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当时错3
作者:潘珵   只是那时——最新章节     
    这或许是他经历的最大挫折,一来就是个死结。

    他在族长书房翻阅家史,看看有无可能解开这个问题。只可惜,所有与马佳氏相关的过往都鲜血淋漓。诛九族,从老人到儿童无一例外。楚家逃出了小部分人,在南洋重新兴旺,又惨遭屠戮,楚家人再度开始逃亡。

    祖坟被刨,楚家人没有能力雪耻,也就没有颜面回去,只能继续在海外流浪。楚家先祖自我反思,认为不能让所有人都待在一个地方,自此分成两支,一支去了欧洲,一支到了北美,正好方便从事贸易活动。好了一段时间后,非常不幸地遭遇了几场战争,又导致不少族人罹难。

    其他几个家族的祭祀都在纪念先祖的开拓精神,其过程虽有艰辛,但总比不上楚家的惨烈,他们几乎遭遇了数百年来这个星球上的所有不幸。楚家的祭祀相比其他家,更多的是肃穆,祠堂里太多含冤而去的名字。那个祠堂,怎么可能让马佳氏进去呢。楚家的族谱,又怎么可能写上仇人的姓氏一起流传后世。

    灭族之祸加上后面的事情,即便不是全部与马佳氏有关,但追根溯源,楚家之所以得不断流亡,皆是从失去祖地开始。他们大部分直系族人都亡于那两场祸事,长房是仅存的直系。

    现在长房长子要跟马佳氏后人结合,这事一经提出,楚家恐怕都得散架。楚氏族人对马沫沫没有恨意,也绝无接纳她的可能。

    此问题无解。

    马佳氏是楚家的禁忌,掩藏最深的伤痛,只要是楚氏族人,谁都不能碰触。他们连祖地都不肯公诸于世,正是因为那些过往满载着卸不掉的屈辱与血泪,提都不愿意提及。

    楚长霖重温了一遍家史,只感觉四面都是墙,无路可去。他放下最后一丝侥幸,离开书房。

    到院子取车时,听见一声“长霖哥”。他望向来人,是十来岁的周怀民,小少年看起来又长高了些。长霖招呼小怀民上车,“走,到你那下一盘。”

    周怀民的国际象棋启蒙老师是楚长霖。他一直觉得自己棋艺不佳,天资不足,因为他从来没赢过楚长霖或自己的父亲。但是那天,他赢了一局。他明白,楚长霖输在了心神恍惚上。他整理着棋子,边说道:“长霖哥你有心事。很重。”

    楚长霖失笑,连一个孩子都看出来了。他打量几下屋里,整洁静谧,温馨宜居。问:“家里都好吧?”

    “很好。宋管家一直很关照我。我妈妈她们在那边也很适应。”

    长霖点点头。看来楚家并没有因为自己的事而疏忽周怀民一家三口。周怀民又道:“听小苓姨说,有个叔叔在追求我妈。”长霖愣了下神,他看向小少年,想知道他怎么看这事。小怀民撇了下嘴,说:“接不接受,都是她的自由。”

    “呵。你母亲是个出色的女子,总少不了追求者的。”

    小少年低下头不作声,双腿在空中晃荡。长霖看着挚友的孩子,不禁感慨时间过得真快。

    “怀民啊,以后你遇到心仪的女子,切记不要急于做出决定。决定得太快,很可能伤人伤己。”

    “那些女孩子,只知道谈论这个明星那个模特,聒噪得很。”小少年还不理解自己为何要去喜欢女孩子。

    两人又下了一盘棋,这回周怀民输了。他并没有气馁,只是平静地讨教原因:“为什么我总是输给你?”

    “因为我的棋艺比你强。”长霖以同样平静的语气就事论事。这是两人常见的交流方式。

    小怀民再问:“在你比我强的时候,我该怎么赢你呢?”

    “寻找我的破绽。就像刚才,趁我心绪不宁的时候击败我。”

    “可是你一旦恢复常态,我又会输。”

    “那就寻找其他的破绽。”长霖将棋子摆到棋盘上,说:“王的身边,后,象,车,马,兵,都可以是破绽。”

    “这对两边的王来说都是一样的。”

    “当你无法保留,还可以舍弃。要将死对方,拥有一颗棋子足矣。”说到此处,楚长霖看着周怀民,“有些人,手上的棋子太多,顾虑也多,却舍不得放弃。倘若你还不能实施将军,就攻击王身边的棋子,可以使用叉子,也可以穿刺。当然,以卵击石太过凶险,最好还是等你变强了再与对手较量。最基础的积累,是绕不过去的。

    “又比如,我们都知道中间四格很重要,如何占领它而不被它所累是关键,取地之前,要先取势。怀民。不用急,慢慢来。”

    楚长霖在教导小少年棋艺,又似在教导更深层次的道理。

    *

    楚家书房内的谈话无果,楚长霖要去找未央商量两人之后该如何。

    楚善鸣想把这件事压下去,先冻结了长霖所有的银行账号。如果他跟未央私奔,楚善鸣会找个由头把他与楚家切割。这是身为族长的唯一选择。家族与家庭之间,他选择了牺牲儿子。

    楚长霖对此有所预料,他另有积蓄,可以应付一段时间。如果他要继续跟未央在一起,很多事情得重新规划。若是楚家进一步施压,他很可能会在华尔街找不到工作,那么就得去欧洲或其他地方谋生。

    他得知道未央愿不愿意换个地方。楚长霖虽然不想跟家里闹翻,但未央是无辜的,犯错的是自己,不能连累她。

    未央最近竞逐一个角色失利。或许是她顾着谈恋爱而疏于练习,又可能是她遇到了瓶颈,总之她需要加强训练,争取另外一个角色。长霖去找她问意见,她只说现在练功要紧,没时间想那么多。长霖领会到了她话里的冷淡。

    留给楚长霖的时间并不多,他必须利用好在校时间筹划实习的事,具体去哪里实习和工作,必须早做决定。未央的态度让长霖产生了怀疑:自己做这些值不值得。他像往常那样看她练舞,感觉自己也没有那么投入了。也许是他如今前程未卜,已无心关注精神层面的精致与讲究了吧?

    等未央练完,他把毛巾递给她擦汗,问:“你是想留在这吗?”

    “长霖,我跑那么远来留学,当然是想留在这了。”

    “完全不考虑换一个地方?”

    “我不想又从零开始。”

    他点点头,“所以,我们就这样算了?”

    “是你家里不接受我!”

    意识到自己过于激动,未央放低声量,说:“我要专心训练。可能,我们也需要时间冷静一下。”

    “没那个必要,就这样吧。”

    他们本就难以为继,楚长霖已经考虑过所有去路,为了她而舍弃家族的决心尚未坚定,未央已表明意愿,他又何必再去张罗。

    如此,他们这段来得太快的恋情。

    工作的事楚长霖本不用操心,临时筹备了一阵子,现在又放下了。他的生活像是一列短暂脱轨的火车,如今重回正轨。短暂的恋情也像一道闪电,迅猛地闪耀了下,很快了无痕迹。没有太多伤感,只有些愁闷。

    于是,他把时间给了诗社。

    冉惠瑾也在诗社。她迟到的次数太多,终于引起老师的不满,被点了名。楚长霖便看到了坐在最后一排的她。

    这位小妹是个孤儿,靠着乡里的照拂,搭乘楚家的船来投奔亲戚。宋管家有三个儿子,一直想要个女儿,曾有意收养她。但她是邱家老太太的外孙女,宋管家也不好跟老太太抢人,只能把她送到邱家去。平日里宋管家会关照她,经常让她来楚家私教院上课。因为这一层关系,楚长霖跟冉惠瑾混了个脸熟。他还知道,邱老太太有意让冉惠瑾嫁给年近三十的邱宗坤。

    同在诗社,两人多数时间都在谈论诗。

    往常他们碰见,多半是打个招呼就散了。一个是楚家大少爷,一个是寄人篱下的孤女,并无过多交集。如今有了更多接触,他发现她心有锦绣,觉得这女子若是嫁给邱宗坤实在是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