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鸦·964年10月】

    “莱拉？什么事....（惊讶地）你说亨利太太亲自来到了艾尔·凯洛？”

    “（敬畏地）是，女士，亨利太太还带来了许多官吏和会计，还有一车一车的货物，车队一直从城下蔓延到地平线....”

    “是我向亨利商会请求帮助的，我希望亨利商会能帮我们运营艾尔·凯洛，但我没想到亨利太太会亲自过来....我暂时回不去，所以恐怕要你来代替我迎接这位贵客。”

    “（紧张地）是，女士....”

    “怎么了，莱拉？”

    “（小声地）你要抛弃我们了吗，女士？把....艾尔·凯洛送给亨利太太？”

    “....（无奈地）怎么会？但我想我们都不擅长经营，卢西尼侯爵也不行，他只是比我们更有了解而已....所以我想，专业的事情还是得交给专业的人来做，别担心，一但我解决了风堡的事务，我就会立马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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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港口的大钟敲响两次，太阳高悬于天空正中，意味着又到了发放救济的时间，克伦威尔收回他的长剑，大步走向中央广场。

    为了迎接来自黄金港的物资，码头和码头广场是最先重建的，这里已经被改造成了临时的仓库和行政中心，姑且让海门堡恢复了基本运作，但除了码头以外，其他地方的重建进度并不理想。

    这并非无法理解，即使克伦威尔没挨过饿，他也知道人在饿着肚子的情况下没法工作，等家族从其他航线里抽调出更多船只，运来更多的食物，海门堡一定会逐渐回到正轨。

    克伦威尔站在码头旁边，满意地看到人们正在圣人和牧师们得了领导下有序地领取食物，但突然，一个熟悉的影子吸引了他的注意，他愤怒地挤开人群，追着那个瘦小的影子拐进总督府残骸的影子里，皱着眉厉喝：

    “布莱恩！我看到你了，停下！”

    在阴影中央的是两个孩子，克伦威尔没有看错，其中一个正是布莱恩，他身材瘦弱，但另一个比他还要更瘦更小，此时他正把另一个孩子按在废墟上，手伸向了对方怀里的面包。

    看到克伦威尔的时候，布莱恩本就木讷的表情变得更加呆滞，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直到愤怒的克伦威尔大步走来，用力把他拉开并训斥：

    “我是怎么跟你说的？不要再抢其他人的食物！你也答应过我！”

    克伦威尔的话起了作用，愧疚让布莱恩僵硬的表情稍微软化，他的嘴唇嗫嚅几次，最终委屈地小声说：“对不起....但是我饿。”

    克伦威尔深吸一口气，这已经不是布莱恩第一次以相同的答案回答他的问题，他相信这不是敷衍，而是这孩子的真实想法，但——他又深吸一口气，用些许时间平复心情之后，才严肃地说：

    “我知道你饿，但我们的食物有限，不止你一个人在挨饿，哪怕是这个孩子，难道他就不饿？”

    “但他瘦，”

    布莱恩急切地反驳，他的脸上写满了疑惑不解，他是真的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个瘦弱的小子能得到和自己一样多的食物：“他吃不了那么多。”

    “你——”

    克伦威尔的话戛然而止，他转向那个险些遭到掠夺的孩子，大声询问：“你自己说，你饿不饿？”

    那孩子似乎被吓坏了，看着他的表情，克伦威尔才意识到自己犯了错，于是他再次深吸一口气，最终挤出一个和蔼的微笑，语气平和地再次询问：“你饿不饿？”

    在他的目光鼓励下，那孩子最终胆怯地小声回答：“....饿。”

    克伦威尔的视线在他深陷进面包的手指上停留了两秒，最终严厉地转向布莱恩：“你听到了，他和你一样饥饿，我知道你很强壮，但你不该用这份宝贵的天赋来欺负自己的同胞。”

    让他没想到的是，布莱恩居然不假思索，斩钉截铁地说：“他在撒谎！”

    克伦威尔眼前一黑，他少有地感到了一阵眩晕，他的尝试已经宣告失败，于是他决定采取其他办法，他失望地看着布莱恩，不容拒绝地问：“你的父母在哪？”

    终于，他在克莱恩脸上看到了迄今为止最生动的表情，但那不是尊敬或恐惧，而是沉重的悲伤，于是克伦威尔收回了即将出口的话，耐心地等着，最终等到了那个意料之中的答案：

    “他们....死了。”

    克伦威尔沉默了，这就是那些外乡人给这片土地带来的东西，也许他们已经被活圣人驱逐，但他们留下的创伤永远无法愈合，他的拳头握紧又松开，最终拍了拍布莱恩的肩膀，突然，他又扭头转向那个遭受霸凌的孩子，问：

    “你恨他吗？我是指布莱恩？”

    那孩子看起来有些犹豫，他打了个颤，胆怯地看着克莱恩，又期待地看着克伦威尔，得到他鼓励的眼神之后，他才鼓起勇气，脸上的软弱和畏惧也逐渐变成狰狞的神色，他愤怒地回答：“恨！”

    布莱恩似乎被激怒了，与此同时，克伦威尔伪装出的表情即刻崩溃，他紧咬着牙，想要用力捶打旁边的断壁，却在最后时刻收回了拳头，他颤抖着叹了口气，最终颓废地低下头，不敢再看这两个孩子，只是疲惫地说：

    “抱歉....这都怪我....”

    他按着两个孩子的肩膀，把他们从中间分开，他低着头，沉默了很久，最终才重新把坚定的视线投向布莱恩：

    “既然你的父母不在了，那么从今天开始，你要成为我的侍从，和我一起训练，向我证明你不是只会欺凌弱小的人，另外....”

    他把视线转向了另一个孩子，认真地问：“你呢？你的父母还在吗？”

    那孩子似乎没有想到自己会被问这样的问题，他呆呆地看着克伦威尔，过了几秒才不停地用力点头，于是克伦威尔仿佛得到了某种慰藉，语气也终于变得温和：

    “那就好，快回去吧....对了，我向你保证，他不会再霸凌你，我替他向你道歉，能不能请你再给他一次机会？”

    他原本希望以诚恳的态度来请求，但这又怎么可能呢？他刚一开口，那孩子就迫不及待地开始点头，他知道这并不公正，但最终还是悄悄接受了这个结果。

    到了傍晚，在夕阳垂落到暴风堡的高塔尖顶之前，港口的大钟突然又被敲响，这一次大钟响了三声，意味着海平面上驶来了一支新的船队。

    克伦威尔心烦意乱，本来打算把船队交接的琐事交给自己的副官，但让他没想到的是，很快有人给他带来了口信，说卡洛克斯侯爵，也就是他的父亲亲自带来了船队，现在正在码头上等候。

    果然，他在港口的围栏边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穿着华贵的长衣，却和普通的水手一样懒散地靠在铁链上，当他看到克伦威尔的身影时，他激动地大步走来，然后给了克伦威尔一个用力的拥抱：

    “看到你还健康我就放心了，儿子....但你看起来好像并不开心，怎么回事？”

    克伦威尔强颜欢笑：“没什么....只是这些难民们让我不太省心，这比我想得要难一点，父亲。”

    “是吗？我想也是....”侯爵眺望着海平面，同时压低了音量：“我对这里的事有所耳闻，也许是你对他们太好了，如果你能严厉点，或许他们就不敢得寸进尺。”

    克伦威尔没有回答，侯爵好像也不在乎，只是继续小声说：“但是当然，我也相信你比我更了解这里....所以不论你做出什么选择，我都支持你，克伦威尔。”

    克伦威尔叹了口气，但有了这些话，他确实轻松了很多，他学着父亲的样子靠在围栏上，仰头眺望着夕阳下的海面，感激地说：“谢谢，父亲，我会努力的。”

    侯爵笑了笑，他的表情十分放松，只有在远离黄金港和人群的时候，他才有机会卸下身上的压力，他贪婪地享受着这难得的一刻，但很快，他又把自己拖回了那片熟悉的领域里：

    “有些事我不得不说....”

    克伦威尔的惬意表情变得僵硬，但很快，他就整顿好散漫的思维，恭敬地望向侯爵，等待他接下来的话：

    “我把你寄回来的剑送给了主教，他看起来十分满意，也是在他的帮助下，我们才能和亨利商会取得联系，以同样的价格换来了两倍的货物....有了亨利商会的关系，我们能运送的货物只会越来越多，以后就不必再担心物资短缺的问题了，反而要担心船只和水手。”

    侯爵停顿了几秒，展现出一种不同寻常的犹豫，最后，他把头拧向克伦威尔，严肃地和他对视：

    “我是支持你救援海门堡的，你不必有任何压力，克伦威尔，卡洛克斯家族的人应该和正义站在一起，但主教却没有义务给我们提供帮助，所以....我希望在你有空的时候，你能跟着船队一起回到黄金港，代替我，代表卡洛克斯家族拜访主教，表达我们的谢意。”

    克伦威尔惊讶地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说：“我？我吗，父亲？我代表卡洛克斯家族？可是你——”

    “没错，你，但还不是现在，”

    侯爵又扭过头，重新把视线投向浩瀚无垠的海洋，海风吹动他的发梢，跃动的阴影和繁杂的思绪扰乱了他的表情，但他的声音依旧低沉，还带着不可动摇的坚定：

    “一个崭新的时代即将到来，而在我看来，你比我更适合领导卡洛克斯家族，但我知道你还没有准备好，有些太突然了，是不是？没关系，正好我也还有些生意上的尾巴需要处理，由我签下的契约必须由我来履行，这才叫做诚信。”

    即使在莫大的惊讶和欣喜中，克伦威尔依旧敏锐地捕捉到了侯爵语气中的沉重，炽热的心逐渐冷却，他担忧又恐惧地问：

    “父亲？是不是有什么事....”

    “是啊，我想起了你的祖父，也就是我的父亲，他把卡洛克斯家族交到我的手里，自那以后已经过去了三十年，我在想，我有没有辜负他的期望。”

    侯爵的嘴角勾起一个遥远的弧度，仿佛他真的在怀念那个已经模糊的时代，突然，他用力把自己从围栏上撑起来，然后拍了拍克伦威尔的肩膀：

    “现在我知道他的心情了，我相信你，克伦威尔，如果有谁能紧跟金鸦神的步伐走到最后，那么那个人一定是你，不要让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