腹官员。
曲泱做了自己该做的,剩下的,便是太子和闻人莯的较量。
看完密信后,她便悠闲地拉着祁金樾和姬无相去钓鱼。
曲泱答应了要给简州猫做小鱼条。
祁金樾小心地叫她的名字,“泱、泱泱,我们真的什么都不用做吗?”
曲泱笑眯眯地晃了下鱼竿,“钓鱼呀!”
“那天还是多亏了简州猫带我找到你的呢,它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简州猫优雅地梳理着毛发,歪歪头:“喵?”
祁金樾看过去,也笑了。
他小心地伸出手,帮简州猫挠痒,那卑微的样子,活脱脱是个猫奴。
简州猫舒适地发出鼾声,咕噜噜的。
「小女娘,你怎么没把阿崖带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