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
义军定都宛城,周边城市纷纷起兵响应,望风而降。经过几日休整,义军继续向周边和北部进发。临别前,刘玄宴请各位将领。
将领们似乎早已忘了几天前因刘稷引起的不快。众人把酒言欢,谈笑风生。忽见大司马朱鲔站起来道:“各位兄弟,大家即将出征,今日一起吃好喝好,预祝各位旗开得胜。我敬大家一盅。”说完举起酒盅一饮而尽,众将也纷纷饮尽。
朱鲔又斟满一盅,走到刘玄身边敬道:“陛下,将军们出征,陛下留守,都是事关立国大业。臣敬陛下一盅,愿陛下廓清四海,早定天下。”
刘玄忙举起酒盅,见朱鲔眼含深意,不禁心中慌乱,连连点头,竟不知说什么好。朱鲔又道:“陛下,现在天下未安,各项事务都需要及时处理,陛下尽可放心,弟兄们自会与陛下戮力同心,担当一切。”说完一饮而尽,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刘玄便退了下去。
刘玄饮完,茫然落座。环顾四周,见众人相互敬酒,欢笑甚浓,并没有人注意自己,刘玄心中的紧张稍有缓解。刘玄握住酒盅轻轻一晃,然后放在桌上,心中想定,便猛然站起,还未站定,见有人看过来,忙又颓然坐下去。刘玄咬了咬牙,忽然转头对邻桌刘縯道:“大司徒。”
刘縯见刘玄突然回头叫自己,不觉一愣,抬头看着刘玄。刘玄一惊,忙低下头去,又赶忙去拿酒盅。刘縯以为刘玄要敬酒,伸手拿起酒盅。刘玄慌忙放下酒盅,对刘縯道:“大司徒……我……我想看……你的剑。”
“你?喜欢剑?”
刘縯的笑让刘玄心惊肉跳,结结巴巴道:“喜欢……想看看……”
刘縯站起来靠向刘玄,刘玄赶忙站起来。刘縯解下长剑,顺手递给刘玄。刘玄伸手接过剑,茫然看着剑,喃喃道:“好剑,好剑。”
“要拔出来才知道是不是好剑。”刘縯一脸不屑。
刘玄“哦”了一声,脸色尴尬。刘玄握住剑柄,轻轻拔出,只见剑身轻薄,剑体泛着青幽的光亮。刘玄假装细细的品赏着,听见有人在叫“真是好剑”。刘玄抬头看见对面申屠建和李轶在大声议论,却直直地看着自己,不停地用眼神示意。刘玄心砰砰直跳,转头看向刘縯。刘縯双眼炯炯,坦荡无忌。刘玄完全被刘縯无畏无忌的英雄气概震住了。
刘縯朗声道:“怎么样?”
刘玄刚刚鼓起的勇气一瞬间便在刘縯的微笑中土崩瓦解。刘玄僵在那里,手心上的汗冒了出来,不敢说话,也不敢行动。
原来这是朱鲔、李轶、申屠建等人的密谋,趁刘稷刘秀不在,设下酒宴,要刘玄在酒宴上假借看刘縯的剑,用剑将刘縯杀死。如一剑不中,其他人会跟着动手,而后只须说他带剑赴宴图谋不轨便可。一切都设计很好,只须刘玄抬手一剑便可为这个计策划上圆满的句号。但刘玄实在无法出手,刘縯依然是自己心中敬畏的大哥,他何尝敢在刘縯面前刺出一剑。现在刚刚立国,怎么能就杀了刘縯?再说从来没有人讲过不允许带剑。
刘玄正自踌躇,忽然眼前一暗,只见申屠建走到跟前,拿出一块玉玦递给刘玄道:“陛下,我这也有一宝物请过目。”
刘玄知道申屠建是在提醒自己下决心。申屠建见刘玄茫然无措,忙道:“陛下,宝剑需要玉玦,才算天衣无缝,要不你试试?”
刘玄看了一眼刘縯。刘縯一动不动,威风凛凛,坦然自若。刘縯对申屠建的话不以为然,笑道:“宝剑是用来斩杀敌人的,能够杀敌立功便是好剑,哪里需要配什么玉玦?”
刘玄心中混乱,说不出话。忽见刘良走上前道:“陛下,将士就要出征,您给大家多敬几盅酒吧,争取早日拿下洛阳,进取长安。”
刘玄心中一动,整个宛城都是刘縯攻取来的,自己怎么能亲手杀了他呢。一抬头,刘縯正看着自己,刘玄吓得冷汗直冒,忙将宝剑插进去,惶惶地递给刘縯,悻悻道:“好剑……好剑。”一边说话一边转过身,颓然坐下。
10-2
刘縯刚回到府中,舅父樊宏就跟进屋来。刘縯还未说话,樊宏就急急道:“伯升,你知道今天的凶险吗?”樊宏自刘縯攻取棘阳后便跟随了刘縯。
刘縯一愣,淡淡一笑,“哪有什么凶险?”
樊宏气急败坏,“伯升,你真不知道啊?今天你已经在鬼门关走了一趟。”
刘縯毫不在乎地一笑。
“伯升,刘玄拿剑的那一瞬间,我就看出来了,他真的是要杀你啊。”樊宏整个脸因为后怕而现出恐怖的神情。
“他能有这个胆?他就没见过好剑,好奇而已。”刘縯还是不以为意。
“今天的宴会是早有预谋的,我看他们几个人之间贼眉鼠眼地相互给眼色。刘玄当然是不敢加害你,但那些人会帮着他加害你。朱鲔为什么要去给刘玄敬酒,就是提醒他动手,是在给他打气。申屠建为什么要去献玉玦,就是要刘玄下决心。你叔父为什么没来由的去说话,就是他也看出来刘玄想杀你,是在提醒刘玄不能杀你。也许刘玄今天是怕你,没有下决心,但不见得明天他还怕你。他们今天的计策没有得逞,明天他们还会有其他计策,伯升,你千万要小心啊。”
刘縯认真地看着舅父,知道有将领嫉恨他,会有各种想法。但他不相信刘玄敢那么做,刘玄是什么人他很清楚。但看樊宏难过和害怕的表情,仔细回想今天那些情景和对话,似乎确实暗藏杀机。刘縯对刘玄有了疑心。
樊宏走后,阴识来了,也是急急地来提醒刘縯,刘縯的疑心又多了几分。
刘秀送阴丽华回新野,没有参加酒宴,一回来便得知了白天的事。刘秀赶忙来找刘縯。刘縯不知道这一天已经有多少人来向自己提醒这件事了,对于今日之凶险,他已经完全信了,但还是不愿承认,笑道:“你们都是小题大做,有点太过敏了。”
“大哥,不是大家小题大做,这个情况已经再明显不过,实在是太凶险了。”
“文叔,你不用担心我,你自己在外面保重好就行。”
刘秀见刘縯不以为然,着急道:“大哥,你是我们刘家宗室所有人的希望和寄托。你绝对不能有任何凶险,即使我有凶险,我也不希望大哥有凶险。”
刘縯听刘秀说得真切,心中感动,也明白刘秀的心意,笑道:“我明白的,我经历过多少凶险,哪有什么过不去的坎。”
刘秀道:“你以前的凶险都是不确定的,因为不确定,所以会有侥幸。而今的凶险是已经确定了的,一旦发生就绝无侥幸的机会。你只有谨慎预防,才能躲过他们的陷害。尤其是对熟悉你的人,像李轶这样的小人,要千万小心。”
刘秀言辞切切,殷切地看着刘縯。想着自己明天又要带兵北上,对大哥终究放心不下,刘秀又道:“大哥,以后你不要单独参加他们的聚会,你最好带兵离他们远一点。”
刘縯哈哈一笑,“再远也要面对他们,我又岂是退缩之人,我带兵打仗是要推翻新朝,不是要躲避自己人。”
“不是退缩,是用距离换得安全,只要你耐心,时间终究会改变一切的。”
“我明白,你自己在外面多注意安全。”
刘秀见刘縯一脸坚毅,也不好再说,深深一拜,告别而去。
10-3
刘玄回到殿中,心中又悔又恨,悔自己没能杀了刘縯,恨自己心慈手软。但一想到杀刘縯,又不禁胆战心惊。
刘玄正独自叹气,忽听门外脚步声响,只见朱鲔、李轶和申屠建匆匆进来。
申屠建一进来就抱怨道:“皇上今日为何不动手?”
刘玄自知有错,辜负了大家的计划,不禁满脸羞愧。
李轶道:“今天多好的机会,皇上一剑便可了结的。”说完连连叹息。
刘玄坐在椅子上不敢回话,自顾自扯弄着搭在椅子上的一根衣带。
朱鲔安慰道:“皇上也别放心上,总还会有机会的。”
申屠建斜看着朱鲔,“只怕以后不容易找到这么好的机会了。”
朱鲔道:“机会一定会有,只是怕刘縯会有所警觉了。”
“刘縯一直神色泰然,好像没有在意有什么,只怕其他人会看出来。”
朱鲔“嗯”了一声,“幸好今日刘秀不在,他为人谨慎聪敏,只怕一眼就能看出来了。”
李轶点了点头,“刘縯这人心高气傲,不会有所警觉的,就算警觉了也不会在意。”
刘玄听着大家的话,感觉心烦意乱,突然抬头问道:“能不能不杀大司徒?”
众人吃惊地看着刘玄。刘玄自知大家已经商定的事哪能一句话就改变,况且大家是为了他的皇帝宝座。但想着刘縯是刘家宗室的大哥,心中实在不知如何下手,连连叹道:“唉,他是我们刘家的大哥,让我如何动手?”说完乞怜地看着大家。
大家都明白刘玄的苦衷,可一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其他人都不宜动手,一是师出无名,二是相互之间接触的机会不多。
朱鲔道:“不是我们非杀刘縯,而是刘縯容不下我们呀。”
朱鲔见刘玄眼中尚有犹疑,便又道:“刘縯今日是势单力薄,所以还能隐忍,但以他的声望和能力,他又岂愿久居人下。将来一但得势,势必不会容下我们。到那时,不要说陛下的皇位,咱们能否保命都不得而知了。”
刘玄“唉”一声,心知不杀刘縯不行,额头不禁又冒出汗来。
朱鲔道:“这事我们绝对不能久拖,既然已经决定,就必须早点下手,否则夜长梦多。刘縯虽然是粗放之人,但做事极为精明。你看他布置作战,无不是粗中有细。如果不除掉他,我们迟早会被他除掉。”
李轶道:“大司马说得对,刘縯是必须除掉的,但从刘縯身上恐怕很难找到机会,如果从刘稷身上突破,可能机会就会多了。”
大家眼前一亮,刘稷是刘縯的爱将,生性粗鲁自负,从他身上一定能找到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