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时运一朝传千古
作者:赵子曰   天命:从大业十二年开始最新章节     
    在林子里已经待了两天,一边是连着吃了两天的冷食,一边是林中潮湿、闷热,又幽暗,蚊虫叮咬,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着实不好受,而且还不准随意走动,更是叫人难受。

    因虽明知翟让所率之主力,一与张须陀部交上手,接下来,他们这千余伏兵也许很快地就要出战,但听到“张须陀搦战,翟让等已应战”的消息后,王伯当等以下,却仍无不精神一振。

    当然,王伯当的“精神一振”,与李君羡、蔡建德等还有些不同,和这两天日子难耐的关系,其实倒也不是很大,他的“精神一振”,更多的是出於“此战一胜,李密就能彻底翻身”之故,——却他深知此战对李密的关键。

    乃在闻得斥候之此军报后,王伯当一跃而起,按刀前趋,叉手礼向李密,雄声说道:“明公,翟公已然列阵应战,我部与李二郎部可预备进战了!”

    这两天中,每有斥候军报送到,李密都会请李善道过来一起听。

    李善道此时就在边上。

    李密问道:“二郎,你以为呢?”

    李善道说道:“张须陀只顾向翟公挑战,战场选在了荥阳县北,距此不过十余里处,而此处这里,这么大的一片林子,他却竟未有提前派人来此打探,或安排部曲来此设伏,公对他的‘骄横’之评,诚然!我军此战,战必胜矣!敢请公下令,善道愿领本部,为我伏兵先锋。”

    斥候的这道军报里,后来又说了,张须陀部和翟让部现下分别列阵的所在,就正在荥阳县北的一片广阔野地上,距此地不到二十里远。

    李密探手,拿起放在胡坐旁兰锜上的金丝雕弓,扯了一下弓弦,曼声吟道:“‘樊哙市井徒,萧何刀笔吏。一朝时运会,千古传名谥。’”昂扬起身,黑白分明的眸子,精光四射,睥睨众人,说道,“诸君,我等身为丈夫男儿,值此动荡之世,设若虚度此生,岂不有愧?樊哙、萧何,斗升之小民耳,而一朝时运会遇,金紫银青,为万万人上,出将入相,名垂后世!比之樊、萧诸辈,我等何有不如!今日此战,望君等勠力!克胜之时,便我等腾踏青云之始也!”

    “樊哙市井徒,萧何刀笔吏。一朝时运会,千古传名谥”,这是李密在之前亡命时写的一首诗中的两句。诗名《淮阳感怀》,时他藏身在淮阳郡。这两句,是他此诗中的倒数第二和第三句,最后一句,则即“设若虚度此生,岂不有愧”此句,诗为“寄言世上雄,虚生真可愧”。

    左右陪坐的文士如房彦藻、杨得方、郑颋等,武如田茂广、李君羡、蔡建德等,俱皆起身,齐齐冲着李密下揖,都叉手为礼,同声应道:“焉敢不勠力进斗!今日此战,必擒斩张须陀!”

    “伯当、遵礼,你等各还本部,集合部曲,进至林边,预备进战!”

    王伯当、李君羡、田茂广等躬身接令。

    “‘两军相逢勇者胜’,二郎,你这句话,说得好!你可也回你部,集合部曲备战!”

    李善道亦接令,应道:“诺。”

    於是诸将按李密的军令,王伯当等各去他们本部的驻地,李善道也还回他本部屯驻的所在处,分别各给本部下令,集合本部的部曲,向着林边靠近官道的方向移动。

    用了约个把时辰的时间,李密、李善道两部的将士,尽数移到了林边,做好了进战的准备。

    林内望之,茂盛枝叶的遮掩间,人头踊动,马嘶偶闻,时或有兵器碰到铠甲上的清脆声响传出。临着官道这面的此林边缘,约有数里之长,已然是伏满了李密、李善道两部的伏兵将士!

    身在幽暗之中,向外而看,阳光灿烂。

    近处是一条笔直宽阔的南北走向的官道,应是因翟让、张须陀两部合计数万的敌我部曲,此际正在南边十几里外列阵、将战的缘由,官道上现下并无人踪,空空荡荡。

    远处是如带的河水、金黄的田野麦浪,以及几个乡村里落,分布於田间,在视线可及之处。

    李善道蹲在本部将士的最前边,距离林子的边沿只有三二十步远,这里的树木较为少些,枝叶不如林深的地方茂密,时当近午,光照充足,可以感受到阳光晒在身上的炽热。

    从林外吹来的风,拂到脸上,也是热的。

    秦敬嗣、王须达等皆在他的左近。

    王须达很紧张,尽管林外明明可以清楚地看到,没有行人,他不由自己地还是压低了声音,说道:“二郎,这都快晌午了,你说翟公今天会和张老狗开战么?咱们今天会能出战么?”

    迎战、列阵,不一定代表就会开战。

    也许列好阵,两边对峙半天,都找不到对方的漏洞,於是也就都不敢轻举妄动,或者小范围地试着打上了一打,结果都没能占到很大的便宜,未能将对方的阵脚打动,那么双方就有很大的可能,会就此结束当天的战斗,彼此退兵,到次日、抑或其它的时候再战。

    有个词叫“相持”,描述的大致就是这种情况。

    相持时间长的话,几天、十几天,以至几个月,都是有可能性的。

    但翟让部和张须陀部的今日此战,肯定不会存在“相持”的可能,李善道笃定地说道:“蒲山公对张须陀的判断,很是准确。他确是骄而狠。这么些年来,他没打过败仗,翟公所率的虽是咱瓦岗的主力,然兵力人数,亦不比张须陀部多多少,和王薄、卢明月动辄数万、十几万的部曲相比,更是没法比,则张须陀肯定是根本没把翟公等当回事。翟公今既迎战,那张须陀一定会急於求胜,若我所料不差,这会儿,张须陀没准儿已在猛攻翟公阵了!”

    王须达说道:“这就是说,二郎,今天咱们会出战?”

    “三郎,你怕了么?”

    王须达强笑说道:“怕甚么?跟着二郎打仗,咱还没打过败仗!张老狗凶是凶,俺却不怕他!”

    “三郎,你不早想把你的妻儿接到身边了么?这场仗只要打赢,你不但你的妻儿你就能接来,且也不必在山里寨中住了,荥阳、东郡各县,随你挑,你想你妻儿安置何处,你就安置何处!”

    韦城迎击罗士信那一仗,王须达记忆犹新,一个罗士信,都险些打不过;又前些日的封丘城外营一战,一个萧裕,便把李善道的营攻得岌岌可危,——张须陀部的凶悍,实非虚言。

    而今日翟让之此迎战,是张须陀亲引主力与战,翟让能不能顶得住?若是顶不住,那就算是翟让部逃到了林子这里,可他们不再是“佯败”,而真的是成了“溃兵”,则又李善道、李密这两部千余的伏兵,到那时候,又能起到什么作用?只怕敢一露头,就会遭遇灭顶之灾!

    王须达心中,七上八下,忐忑不安,接他妻儿来,固是他的期待,但在这时,自家的性命都即将要陷入危险之境的当头,他又怎还顾得上这点期待?如果今天真的伏兵需要出战,只希望翟让部千万要顶住张须陀部的攻势吧!千万不要“佯败”成了“溃败”!他这样乞求想道。

    官道上,南边,数骑疾驰而来。

    李善道等停下说话,注目望之。

    这数骑到了林子近边,未有稍停,径转马驰入林中,在林子外围下了马,随后在负责外围警戒的一部李密部曲中的一个军吏的引领下,飞快地奔向李密现所在的地方。

    是新的斥候回来了。

    李善道不等李密遣人来请他,吩咐王须达、秦敬嗣、陈敬儿、季伯常等了几句,依旧是只带上了高丑奴,便急忙赶去李密处。

    到了李密此处,新回来的这几个斥候刚开始在向李密禀报最新的军情。

    李善道听到他们中为首的在说:“……,左阵以单雄信、徐世绩等为将,右阵以翟摩侯、翟元顺等为将,翟公与翟宽、王儒信等自居中军。张须陀部亦列方阵,左为杨庆、费青奴部,右为贾务本部,张须陀统秦琼、罗士信等将,自居中军。张阵在南,翟公阵在北,两阵相距一两里远。小人等驰还回报之时,敌我两军的阵势初成,尚未接斗。”

    李密问道:“还有别的么?”

    “回明公的话,没有别的了。”

    李密说道:“你们现在回去,接着再探!”

    这几个斥候应诺,行了个礼,倒退离去,到了林边,换了坐骑,自驰还南边战场,无须多说。

    只说这几个斥候才走,李密、李善道还没怎么说话,外围警戒的兵士中又一军吏奔至,禀道:“又有斥候还回!”

    紧接着,两个斥候抹着汗,急匆匆地赶到过来,到了近处,来不及等行完礼,还在行着礼,其中一人就已迫不及待地开口,说道:“明公!张老狗阵势才成,即遣将出攻。一将名程知节者,引骑百余,直冲翟公中军!”

    李密诧异说道:“先冲中军?”

    “回明公的话,正是!”

    李密问道:“翟公何以应对?”

    “翟公令阵中弓弩手,箭矢俱发,程知节遂引骑而退。”

    李密说道:“打退了?”

    “程知节虽退,张老狗右阵,贾务本却趁此机,使萧裕、唐虎两将引步骑攻出,分以左右,两路猛攻翟公左阵。单、徐二公虽也以弓弩御之,萧、唐所率者,悉甲士、甲骑,急趋无前。小人等时在中军,眺看望之,倏忽之间,萧、唐部数百步骑,已进至我左阵里许之处!”

    李密的声音仍很沉稳,说道:“左阵接战了?”

    “单公取槊登马,亲率精骑出阵阻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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