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志强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暴雨肆虐的荒野之中,碰到另一队押送的官差。
他勒住缰绳,目光透过如注的雨幕,打量着不远处那个山洞,只见山洞里隐隐有人影晃动,看来他们比自己这队人幸运多了,居然找到了这样一个天然的避风港来躲避这场倾盆大雨。
心中不禁泛起一阵羡慕,同时又觉得这或许是个转机,于是他深吸一口气,大声喊了起来。
“老大,这……”小三转过头,眼睛快速扫过山洞内还空出的那一小块地方,面露犹豫之色。
那一小块空地虽说能勉强再容纳几个人,但要是让外面这一队人都进来,势必会让原本就不宽敞的山洞变得更加拥挤不堪。
而且这些人身份不明,谁也不知道会不会带来什么麻烦,一时间,他也不知该不该让那些人进来。
戚风眉头微微皱起,眼神中闪过一丝沉思,他心里清楚,这荒郊野外的,多一个朋友总好过多一个敌人。
虽然不清楚对方的来意,但都是同行,在这艰难的押送途中,谁也说不准会不会遭遇什么意外,说不定接下来还要同行一段路程,若是此时把人得罪了,日后万一有个什么事情需要相互照应,那可就追悔莫及了。
思索片刻后,他缓缓开口说道:“让他们进来吧!”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在山洞内回荡,让众人心中一凛。
“好的,老大。”
小三一听,心中的纠结顿时消散,他快步走到山洞口,雨水瞬间打湿了他的衣衫,他却毫不在意,他双手拢在嘴边,朝着外面大声喊道:“这里还有位置,你们进来吧!”那声音穿透风雨,远远地传了出去。
外面那队押送官差听到呼喊,脸上露出一丝欣喜。
袁志强率先下马,踏入齐腰深的水中,朝着山洞艰难地走来。
他身后的几个官差也纷纷效仿,而那些女犯和孩子们则相互搀扶着,在冰冷的雨水和湍急的水流中小心翼翼地挪动着脚步,眼神中既有对山洞内未知情况的恐惧,又有对避雨之处的渴望。
袁志强心急如焚,抬眼望向愈发阴沉的天色,豆大的雨点已开始稀稀拉拉地落下。
他猛地转身,声嘶力竭地朝身后呼喊:“快!都打起精神,加快步伐,进山洞可避雨,莫要磨蹭!”
那群女流犯听闻,忙不迭地加快脚步,她们衣衫褴褛,发丝凌乱地贴在脸颊,眼神中满是疲惫与惊恐,紧紧跟在几位官差身后,在泥泞的道路上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山洞奔去。
山洞里,原本或坐或躺的流犯们听到动静,纷纷好奇地望向洞口。
待看清上来的皆是些女人和小孩时,皆面面相觑,脸上写满诧异,旋即交头接耳起来。
“怪了,怎不见一个男子?难不成犯了啥灭门重罪?”一个面容沧桑的流犯皱着眉头,低声揣测。
“依我看,这种情况,男子怕是凶多吉少咯!”另一个流犯附和着,眼神中透着一丝不忍。
“都是些女人孩子,这流放之路,可咋走啊?”一个老者摇头叹息。
“哼!再难能难过咱们?好歹还有口气在。”一个年轻气盛的流犯嘟囔着。
“嘘!莫要多嘴,我听闻啊!说不定是军妓。”一个眼神狡黠的流犯神秘兮兮地说道。
“啥?军妓?这也太惨了……”众人闻言,皆倒吸一口凉气。
想到那种悲惨的可能,流犯们脸上纷纷浮现出同情之色,他们虽身处困境,被流放至此,但心中仍存一丝侥幸,到了流放之地或许还有转机。
可军妓,那无疑是被黑暗吞噬,朝着无尽折磨与死亡迈进。
一时间,众人五味杂陈,感慨万千。
慕容灵儿正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周围,突然,她的目光在那群女流犯中定住,一个熟悉的面容映入眼帘。
刹那间,她心中恍然大悟,已然明晰这群流犯的身份,定是此前雷州城孙家的女眷,那个被判了男丁斩立决的孙家。
怪不得她们如此匆忙地赶来,恐怕是自己一行人前脚刚出发,孙家后脚便遭了流放的厄运!
果不其然,戚风上前与对方的官差一番交谈后,证实了这群女流犯正是孙家家眷。
不仅如此,她们被流放的目的地同样是东海,只是,等待她们的却是那更为凄惨的军妓命运。
这群女流犯一进山洞,便如受惊的鸟兽般朝着火堆涌去,她们瑟瑟发抖,有的孩子甚至低声啜泣起来,出于同情,这群来自京都的流犯们对待她们格外宽容。
毕竟同是天涯沦落人,且不论所犯何罪,相似的遭遇如同一把钥匙,轻易地打开了彼此心中的共鸣之门。
尤其是面对这些失去男丁的柔弱女子与懵懂孩童,怜悯之情更是油然而生。
原本尚显宽敞的山洞,因这几十人的涌入,瞬间变得拥挤不堪。
楚凌风被人流裹挟着,身不由己地坐到了慕容灵儿身旁。
山洞里弥漫着各种难闻的气味,潮湿的霉味、人体的汗臭味相互交织,令人几欲作呕。
然而,楚凌风的鼻尖却蓦地捕捉到一股若有若无的清新香气,那香气幽微却独特,似是从身旁的慕容灵儿身上散发而出。
他下意识地微微侧目,却见慕容灵儿正若有所思地凝视着洞口,神情冷峻,似乎在思索着什么重要之事。
借那跳跃的火光,慕容灵儿的侧脸线条柔美,肌肤在光影交织下仿若羊脂玉般温润,往昔如霜的冷意早已消散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动人心弦的温婉。
楚凌风的目光悄然落在她身上,似有丝丝情意缠绕,慕容灵儿似有所感,转过头来,四目相对,楚凌风的眼眸深处恰似藏了一片璀璨星空,温柔得能将人溺毙。
慕容灵儿原以为他要言语,见他双唇紧闭,便又轻垂螓首,潜心修炼。
楚凌风心底悄然泛起一丝失落,如石子投入平静湖面,泛起层层涟漪。
从头到尾,这不过是他的独幕剧,那些心底的喜欢与纠结,于她而言,仿若隔着一层朦胧轻纱,模糊不清,默默守护,已是他能给予这份爱意的最高敬意。
他轻叹一声,将身躯靠向冰冷的墙壁,缓缓合上双眸。
洞外,雨幕如织,洞内,柴火在寂静中噼啪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