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于鲜血·964年7月】

    “祭典马上就要开始，你还有最后一此机会，萨沃斯，只要你愿意向尊贵的太阳之灵跪下，我就——”

    “不用了，大主教，我的主人只有一个，而且由始至终没有改变，不像某些人，只是得到了一块骨头，就迫不及待地向新主人摇尾乞怜。”

    “....为什么你就是看不清楚？我们的敌人是恶魔，那么多人类国家都被它们摧毁，我们又有什么例外？如果没有神的保佑，我们绝对活不下来，欧洛修普已经多久没有回应？是他先抛弃了我们！”

    “欧洛修普还回应过伦纳德大人，为什么唯独不回应特伦斯和你？吾主早就看清了你们的本性，连我也看得清楚——金鸦的道途里全是谎言，他想塑造我们的本性，把我们变成他的工具！而你正是受害者，为什么你还这样笃信不疑？这全是骗局，大主教！”

    “太阳之火就在我的体内燃烧，还有什么比这更加真实？他摧毁欧洛修普的神龛，慷慨地赐予我们神力，和我们一起分享——”

    “是啊，你竟然改信吾主的仇人！连战争领主也不愿意和他继续并肩，醒醒吧，大主教！这世上只有一条正道，但绝不是你正在走的那条！”

    “....（失望地）我把你当做我的继承人培养，萨沃斯，但看来你只继承了狂热，却没有大主教应有的智慧，我很失望....大主教伦纳德推翻了无能的国王，吞并他们肥沃的土地，大主教特伦斯废除旧法，奥克汀在两位大主教的带领下走向繁荣昌盛，而今天，我，特伦斯的合法继承者，大主教萝丝将带领我的人民改投新教，地上之神会庇佑——”

    “呸！婊子！愿吾主的长矛搅碎你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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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争吵逐渐转变为冲突，塞尔苏斯甚至对伊莉丝的盔甲下了手，于是她干脆断开了这老精灵的连接，自己回到了山崖下。

    虽然艰难，但团长成功顶住了破碎的山壁，将它的主体抛向无人的一侧，可那些外乡人在临走之前还是对团长发起了几次轰炸，有大量碎石从山壁上脱落，活埋了当时来不及逃跑的人。

    团长和克伦威尔大人正带着圣人们刨开石堆，救援那些受难的人，莱昂大人和艾默里克大人则带着幸存的牧师和部分圣人搜寻森林里的其他幸存者，其中最引人瞩目的是胡德。

    他的右手消失了一半，伤口光是看着就让人感同身受，还在不停地往外渗血，但他只是用布条简单地包扎了一下，就重新投入到救援工作中，连脸上的表情也没什么变化。

    有好多人死在了第一轮袭击之下，地上铺满了碎肉和残破的肢体，好在头盔隔绝了周围的味道，否则恐怕她就免不了要和那几个跪在地上呕吐的圣人作伴。

    情况糟透了，有至少几十人被活埋，而剩下的那些也大多受了重伤，货物更是完全毁了——圣人不用吃饭，但是凡人自己还有胡德的牧师们需要，药物也完全毁在一次又一次的爆炸里，可还有许多人在接受圣人们的庇护后幸存下来，如今却又陷入诡异的昏迷状态。

    也许是因为那些白雾里有毒，但是地上之神的屏障为他们隔绝了伤害。

    越是寻找，伊莉丝的心情就越沉重，周围不仅一个幸存者都没有，乔尔也失踪了，即使以最乐观的情况估计，也没人觉得他可以毫发无损地幸存，但以最现实的角度来看....

    伊莉丝悄无声息地控制着飞盘向上移动了一段，尽量离焦黑的地面再远一点，她不知道这上面都是谁的血肉，或许还有她认识或者见过的人....一想到这里，她就忍不住开始屏气，这样才能避免真的呕出来。

    他们什么也没找到，垂头丧气地回到了营地，克伦威尔大人仍在艰难地刨开碎石，即使有神力和魔法的帮助，想要清理半座山的残骸也不是简单的事，碎石下被活埋的圣人在激动地大喊，他的声音里带着哭腔，他还活着，地上之神的力量坚定不移地保护着他，但是向他寻求庇护的凡人已经不幸地被压碎。

    这件事就发生在他的眼前，他听起来要崩溃了，克伦威尔大人只能不停地鼓励他，但表情却充满了愤怒，伊莉丝抿了抿嘴，悄悄拧过头，她不像大骑士们那样坚定，没有勇气面对这一幕。

    莱昂大人和艾默里克大人也加入了清理废墟的队列，但突然，营地外围发生了骚乱，有人愤怒又绝望地大喊：“飞升者在哪？滚开，我要见飞升者！我要见飞升者！”

    维拉愣了愣，向克伦威尔道歉后，她放下了手里的工作，莱昂和艾默里克也紧跟着她，只剩下克伦威尔一人还在废墟上努力，他们走到发生冲突的地方，却发现这里比想象中更加混乱。

    除了负责看守的圣人和挑起冲突的凡人以外，胡德和精灵们的队伍也在这里，维拉一把拉住愤怒的圣人，将他推到旁边：

    “好了，巴维尔....我就在这里，你有什么事？”

    那凡人怔怔地看着她，下意识地跪倒在地，却又突然坚定地站起来，还愤怒地对他的同伴大吼：“站起来！我们不欠她的！”

    看着那些人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他才满意地转身，他紧紧盯着尊贵的活圣人，视线里却充满了仇恨，这男人大步靠近，直到艾默里克将他拦住，他才踮着脚，仰着头对维拉咆哮：

    “你答应过会和我们分享荣耀，你答应过会保护我们！但看看周围，你都保护了什么？被炸死，被射死，我们这么努力地为你们工作，这就是我们应得的吗？说话啊，飞升者！”

    场面一度死寂，圣人们小心翼翼地看着维拉，每次战斗开始，活圣人总是积极地承担起最危险的任务，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也有人愤怒地看着眼前的凡人，这是什么？仆从竟敢对他们的主人发起责问？

    只有维拉，她处在风暴的中心，却一动也不动，只是悲伤地看着那个平民，一句话也没有说，这种态度反而更加激怒了对方，他更加暴躁地大吼：

    “乔尔死了！一瞬间就碎了一地，地上之神的庇护没有屁用！你们也没有半点用处！乔尔死了，下一个是不是就是我？所谓的荣耀就是要我们去死吗？乔尔为你们做得还不够多，为什么神不保护他？假的，骗子！你们都是杀人犯！这就是个骗局....”

    塞尔苏斯本来津津有味地看着这一幕，但很快，他的脸色变了，他惊讶又震怒地看着那衣衫褴褛的猴子，对旁边的精灵侧了侧头，很快，他的护卫魔剑士就迈着愤怒而轻盈的步伐走向人群，他紧紧握着剑，另一只手已经准备好抓住那猴子的头。

    胆敢侮辱陛下，那就要准备好付出血的代价。

    突然，一只金光闪闪的猴子拦住了他的去路，这是个六阶的魔网使用者，在魔力强度上和他差不多，但作为天生施法者，他有这些人无法比拟的优势——他的力量是通过千锤百炼才得到，而不是从魔网里借来的，他远比这些猴子更熟悉自己的力量。

    莱昂警惕地看着这高大的精灵，他还没想好是否应该拔剑，但手已经我在了剑柄上，他小心翼翼挡在这精灵面前，却又保持着距离，直觉告诉他这家伙非常危险，可他还是冰冷地发出警告：

    “退后！这件事和你无关！”

    “他侮辱了我的主人，必须付出代价。”

    那精灵居然会说流利的通用语，他把长剑对准莱昂，冷漠又厌恶地说：“你也受主人的恩惠，为什么要维护诋毁他的人？难道你不懂忠诚这个单词怎么写，猴子？”

    “闭嘴，我和你不一样！”

    莱昂愤怒地拔剑，艰难地挡下对方的第一次袭击，这精灵又高又壮，而且速度奇快，在挡下剑击之后，莱昂才注意到对方手心里的闪电，可这已经晚了。

    他的左手自然地从剑柄上滑下，闪电对准了他的脸，但好在屏障挡下了这一击，正当莱昂松了口气的时候，那精灵却已经借助剑击的力量完成了腾跃，旋转着绕到了他的背后，速度快得就像他手里的闪电，但动作却和舞蹈一样优雅。

    就在莱昂担忧的时候，下一次攻击却迟迟没到，他转头，却惊讶地看到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太阳竟然垂落在森林上空，它的火焰明亮，却不带来任何炽热，这一幕很熟悉，于是莱昂立即朝着那太阳单膝跪下。

    场上只有活圣人和那凡人依旧站着，伊莉丝犹豫了几秒后，也跟着同伴一起单膝跪下。

    “我听见了你们的争论....也听说了劳尔的遭遇....”

    和过去不同，太阳的声音听起来极为疲惫，和众人印象中自信又坚定的声音截然不同：“我很抱歉，先生，而且我也必须承认，你对我的指责并不完全错误，我没有其他人想象中的那么强大，我并非全能。”

    “你——您....”

    维拉哀伤地低下头，而那凡人却惊讶又迷茫地看着战场上的太阳，他似乎还想生气，却不敢对着地上之神大声咆哮，他最后的倔强让他坚持站在原地，可本能却让他无法扼制地颤抖。

    “我理解你的恐惧，先生，事情会走到今天这步都是我的错误，我本该预料到这一幕，我很抱歉....不必担心....”

    被外乡人蹂躏后的大地焕发出金色的辉光，圣洁的金焰攀上空气，逐渐组成一道宏伟的拱门，随后是一条蜿蜒的走廊，一直延伸到森林深处，地上之神温和地安抚着凡人：

    “如果你不愿留在这里，那就沿着走廊回去....我知道你需要养活自己的家人，我会告诉亨利先生，你不会丢掉工作，我感谢你，也感谢你的同伴这些天来做出的贡献，我会记得你们，我很抱歉....”

    在众人沉默的注视中，那凡人将信将疑地踏上走廊，最后消失在金焰深处，于是帕贝尔又继续安抚：

    “如果还有其他人，有任何人不想再参战，那么同样可以离开，这条通道将永远存在，你们已经做出了足够的贡献，不亏欠任何东西。”

    地上之神刻意强调的“任何人”里显然也包括了圣人们，但没有人站起来，唯有跪在人群边缘的马特·加拉赫伯爵突然抬起头，大声询问：

    “伟大的地上之神，我恳请您，能否抽出些许时间来解答我的疑惑？”

    “当然，”

    地上之神立即温和地给予了回应：“到这里来。”

    在马特·加拉赫靠近的同时，天上的太阳也开始融化，火焰像水一样流下，滴落在活圣人的肩膀上，熔铸成一只羽毛光亮，神态骄傲的渡鸦，它全身漆黑，唯有翅膀上的尾羽呈现出神圣的金色，当马特·加拉赫靠近时，它恭敬地弯了弯腰，就像是人类行礼的姿态：

    “不必下跪，圣人马特·加拉赫，你有什么问题？”

    地上之神的平静反而让伯爵变得激动，他伸出手，手心中点亮苍白的火焰，像是质问，又像是恳求地说：“尊敬的地上之神，我这也能算是圣人吗？”

    “我的火焰不是金色，也和普通的火焰几乎别无二致，我的屏障脆弱，远不如我的同僚，即使我将屏障分享给别人，也提供不了什么防护，为什么是这样，我究竟是什么？”

    面对语气激烈的马特，渡鸦只是轻轻颔首，依旧从容而坚定地说：“你是圣人，这毫无疑问。”

    “但我们和他们完全不同！”马特·加拉赫伸出手，指向那群和他一起被排挤到人群边缘的白焰圣人，迷茫地说：“即使我们的阶级更高，我们也要弱于金焰圣人，我们是不是做错了什么，陛下？我们要怎么才能偿清罪孽？重新得到我们应得的地位？”

    渡鸦耐心地听完伯爵的话，它在维拉的肩膀上跳了跳，又对马特·加拉赫摇了摇头，最后才平静地说：

    “你没有欠我的，你和他们不同，是因为你们的信仰不同，这些话不止对你说，所有人都应该思考，圣人的力量究竟来源于哪里？是我的恩赐吗？不，是你们的信念。”

    渡鸦又跳了两下，它站在活圣人的肩膀上俯视着马特·加拉赫，就像巨人在俯瞰蝼蚁，语气里却充满尊重，像一位真正的导师一样引导他的学生：

    “不论任何人，只要认可自己的信念高于生命，愿意为了自己的原则和坚持而死，我也认可他为圣人，这就是圣人的本质，你们的力量并不来源于金焰和光芒，而来源于坚定的信念和意志，即使没有我，你们本身也是圣人。”

    渡鸦拍拍翅膀，从活圣人的肩膀上飞下，维拉迅速抬起手臂，于是渡鸦落在她的手背上，燃烧着金焰的双眼几乎紧贴马特·加拉赫的脸，它没有张嘴，却让所有人都听到了它的话：

    “你是圣人，这毫无疑问，但你效忠的不是正义，也不是善良，马特·加拉赫，好好想想，是什么驱使你走到今天，你愿意为什么而死？”

    马特·加拉赫张了张嘴，他紧皱眉头，脸上流露出沉思的神色，很快，他又把手放在眼前，点亮了他的白焰，有那么一刻，他几乎以为自己就要找到答案，却在最后一刻说不出口——

    不是因为羞愧，而是那概念太过模糊，他无法用语言形容。

    渡鸦没有再理会伯爵，它拍动翅膀，在维拉的手背上转身，然后对她深深低头：“至于这件事，我很抱歉，维拉，我会尽快派出一支新的援军，这样你们就不必再孤军奋战。”

    在金鸦说话的同时，维拉收到了一条新的消息，发件人是帕贝尔·格兰瑟姆：

    【我很抱歉，我高估了我的能力，你已经替我承担了太多责任，这些本该是我负责的部分，你不该责备自己，而我希望得到你的原谅，再给我一点信任，我会尽快弥补这个错误，这是两个世界的战争，不该由你和你的骑士们独力承担】

    维拉抿了抿嘴，她眯着眼睛，最后干脆紧紧闭上，同时恭敬地对金鸦低下头，大声回答：

    “是，吾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