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632年。

    楚成王攻打宋国，拿下了缗（min）邑，直接进逼到睢阳，从四面包围城池，打算围住宋国，使城池内无粮草、外无救兵，迫使他投降。

    注：1.【缗（min）邑：山东济宁金乡县，夏商时为缗国，是虞舜之子季僖的封国，国姓为姚】

    2.【睢阳：河南商丘市睢阳区】

    忽然来报：“卫国派遣使臣孙炎告急。”

    楚成王召他前来问什么事，孙炎就将晋国攻取五鹿、以及卫侯逃奔去襄牛的事，详细说了，“如果救兵来的晚了，楚丘也就要没了（如救兵稍迟，楚丘不守）。”

    注：1.【五鹿：河北大名】

    2.【卫侯：卫成公，姬姓，名郑，卫文公之子，是卫中废公之兄，在位二年后，大夫元咺立其弟瑕为君，是为卫中废公】

    3.【襄牛：河南范县南】

    4.【楚丘：卫国都城河南滑县】

    楚成王说：“吾舅受困，不得不救。”

    注：【吾舅：楚成王新娶了卫国的公主，故称卫侯为吾舅】

    于是就把申、息两个县邑的兵力分成两部分，留下元帅成得臣（子玉）及斗越椒、斗勃、宛春一班将佐，同各路诸侯继续包围宋国，自己率领蒍吕臣、斗宜申等，率中军两广，亲自前往救援卫国。

    注：1.【申邑：河南南阳，周宣王封赏给申伯的地盘，命他统领南方，牵制楚国，史称南申。公元前688年，被楚国吞并，成为楚国的一个邑。】

    2.【息邑：河南息县，公元前684年，因蔡哀侯对息夫人无礼，息侯请求楚国假装攻打本国，吸引蔡国来救援，从而打击蔡国并羞辱蔡侯。楚文王俘虏了蔡侯，蔡侯在楚文王面前赞美息夫人息妫的美貌，导致楚国灭掉了息国，而成为楚国的一个邑。】

    3.【斗越椒：斗伯比之孙，令尹子文之从弟。斗氏，名椒，字子越，又字伯棼。春秋时常连字与名呼之，故称之越椒、斗越椒。】

    4.【楚军三军两广：三军，就是左中右三军，这是仿照晋国军队的上中下三军。两广，是主帅的近卫军，分为左右两广：东广在左，西广在右，凡精兵俱在东广。每广有三十辆重型战车，每辆战车配备一百名重装甲士和二十五名轻装格斗士。主帅的战车名叫‘乘广’，位于东广部队中。】

    跟随楚国攻打宋国的陈、蔡、郑、许四国君主，也考虑自己国内的事情需要处理，就各各辞别回国，都留下了大将军统领军队，配合楚国。

    各国将领：陈国辕选、蔡国公子印、郑国石癸、许国百畴，都听从楚国令尹成得臣调度。

    楚成王带领军队向卫国进发，走到一半路途，就得知晋兵已经去攻打曹国了。正商议前去救援曹国，忽然来报：“晋兵已经攻破曹国（今山东菏泽定陶区），活捉了曹伯。”

    楚成王大惊，说：“晋国用兵打仗，怎么这么神速？”

    于是大军驻扎在申城，派人前往山东阳谷，把公子雍和易牙调回来，将阳谷城池归还给齐国，派申公叔侯为使臣，去与齐国讲和，撤出戍守的军队。

    注：【申城：河南南阳。这个申城如果是今南阳的话，有点绕道了，不太对头。应该是莘城，shen cheng夏朝莘国都城，在陈留郡外黄县莘昌亭，今河南商丘民权县西北】

    又派人前往宋国，调回成得臣的军队，并且告诫道：“晋侯在外流亡十九年，现在已经年过六十岁了，果然能得到国家继承君位，备受艰辛，通达民情，殆天假之年，以昌大晋国之业，不是楚国能够抵挡得了的，不如退让一下吧。”使命传到阳谷，申公叔侯把阳谷退给了齐国，与齐国重新和好，班师回到楚国。

    只有成得臣以为自己英勇有才能，愤愤不平，对众诸侯国将领说：“宋国城池早晚就攻破了，怎么能够撤兵呢？”

    斗越椒也认为是这样的，成得臣于是派使者去报告楚成王：“再稍等几天，打败宋国再回去，如果晋国军队来了，就与他们决一死战，若不能取胜，甘当军法。”

    楚成王召子文询问对策：“我要把子玉召回来，而子玉却要继续战斗，你认为该怎么办呢？（孤欲召子玉还，而子玉请战，于卿何如）”

    子文说：“晋国救援宋国，就是想要做出点成绩，以便能当上霸主。然而晋国当上霸主，对楚国不利。然而能够与晋国抗衡的，只有楚国。所以他晋国必定会派使臣来面见咱们楚国，如果我们退避了，那么晋国就理所当然的成为霸主了。况且曹、卫是我们帮助他立国的，他们看到我们都退避晋国了，必然畏惧而归附晋国。暂且让成得臣他们与宋国保持战略相持状态，以坚定曹、卫的决心，不是也挺好吗？但是，主公一定要告诫成得臣不要轻易与晋国发生冲突，若能够讲和，那时咱们再退兵，也不会失去南北两强并列的局面啊。”

    楚成王听从了子文的话，吩咐斗越椒，告诫成得臣不要轻易发动攻击，能够讲和就最好讲和。成得臣听到斗越椒带回来的话，对楚成王同意可以不撤兵感到很高兴，就加紧攻打宋国城池，昼夜不息。

    宋成公最开始时，得到公孙固汇报，说晋侯将攻打曹、卫以解除宋国的危机，就全力固守。等看到楚成王分兵一半，救援卫国去了，反而成得臣的攻击更猛烈了，心中越发慌乱。

    大夫门尹般上奏说：“晋国知道救援卫国的军队已经出发，却不知道包围宋国的军队并没有撤退。我请求冒死出城，再去就见晋君，请求救援。”

    宋成公说：“再次求人，怎么能够空口无凭地去呢（求人至再，岂可以空言往乎）？”

    于是就把库房珍藏中的宝玉重器列个清单，编辑成册，献给晋侯，请求派兵援助，只等楚国退兵安宁下来之后，就按照清单交付宝玉重器。

    注：【宝玉重器：代表身份、地位、政权的国家宝器，如鼎鬲之类】

    门尹般与华秀老一同前行。

    二人辞别宋公，找个空当（觑个方便），用绳子从城墙上缒下（缒城而出），偷偷地绕过敌人的营寨。一路寻访晋君，直接投奔军前告急。

    门尹般、华秀老二人拜见晋侯，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哭诉：“我宋国马上就要亡国了，我家主公只有把不太多的宗庙祭祀所用的器物，拿出来奉献给您，请可怜我们，救助我们吧（敝邑亡在旦夕，寡君惟是不腆宗器，愿纳左右，乞赐哀怜）。”

    晋文公对先轸说：“宋国情况危急了。如果不去救援宋国，那么宋国就灭亡了；如果去救援，就必须要与楚国交战（若不往救，是无宋也；若往救，必须战楚）。郤毂（xi gu）曾经为我出主意，必须要联合齐国、秦国，得到他们帮助不可。如今楚国归还阳谷的城池给齐国，与齐国重归于好；秦国与楚国又没有什么矛盾，如果齐、秦两国都不肯跟咱们合作对抗楚国，怎么办呢？”

    先轸回答说：“我有一个计策，能够使齐国、秦国自己主动与楚国交战。”

    晋文公很高兴，问：“你有什么妙计？说出来听听。”

    先轸回答说：“宋国贿赂我晋国，算得上是下血本了。接受了贿赂而帮助他，对于主公来说有点不讲义气了。不如推辞了，让他们把送给我们的礼物，分别贿赂给齐国和秦国，向他们两国请求派兵解围。两国自认为国力能与楚国相称（二国自谓力能得之于楚），必定派使臣去楚国说情。楚国如果不答应，那么齐、秦两国就都会对楚国有情绪了。”

    晋文公说：“倘若齐、秦两国向楚国求情而楚国答应了，那么齐、秦和宋国都会顺服楚国了，对我们晋国有什么好处吗？”

    先轸回答说：“我还有一计，能够使楚国肯定不能同意齐、秦两国的求情。”

    晋文公说：“你还有什么妙计？快说说。”

    先轸说：“曹、卫两国，是楚国所保护爱护的，宋国，是楚国所妒忌的。我们已经驱逐卫侯、俘获曹伯了。这两国的土地，已经被我们所掌握，边界与宋国相邻。假如把这两国的土地割让给宋国（诚割取二国田土，以畀宋人），那样，楚国就更加怨恨宋国了。齐、秦两国虽然去求情，楚国难道会同意吗（其肯从乎）？齐、秦怜惜宋国而惹起楚国愤怒，就是想要不与我们联合，也不可能啊（虽欲不与晋合，不可得也）！”

    晋文公拍手赞成（抚掌称善）。

    于是派门尹般把宝玉重器的清单，分为两份，转献给齐、秦两国。门尹般前往秦国，华秀老前往齐国，约定要说同样的言辞，并且见面之后，要极力哀求（相见之间，须要及其哀肯）。

    华秀老来到齐国，参见了齐昭公，说：“晋、楚两国正在交恶，这次的危难只有贵国才能帮助解决。如果贵国能够帮助保全宋国社稷，不只是把祖先的重器送给你们表达谢意，还要年年向贵国进贡，永远交好，世代不变（若因上国得保社稷，不惟先朝重器不敢爱，愿年年聘好，子孙无间）！”

    齐昭公问：“现在楚君在哪里呢？”

    华秀老说：“楚王也肯解围，已经退兵在莘城屯兵了。只有楚国令尹成得臣最近新掌握政权，指望早晚拿下我宋国，为了贪图得到功劳而不肯退兵，所以乞求贵国帮助我们吧。”

    注：【莘城：shen cheng，河南商丘民权县西北】

    齐昭公说：“楚王之前占领我阳谷土地，近日又归还给我们，签订了友好协议，已经退兵了，这就是没有贪功的心意。既然令尹成得臣不肯退兵解围，我就为你们低头求求他！”于是派崔夭前往宋国城下，拜见成得臣，为宋国求情。

    门尹般到达秦国，拜见秦穆公，也跟华秀老说的一样。秦穆公也派使臣公子絷，来到楚军大营，向成得臣求情。

    齐、秦两国两不相照，各自派来使臣，来到楚军大营找成得臣求情。门尹般、华秀老都回到晋军大营汇报去了。

    晋文公对他俩说：“我已经灭亡了曹、卫两国，他们的土地与宋国相邻的，我也不敢独吞，分给你们吧。”就让狐偃和门尹般去收取卫国的土地；让胥臣和华秀老去收取曹国的土地。把两国的守卫官员都驱逐了。

    崔夭、公子絷正在成得臣军营中替宋国求情，恰好那些被驱逐的守卫官员都来告状，说：“宋大夫门尹般、华秀老依仗晋国的军队，将本国的田地，都割据去了！”

    成得臣大怒，对齐、秦两国使臣说：“宋国如此欺负曹、卫两国，哪像个求和的？我不敢答应你们的求情了，请谅解。”

    崔夭、公子絷只好回去了。

    这是发生在公元前632年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