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于尘埃·964年7月】
“听好了!有人正在袭击我们的营地,所有人待在原地!不要活动,不要讲话,也不准休息!直到大学者下达新的命令为止!”
“(激动地)有人袭击我们?大人!我可以——”
“守卫,去。”
“什么?你们要做什么?大人!我可以战斗!大——呃!”
“别打死了,我的队伍里有二十五个人,这是大学者亲自规定的数字,少一个都不行,至于其他人,我命令你们低头,今天我要拿走二十五号的舌头,给我好好看着,记住,你们的生命是大学者的所有物,绝不要对大学者有一丝一毫的违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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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醒了?”
朦朦胧胧,头昏脑涨,思维试图做出回答,但口舌却拒绝服从。
“醒醒。”
沉重的躯体拒绝接受调遣,从精神到力量,本能要确保一切资源都调配给呼吸,他被迫贪婪地,竭尽全力地吸入每一口空气,直到他的胸口传来胀痛为止。
“醒醒!”
额头传来冰冷的刺痛,随后传递到脖颈和胸口,克里夫猛地惊醒,在尖叫中坐起,目光空洞地看着床前的人们。
“你看见了什么?”
侯爵皱着眉,严厉地审视着这疲惫不堪,惊慌失措的男人:“告诉我,克里夫!”
克里夫激动地喘息着,他几次张口,却说不出一个字,他睁着眼,视野却一片朦胧,他想用手比划,可肌肉却没有一点力气,他只能焦急地发出几个无意义的音节,谁也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在某一刻,他突然看见了一个纯白色的人影,就坐在他的床前,于是克里夫惊恐地尖叫一声,倒向和它相反的方向,还磕到了后脑。
疼痛让他清醒了一些,泪水洗清了眼前的阴霾,于是他看清了那个人影——那不是城郊的鬼魂,而是奥蕾莉亚,此时她正惊愕地坐在椅子上,注意到克里夫的眼神后,她立即低下了头。
“抱——”
“你终于醒了,”侯爵冷漠地打断了克里夫的话:“告诉我,你查出了什么结果?”
又看了眼坐立不安的奥蕾莉亚,克里夫不得不放弃安抚她的打算,他调动仅有的一点力气,试图让自己坐得端正一些,然后才虚弱但郑重地回答:
“我看见了一些....幽灵,大人。”
侯爵抿了抿嘴,但没有说话,他严肃的表情没有透露任何想法,于是克里夫只能继续说:“我不知道它们到底是什么,因为我不懂魔法,但我的顾问只看了一眼就吓跑了....我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人回来。”
“在奥蕾莉亚小姐的见证下,我拆开了你的信,”
克里夫的呼吸几乎要停滞,但最后他没有露出任何破绽,而是顺从地低下了头表示同意,于是侯爵才继续说:
“有人在下城区找到了你的随从们,他们全都死了,死状和伊丽莎白相似,法师身边还有抵抗的痕迹,告诉我,你到底遇到了什么?”
“只有我的随从?”克里夫猛地抬起头,他紧盯着侯爵,不可置信地问:“没有其他人?怎么可能呢!”
侯爵没有回答,只是冷漠地和克里夫对峙,直到他突然惊醒,低下头小声致歉:“抱歉,大人。”
侯爵接受了他的歉意,于是继续平静地说:“的确没有其他人,我的仆人们在下城区搜寻了整个上午,最后能确认,并且死状相似的只有八人。”
克里夫没有说话,侯爵也停顿了几秒,才最终无力地说:“我也看见了那些....白雾,但即使是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我会写信给利安德尔六世,看看能不能得到一些来自智者学院的帮助——如果我的信使能够离开艾尔·凯洛的话。”
——那些盗匪,克里夫沉重地点头,疲惫而恭敬地说:“那些白色的东西,它们看起来像是人的灵魂,穿着生前的衣服,拿着武器,身上带伤....也许这些信息能有帮助,大人,此外,我会马上派遣我的——”
管家已经死了,克里夫顿了顿,然后换上一副严肃的表情:“不,我亲自去挑选一批好手。”
侯爵摇了摇头,没有再说话,沉默着离开了克里夫的房间,听着他沉重的脚步声逐渐远去,确认他不会再折返后,克里夫才疲惫地倒在床上,他的动作把奥蕾莉亚吓了一跳,惊慌失措地问:“爸爸?”
“我没事,”
过度运动的后遗症仍在持续,他的胸口似乎成为了一座大火炉,每次呼吸都会使那团火焰燃烧得更加剧烈,但他还是强忍着痛苦,又重新从床上坐起来,靠近那白色的女孩,温柔地小声说:
“抱歉,奥蕾莉亚,我刚才只是有点....”
克里夫心情复杂地看着他的女儿,假如忽略她脸上生动的表情,那么她和那些鬼魂看起来简直一模一样....怎么会这样呢?那些究竟是什么东西?
“没关系,爸爸....”
女孩似乎有些犹豫,她小心翼翼地看了克里夫一眼,又立即低下头去观察自己的掌心和手背,然后悄悄把视线转移到米白色的长发上,沉默了很久,她才小声又畏惧地问:
“那些....和我很像吗?”
“怎么会呢?”克里夫立马大声地回答:“他们和你完全不一样,奥蕾莉亚,你很漂亮,只是白了一些,而那些怪物是透明的,所以看起来色彩很淡,这不是一个概念,他们和你完全不一样。”
女孩挤出一个微笑,对着克里夫点了点头。
在大厅里用完晚餐,克里夫又离开了家,经过昨天的事情之后,侯爵准时在黄昏降临之前就点亮了灯塔,强大的魔法照亮夜空,保护着艾尔·凯洛,这多少驱散了一点他心中的恐惧,为了能让侯爵的信使安全抵达艾尔·利安德尔,他打算从自己的商队里抽调精英。
但他才刚走出宅邸,准备乘上马车,就听到了人们的尖叫,随后艾尔·凯洛的西北方冒起浓烈的黑烟。
克里夫愕然地看着那蹿升的火苗,那绝不是自然的火焰,因为它几乎要比艾尔·凯洛的灯塔还高,那火焰弯向南侧,勾勒出一个狂笑的人影。
死者是克拉克·莱顿,莱顿商会的主人,事故发生的时候,他和他的家人都在宅邸里,没有一人幸免,但仿佛是为了让人们看清克拉克的死相,当那团邪恶又恐怖的火焰于第二天清晨熄灭时,他的宅邸幸运地残留着一部分焦黑的架构,上面托举着一具散发着恶臭的骨架,它正保持着痛苦的跪姿,仿佛在哭泣或求饶。
看着这令人发寒的景象,有人忍不住开始呕吐,但就在乘车返回的时候,他也遭遇了意外,马车的底面突然松脱,那人掉进车底,被疾驰的马车活生生碾死在大道中央。
当克里夫得到消息,赶到现场的时候,这里已经被城卫队围了起来,许多居民在附近围观,但愿意亲自赶来观察的人只有早上的一半,从其他人的举动中,克里夫已经读出了些许不安的气氛。
在离开的时候,埃尔文喊住了他:“卡迪斯大人,你还要乘坐马车吗?我的意思是....”
他的嘴咧了咧,脸色变得更加惨白,似乎是不敢说出那个单词,看着他的样子,克里夫摇了摇头,关上了车门。
能杀人的方式那么多,怎么防备得过来呢?况且,他们连什么东西在作祟也不知道。
克里夫的马车驶向金龙大道,他要去拜访侯爵,希望能让灯塔全天运行,也许这样就能保证他们的安全。
侯爵的管家热情地招待了他,但侯爵本人却没来,克里夫被告知耐心等待,可直觉告诉他危险正在逼近,他不安地坐在椅子上,突然,他的头顶发生了一场爆炸,克里夫及时躲开了掉落的碎屑,还有那个狼狈的人影。
克里夫认得那个人,那是侯爵的学生兼助手,曾也是一名端庄的法师,可现在,她的脸上沾满了鲜血和黑灰,五官扭曲,颤抖着倒在地上,发出压抑的低吼和哭声。
“怎么——”
克里夫惊恐地看着这一幕,刚想说什么,侯爵就从破洞里跳下,逼近他的学生,手里还握着一团明亮的魔力,他愤怒地呵斥:
“凯拉,清醒一点!”
那女人依旧呜咽着,她好像在哭,又好像在笑,她的双手无规律地舞动,身体却动弹不得,只能不断扭头,每当她想要尖叫,她的动作就会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控制,让她保持着最后的体面。
侯爵的脸上流露出难过的表情,压抑地怒吼:“凯拉!回答我!凯拉!”
“清醒一点!”
突然,他的声音起了作用,那女人愣住了,随后开始发抖,她紧紧蜷缩成一团,喉咙里漏出痛苦的低吟,骨骼也发出不堪重负的哀嚎,于是侯爵立马放松了对她的压制,焦急地问:
“凯拉!你——”
“死亡!”
那女人带着哭腔说:“我看....死亡....他们来复仇了....枉死者....受虐者....那么多....好多....”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克里夫的呼吸停滞了,直到他的身体发出抗议,他才忍不住开始大口的喘气,但似乎是喘气的声音惊扰了那女人,她更加惊恐地抱紧自己,身上再一次发出恐怖的爆鸣声,同时癫狂地尖叫:
“不!不要过来!”
侯爵向克里夫投来愤怒的视线,于是他立即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口鼻,卑微地快步后退,却没有离开,他也想知道这女人到底看见了什么。
“快跑....死亡....死亡!”
这女孩身上发出越来越多的爆鸣声,她的身体越发蜷曲,已经完全超出人类的范畴,突然,她发出了令人畏惧的尖笑,又很快变成带着哭腔的怒吼:
“当烈日落下,死亡的黑暗就将降临!畏惧吧,有罪者!我们已从深渊中归来!”
那女孩突然抬起了头,她的泪水冲刷着黑灰和血液,在脸上划出一道清澈的痕迹,但嘴角却极不自然地上扬,她狂笑着,邪恶地大吼:
“疯狂吧,有罪者!匿影女士正在注视你们!下一个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