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者·964年6月】

    （微弱的敲门声）

    “请进。”

    “（畏惧地）....艾琳女士。”

    “（冷漠地）坐。”

    “我....我没做错什么吧....没有偷跑也没有骚扰维尔罗娜....我就是在——”

    “（冷漠地）对你的禁令解除了，孙雨文。”

    “我——呃？（惊喜地）我可以走了？”

    “对，这是帕贝尔亲自下达的命令，你可以走了，走的时候带上这些。”

    “....（小心翼翼地）我这是被开除了？”

    “....”

    “哎嘿嘿....别生气别生气，我这就走....明年庆典我还能回来吧？”

    “（冷漠地）可以。”

    “那我走了！明年再见艾琳女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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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为高原上的南部枢纽，午后的艾尔·凯洛格外耀眼，天上的烈阳已经足够璀璨，令人难以直视，而艾尔·凯洛城内林立的玻璃高塔更将这份光辉折射至每一个角落，没有阴影可以在艾尔·凯洛城内立足，从外面来看，这座闪闪发光的城市仿佛整体由黄金筑成。

    和其他城市不同，艾尔·凯洛并不以光荣的贵族为核心，历史上也没有什么值得称颂的事迹，它的繁荣完全来自商人和黄金，为了对抗教廷商业给贵族们带来的腐蚀，利安德尔一世亲自规划了这座城市的位置，自它建成之日起，艾尔·凯洛就是高原上最大的商业枢纽。

    这座城市从未经历过任何战争，一共只经历过两次变迁，第一次在卡松·利安德尔死后，教廷立即就从利安德尔二世手里夺走了艾尔·凯洛的实际控制权，而第二次发生在近期，自从新教皇博希蒙德发起战争，并节节败退之后，在所有人的不可置信的目光中，艾尔·凯洛竟悍然宣布了自己的独立。

    商会取代了议会，这本是一次可耻的背叛，但似乎有不少人在背后为艾尔·凯洛的独立提供了帮助，焦灼的亚赫战争也帮他们分担了压力，等到贵族们终于抽出手来，地上之神又在摩根领降下了奇迹。

    在太阳领主带来的神圣狂热下，白银高原上的小小灰暗很快就被人们所忽略，有人认为在失去了贵族和教廷的领导后，这座城市会在短时间内迅速衰落，但凯瑟里克却有不同的意见。

    在艾尔·凯洛，城门完全成了无用的累赘，哪怕入城手续已经简化到极致，等待入城的商队也一路延续到高原尽头，沿路到处都是小型的商铺，每时每刻都有交易达成，除非教廷即刻复苏，重新整顿大陆商业，否则哪怕只是为了钱，也永远会有人涌进艾尔·凯洛。

    黄金髓在黄金港只是一种不入流的饮料，没有贵族会屈尊纡贵来品尝这种离经叛道的谷物酒，因此它每瓶售价不超过两个银布朗，到了艾尔·凯洛，每瓶黄金港的价格就提升到了两个金布朗，而在白银智者学院，贵族们能买到的黄金髓足足要五个金布朗。

    那些拥有领地，并能享受高额赋税的贵族们永远不会理解这意味着什么。

    作为商会会长的客人，凯瑟里克·卢西尼侯爵当然不必和商人们一并排队，当他决定不再观察，并带着侍从们从人群中走出时，艾尔·凯洛的实际统治者一眼就发现了他，然后迅速骑着马赶来。

    假如只从外观上来看，那么这略显老态的男人比高原上的大多数贵族都更加优雅，更有贵族的从容风度，他的体态和礼仪都无懈可击，只有一件事情无法伪装——由于他连最低级的男爵都不是，因此他胸前没有任何可以记载家族历史和荣光的徽记。

    作为替代，这些商人们会使用一种叫做“名片”的硬纸片来介绍自己，不过这男人显然很清楚该怎么和贵族们打交道，所以他没有拿出自己的名片，而是像一位真正的下位贵族一样下马，对这凯瑟里克深深鞠躬：

    “很荣幸见到您，卢西尼教爵，请容许我带您游览艾尔·凯洛，这座自由而充满活力的城市。”

    凯瑟里克在马上轻轻点头，含蓄地说：“请。”

    他们虽然没有见过面，但是在过去两年里，眼前这男人曾不止一次向他写信，希望他能前来艾尔·凯洛担任家庭教师，作为艾尔·凯洛的商会会长，这男人开出了丰厚的报酬，但如果不是因为收到了爱女克里斯汀的信，凯瑟里克绝不会接下这份委托。

    在智者学院任教本就是种荣誉，更何况也只有在智者学院里，凯瑟里克·卢西尼才能找到足够的助力来替他发掘十三个月前的真相，但让他没想到的是，在诸多贵族都无能为力的时候，竟然是一封神秘的信给了他希望。

    毫无疑问，那是克里斯汀的字迹，他绝不会认错，因此他依照信上的指示，自己一人抵达了艾尔·凯洛，并接受了商会会长克里夫·卡迪斯的聘请。

    和克里夫说的不同，艾尔·凯洛里最令人侧目的不是他们的市场，而是随处可见的玻璃高塔，贵族们禁止商人使用家徽，因此即使这座城市没有接受过教廷哪怕一天的统治，但它的所有建筑都呈现出一种标准的教廷风格。

    不论在这座城市的哪个角落，只要抬起头，就一定能看到那些华丽的玻璃彩绘，但这一次，玻璃上绘制的不再是诸神的传说，而是商人们的家族历史，在阳光的照耀下，那些平凡又庸俗的故事竟然也显得绚烂又梦幻。

    而至于艾尔·凯洛人引以为傲的大市场，实际上只是一般，凯瑟里克看得出来，在热情活力的外表下，每个人都隐藏着深深的忧虑，这里远没有克里夫·卡迪斯在信里宣称的那么好。

    在黄昏即将到来之前，克里夫及时地结束了这场旅途，他只带着凯瑟里克游览了艾尔·凯洛里最繁华的区域，不过凯瑟里克本人也对其他地方不感兴趣，他来这里的目标只有一个。

    “我为您准备了一处还算舒适的庭院用以休憩，按照我们在信上的约定，您只要负责教导魔法基础课程，每周只需要上三节课，但其中一节恐怕得放在早上，可以吗？”

    眼前的庭院远不止“还算舒适”，即使在艾尔·凯洛城内，这也是最豪华的宅邸之一，看得出来，克里夫·卡迪斯的确很有诚意，恐怕即使是对享受没有任何追求的人也不会拒绝收下这座宅邸，可凯瑟里克却是例外。

    他只是再次优雅地对克里夫点头，在短暂的对视后，他才矜持地问：“请恕我冒昧，您的孩子还有其他教师吗？”

    “当然，大人，奥蕾莉亚是我唯一的孩子，可她的身体实在虚弱，所以我不得不....”

    克里夫的话戛然而止，直到这一刻为止，这男人的礼仪都无懈可击，但现在，他终于忍不住激动地颤了颤，即使冒着触怒贵族的风险，他也依然悄悄抬起头，向凯瑟里克投来期盼的视线。

    在这男人激动的注视下，凯瑟里克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从容平缓地说：“如您所见，我已经老了，所以我正在考虑辞去智者学院的职务，艾尔·凯洛的街道非常美丽，我喜欢这座富有活力的城市，我在想，这里也许正是我理想中的环境。”

    以贵族们的标准来说，凯瑟里克的话已经近乎明示，可克里夫却更加直白地发出了邀请，他绝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是的，大人，我向您保证，还有哪座高原上的城市比艾尔·凯洛更加美丽呢？这里既有艾尔·利安德尔的宁静与知性，又有山民的狂野热情，不论是黄金港的高贵和奥克汀的铁与血都陈列在我们的市场里，这世界上再也没有这样诸国自由交汇的城市，我诚挚地邀请你在此地暂住，我向您保证，不论您遇到任何困难，卡迪斯家族都一定鼎力相助！”

    面对这样热切的许诺，凯瑟里克却没有任何表态，他今天已经说得够多了，于是他只是在马上对着克里夫微微躬身，然后骑马进入了庄园。

    他的管家先一步抵达宅邸，已经准备好了晚餐，不过凯瑟里克完全没什么食欲，强迫自己咽下那些索然无味的食物，以避免外人看出端倪后，他就早早把自己关进了书房。

    十点一到，他就急切地熄灭了魔法灯，可一直等到凌晨一点，他也没有见到那个本该在阴影中露面的人。

    “你....”

    他本来想开口询问，但最终放弃了这个打算，除了他的管家和随行的二十名侍从以外，这宅邸里还有超过一百个女仆，这都是克里夫·卡迪斯的“礼物”，他不希望冒任何风险。

    那神秘人曾带着克里斯汀的笔记潜入智者学院的法师高塔，艾尔·凯洛的防御更不在话下，但既然他不愿意现身，那唯一的理由就是这里不够安全，他只要等待就好。

    事情再次超出了凯瑟里克·卢西尼的预料，他才刚在朦胧的黑暗中失去意识，下一刻就突然惊醒，只是他已经离开了艾尔·凯洛的宅邸，抵达了一片星夜下的密林。

    一群戴着乌鸦面具，穿着黑色长袍的人把他包围在中央，其中一人看起来格外高大，还背着一把青色的弓，看起来正是那些黑袍人的首领，于是凯瑟里克对着他大声质问：

    “你就是给我送信的人？按照你的要求，我已经抵达了艾尔·凯洛，克里斯汀在哪里？”

    “是我，很高兴看到你在这里，我想克里斯汀也是。”

    当她开口时，凯瑟里克才意识到这竟然是个女人，但他没时间惊愕，只是暴躁地低吼：“克里斯汀在哪？你想用她来威胁我？你最好知道她在哪！”

    那只乌鸦面具左右晃了晃，藏在它背后的女人也没有再说话，在凯瑟里克的注视下，她悄无声息地后退两步，随后彻底融入了林间的阴影，视野里再也找不到她的任何一点痕迹，其他那些戴着面具的怪人也和她一起消失，唯有一人还站在原地。

    “你怎么还在？”凯瑟里克怀疑又警惕地看着这人，他一定中了某种魔法，而比这更可怕的地方在于，直到他出现在这里为止，他都丝毫没有察觉到这魔法生效的痕迹。

    那黑袍人沉默了很久，久到那些消失在阴影里的人又重新出现，一双手从阴影中伸出，将她的兜帽摘下为止。

    这也是个女人，她把长发盘起在脑后，这是唯一一种符合贵族审美，而又完全不会影响行动的发型，凯瑟里克瞪大了眼睛，看着那女人摘下面具，对他露出一个僵硬的，不太熟练的笑容：

    “晚上好，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