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隗嚣盛宴款待来歙,而后将心腹之人都请到西元厅。西元厅是隗嚣专门用于聚会商议的大厅,大厅三丈见方,南北墙壁采用青冈岩石砌成,显得庄严大气,西面墙壁由大理石与玉石相间而成,衬得房间富丽堂皇,东面是一排檀木屏风,数十张红木椅子围着一张椭圆大桌,整个房间雍容富贵,典雅天成。
隗嚣请来歙讲讲外面的见闻。
来歙笑道:“不敢说有多少见闻,但有一点,印象深刻。”
众人都热切地看着来歙。
来歙朗声道:“那就是天下大势乃汉室复兴,”来歙顿了一下,又道:“汉室复兴只在洛阳!”
来歙说得斩钉截铁,众人默不做声。
杨广笑道:“洛阳现在不过巴掌大一块地方,何以见得就会是天下所归。”
来歙向杨广点点头,然后又看向众人,慨然道:“一叶落而知天下秋,民心所向而知天下大势。如今四方动荡,看似混乱,其实,大势已经了然。洛阳虽然不大,但当今天子,礼贤下士,才德卓著,为民心所向,英雄归附,放眼天下英雄,恐怕没有第二人可以比肩。”说到这里,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隗嚣。
隗嚣一脸深沉,似笑非笑。
王元道:“刘秀固然是豪雄,但天下又岂能无二呢,成家天子何尝不是礼贤下士英雄归附,隗将军又何尝不是才德卓著英雄归附。”
来歙笑道:“隗将军与公孙述毫无疑问是天下一流的英雄,但若说与洛阳天子相比,恕我来歙直言,尚不可同日而语。”
隗嚣面无表情,不置一词。
来歙慷慨道:“我来歙从洛阳而来,但我不能因此向各位故人夸饰洛阳天子。当今天子以两万人在昆阳击败四十二万王莽大军,又在河北单枪匹马平定拥有数十万大军的王朗,这两年亲自平定的乱民兵马不下百万,恐怕自古以来的天子都没有超过他的。”
杨元道:“天子并不需要是冲锋陷阵的英雄,秦始皇一战不谋而横扫六国,汉高祖屡战屡败却一统天下。天子重要的不是自己能够开疆拓土,而在于他是否能有这样的将领”
来歙道:“杨将军说得好,刘秀做了天子,不再需要他冲锋陷阵,自有他手下的将军们为他南征北战。关中有征西大将军冯异击败延岑和赤眉,北面有大司马吴汉率领九位将军平定了五校变民二十万大军,东面有虎牙大将军盖延率领四位将军击溃刘永,南面有征南大将军岑彭率领四位将军征伐秦丰。天子亲自降服赤眉二十万人,还有左将军贾复进击东南,征弩大将军祭遵进击西北,强弩大将军陈俊扼守东北……”来歙一口气说出了数十位将领。
行巡道:“当初高祖一个韩信便可决胜天下,洛阳天子手下有这么多将领,听着倒是很热闹,却不知有几个韩信?”
来歙坦然道:“像韩信那样的良将自古少有,要说有几个韩信?倒真是不知,但我知道这些将军能征善战,否则何以能够击败赤眉,降服乱民,击溃刘永。洛阳天子并不认为占得土地就是统一天下,而一直认为治理郡县安抚民心才是王道,只有得到民心才能得到天下,所以,皇上一直在向天下广征贤才,青州的付湛、南阳的卓茂、长安的宋弘,现在很多贤才都聚在洛阳。洛阳虽不大,却足可安天下。”
来歙又将刘秀在洛阳和各个郡县实施的政策一一说给大家。
众人听来歙侃侃而谈,不卑不亢,不虚不浮,无不凝神静气,各自思虑。
郑兴、班彪、申屠刚等人是学识渊博的文人,虽然归附隗嚣,只是避难陇西,敬重隗嚣又为隗嚣所重,但至于个人理想,无不是希望能在一个统一的朝廷中建功立业,现在听来歙讲起刘秀,分明已是明主气象,顿生向往之心。
杨广、王元和行巡等人是领兵将领,向往在攻城略地中建立功勋,一心想依据陇西与隗嚣一起开创一番事业,刘秀越顺利,反令他们越感觉遥远,所以对来歙所讲虽然相信却不以为然。
隗嚣听着来歙所言,心中说不出的滋味。马援也是默默无语,在心中仔细思量着来歙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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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后隗嚣独自去驿馆看望来歙,来歙正和亲兵们在谈论西州风土人情,隗嚣笑道:“我来的不是时候,打扰你们高谈了。”
亲兵们一边向隗嚣致礼,一边给隗嚣让座。隗嚣入座,亲兵们便一一告退。
来歙笑道:“季孟啥时来都正是时候,洛阳一直等着你呢。”
“君叔之言,让我动心,洛阳之地,令我向往。”
“季孟是一世英豪,你我多年相交,来歙不敢有半分妄言,诚以为季孟当奠定陇西,东向洛阳,正好可在天下纷争中建立不朽功勋。何必犹疑不决,枉费时机。”
隗嚣看见茶几上摆放着一个通体发黑的司南,用手轻轻拨了一下,一边看着司南转动一边笑道:“天下之大,非一时能定,人生功业,也非一夕能成。君叔既然来了,尽管好好游赏西北,走访故交好友。天下大事,我们自当慢慢商议。”
“将军雄才大略,聪明如斯,何至于在天下大事上看不分明?自古以来,图谋大事虽非一时能定,但犹疑不决,反会误了一身才能。”
隗嚣嘿嘿一笑,看着司南慢慢停下,并没有应话。
来歙又道:“以朝廷而言,皇上希望将军早日归附,以朋友而言,我希望季孟早作选择。”
隗嚣知道来歙说一不二从无妄言,心中明白他的心意,诚恳道:“君叔之心,我完全明白,你放心,我既不会作负义背信之事,也不会让你失信于人。我定当早作决断。”
来歙知道隗嚣向来言行谨慎,便也不再多说,起身去行李中取出刘秀写给隗嚣的亲笔信,递给隗嚣道:“这是皇上写给你的亲笔信,他是诚实守信之人,对你绝不会有虚伪欺骗之心,希望你能以诚相待。”
隗嚣道:“我隗嚣虽然驽钝,但绝不会做虚伪欺骗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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隗嚣回府,打开刘秀来信,信中道:
“季孟阁下:
慕乐德义,思相结纳。昔文王三分,犹服事殷。但弩马铅刀,不可强扶。数蒙伯乐一顾之价,而苍蝇之飞,不过数步,即托骥尾,得以绝群。隔于盗贼,声问不数。将军操执款款,扶倾救危,南距公孙之兵,北御羌胡之乱,是以冯异西征,得以数千百人踯躅三辅。微将军之助,则咸阳已为他人禽矣。今关东寇贼,往往屯聚,志务广远,多所不暇,未能观兵成都,与子阳角力。如令子阳到汉中、三辅,愿因将军兵马,鼓旗相当。傥肯如言,蒙天之福,即智士计功割地之秋也。管仲曰:‘我者父母,成我者鲍子。’自今以后,手书相闻,勿用傍人解构之言。”(引自《后汉书》)。
隗嚣深感刘秀的恳切,不禁心有所动,又联想来歙所讲,便决定东向洛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