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2
只见进来一人,长得人高马大,一张方脸,两腮黑胡,身后几个人远远便站住了,络腮胡跟着卫兵走过来,向隗嚣跪地拜道:“大王,我是观天寨二寨主石偃,前来投奔大王。”
众人诧异地看着这个络腮胡。
隗嚣问道:“你们大寨主呢?”
“……他……死了。”
“哦”隗嚣大吃一惊,“你们散了?”
“他被人杀了。”
杨广冷笑道:“大寨主不被人杀,你们还一直不降。”
石偃惭愧道:“大寨主早就想归降大王,只是身负罪孽,怕大王不肯恕罪。”
杨广怒道:“现在就不怕啦?”杨广几次带兵剿匪均未成功,心中对观天寨早有几分怨恨。
隗嚣摆摆手。杨广不好再说什么。隗嚣问道:“你们大寨主怎么死的?”
石偃道:“被汉军杀了!”
“汉军?”隗嚣一震。
众人无不惊疑。
“不可能!”杨广怒道,“你敢睁眼说瞎话!汉军到了陇山,我们岂会不知?”陇山正是杨广负责防守的地盘,从来就没有接触过汉军,外面唯一靠近过的军队只有赤眉军,还被杨广打得大败。
隗嚣也不相信汉军会突破陇山,不必说已经接受洛阳任命,就是刘秀想出兵也不可能贸然西进,就算他真想西进,只要接近陇山,就一定会有人来报告,陇西的防线岂会轻易突破。
隗嚣脸色已变,厉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石偃见隗嚣和众人都在怀疑他,愤然道:“我说的都是实话,我这么远跑来,难道就是为了给你们传送虚假消息,等着受死吗?”
石偃所言在理,杨广和隗嚣忙对石偃道:“很抱歉,刚才太着急了,请石寨主慢慢讲。”
石偃道:“昨天上午,我们在观天寨发现一群汉军,我说他们是汉军,是因为他们领头的自称是洛阳天子派来的,衣着也是汉军的打扮,他们队伍也很显眼,虽然只有数十人,但马匹精良,衣着整齐,一看就是很有根底。因为很久没有大买卖了,我们都以为这次可以发大财。大当家的很重视,除了老五和老十留在山寨看家,其他当家的全部出动,大当家是铁了心要拿下他们。等他们到寨子下面时,大当家的带着我们上百名兄弟围住他们,要他们留下东西。
那为首的说,‘我们是汉朝天子派来的。’大当家说,‘我们不认皇帝,只认钱财,留下钱财,便可活命,否则一个也活不了。’那首领说,‘大家都是在江湖闯荡,请当家的行个方便,大家都方便。’大当家的说,‘老子给你行方便了,这么多兄弟还怎么活?少罗嗦,放下东西,给你们方便,否则一个不留,东西照样一样少不了。’那人大笑说,‘我是堂堂大汉使者,你几句话就把我们打发了,岂不损我汉家威仪!’大当家说,‘老子纵横二十年,只知道当家威仪,不知道什么叫汉家威仪?’”
石偃见隗嚣脸色一沉,竟不敢再言。
隗嚣道:“你尽管原原本本说。”
石偃继续道:“那人哈哈大笑道,‘你这样的人,原本就是有娘生无娘养的东西,又在这偏僻之地,哪里懂得什么礼节威仪,今日正好让我来教化你们!’我们大当家很生气,赶过去想砍杀那人,却不料他刚冲到那人跟前,大刀还没有砍下,那人已经一剑刺中大当家脖子,剑法又快又准,瞬间就割下了大当家的头。其他几个寨主冲过去要给大寨主报仇,但那人左冲右突,眼见他在人丛中几个起落,就连连刺杀了三当家和六当家,然后拿起大当家的头喊话,‘赶紧投降,一个不杀,否则一个不留。’”石偃并没有刻意模仿那人的声音,但那几句话说得干脆有力,已让人感觉到凌厉气势。
石偃又道:“兄弟们一看这阵势,哪里还敢停留,全都逃跑了。那人也不追,只一边大笑一边喊,‘以后看见汉家使者,记得躲远一点!’我不敢上山。赶紧来向大王汇报。”
隗嚣道:“他们就把你们山寨给端了?”
石偃道:“他们没有上山,又继续往西北进发了。看那架势,只怕后面还有汉军的大部队,所以我赶紧来通报大王。”
隗嚣看向杨广。
杨广忙道:“绝不会有汉军的,如果有的话,一定会有人来报告。”
隗嚣道:“看样子,他们实力不弱。”
石偃脸上犹有惊惧,“他们实在是太厉害了,就一眨眼的功夫,我们带的兄弟就被杀了一大片,如果他们要追杀,恐怕真的是一个都活不了。”
在座的人脸色大变,看石偃外表威猛,并非胆小之人,也不知那人比他们高出多少。杨广是陇西名将,屡次未能剿灭观天寨,却不料观天寨一次就被人击溃了。刘秀目前只有冯异的兵马在关中,冯异需要稳定关中乱民还要对付公孙述的兵马,按理不可能再有兵力进入陇西,但用兵如神的人从来都是出人意料。
杨广见石偃不像是说谎,知他也不敢,又见一向沉稳的隗嚣脸上已有担忧之情,杨广再也坐不住了,对隗嚣道:“我去看看。”
隗嚣轻轻点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命令郡县兵马都做好准备吧。”
33-3
杨广刚走出院子,就听有人来报:“大王,洛阳使者来见。”
话音刚落,就见杨广从院子外折返回来,众人都站起来,看向大门。隗嚣心中一震,没有动身,脸上显得异常平静,对卫兵淡然道:“请他进来。”
杨广远远对隗嚣笑道:“大王,君叔来了。”
隗嚣大笑,赶忙起身,众人脸上释然,都探着脖子往外看。
众人正张望着,一人突然从花园门口走了进来,腰佩长剑,衣衫飘然,斑驳的阳光落在身上,更显出几分出尘的神采。来人双眼炯炯,令人眼前一亮,正是来歙。
来歙进到院里,一眼便见隗嚣。来歙向众人抱拳又独向隗嚣致意道:“隗将军,一向可好?”
隗嚣哈哈大笑,“我道谁有那么大本事呢,果然是你,什么风把君叔吹到我们这荒郊野岭?”
很多人与来歙在长安便相熟,此地相见,倍觉亲切。来歙声音洪亮,他一说话让整个院落一下显得生机勃勃。来歙虽未向众人一一问好,但他一开口就让所有人都感觉到了热情和亲切。
石偃见众人对来歙如此热情,不敢再有投靠隗嚣的念头,又害怕来歙认出自己,打算趁着没人注意悄悄溜走。
隗嚣笑对来歙道:“听说你破了观天寨?这我可是图谋好久都没有解决的事。”
来歙淡然一笑,“季孟兄说笑了,不过一撮小贼而已,哪里需要你的牛刀。”
隗嚣笑道:“当然当然,君叔出剑,天下谁还敢用牛刀。”
众人大笑。
隗嚣突然看见石偃正往外走,忙叫道:“石寨主。”
石偃听到隗嚣叫住自己,不得不留下来,自嘲一笑道:“我看将军有故人来访,不敢打扰。”
来歙道:“无妨,大家认识一下。”
石偃一脸尴尬地看着来歙。
隗嚣笑对来歙道:“他就是观天寨的当家。”
石偃忙向来歙抱拳笑道:“见过英雄。”来歙抱拳致礼,并未认出石偃。
隗嚣笑道:“他就是昨天你端掉的那个山寨的二当家。”
来歙一愣,向石偃歉然道:“抱歉了。”
石偃见来歙并非说笑,忙道:“英雄见笑了。”
来歙对石偃道:“在山上终究不是长远之计,你现在来投奔隗将军就走对路了,人终究是要有个好的选择。”
来歙说得意味深长,大家都听出来歙的话既是讲给石偃也是说给隗嚣听的,隗嚣何等聪明,自然也听出来歙之意,笑对石偃道:“你遇到天下信士算你走运,不过你投奔我也未见得是最好的归宿,我也在找路呢。”
众人都笑。
来歙哈哈一笑,朗声道:“我从洛阳来,就是来为将军开山引路。”
众人心中俱是一凛,看来歙神情自若,笑意从容,原本都在猜想来歙从洛阳来的目的,现在听他说得如此坦然自信,又知来歙是天下信士,院落中的人各怀心事,喜忧参半。
隗嚣对来歙道:“君叔远道而来,见多识广,我们正想聆听你的高论。”然后对众人道:“当年在长安,常听君叔高论,对天下大势,洞若观火,难得这次屈尊来我们陇西,一定要请他好好给我们论道论道。”
来歙扫过众人,笑道:“一门英豪,满院名士,我哪里敢班门弄斧,不过我来陇西正是要与各位探讨天下大势。”
众人见来歙并不推辞,言谈中毫无做作,心中暗暗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