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立坤叫苦连天,心中担心的事,到底还是发生了。
城墙上的三名军人看见焰火后,卸下了伪装,朝着仍在不停投石士兵砍去。
把“因为距离太远,当时无法前去支援”的遗憾和愧疚,全部报复到了敌军身上。
解决完投石兵,就朝罪魁祸首奔去。
抵达之前,还要先解决一直在射箭的拦路狗。
城内的五千人士兵队伍中,也突然出现了血流。
紧接着,从老百姓的家里、紧闭的商铺里,四面八方传来了喊声。
借住在他们屋檐下的人从门里、窗子里跳了出来,照着凉州军就是狠狠数刀。
“冲啊!打开城门!”
一千人奔涌而出。
五千人溃不成军。
两万大军举着盾牌,勇往无前地向前冲。
没了投石,还有乱箭。
“不行,要先攻上去!”
城内的士兵当机立断,一个百人小队便从五千人中间杀出了一条血路,直通城墙。
凉州军在毒日头下站了数个时辰,早已身心俱疲,在意识到援军不会抵达后,更是少了奋不顾身的勇气。
死亡面前,退缩是常态。
只有王啸这种以身作则、一身硬骨头的人人,才有可能带领他们一往无前。
顾立坤于他们而言,与陌生人没有不同。
没了首领,没了援军,没了战术,全凭着一颗想活的心,在指引着他们做决定。
无疑,不战已败。
攻上了城墙的小队立刻朝弓兵而去。
在他们的扰乱下,箭的攻势逐渐减弱,也就给了军队攻城的最佳时机。
城内的五千人已经损失惨重,投降的投降,逃跑的逃跑,受伤的受伤,死亡的死亡。
城外的军队已经在砸门。
“缴械不杀!”
从某处传来一声大喊。
接着,每个在城内攻城的人都在重复这一句。
高昂的声音击碎了凉州军的骄傲。
这一仗,终究以城门被攻破而告终。
在清点战场的时候,卓良把欲逃跑却被活捉的顾立坤带回到了城墙上。
“我本来想把你交给傅将军,但我已经在全军面前承诺,就必然说到做到,以牙还牙。”
他大力拎起他,扯着他的领子,将他带到了城墙边缘。
“你往下看看,他在下面等着你呢。”
顾立坤惊恐着睁大双眼,求饶的话还没有机会说出口,就被卓良推了下去。
听着顾立坤最后的叫声,卓良闭上了眼,没有再看。
他不喜欢折磨人。
作为一个从战场爬上来的军人,他喜欢手起刀落。
折磨人,是小人行径。
可顾立坤利用那个还不满十七就来从军的孩子,侮辱全军,让所有人亲眼看着惨不忍睹的一幕,其心可诛!
士可忍,孰不可忍!
清理完战场后的第三天,凉州迎来了无垢。
此战,无垢方损失两千三百八十五人,归降她的凉州军有两万人。
牺牲的两千三百八十五人名册记录在案,待入主京城时,追封名号,抚恤金则由五十名骑兵即日送出。
王啸因立了大功,跃升为游击参将,比昔日在凉州军任职时,还要高上一级。
参与奇袭的两千人精英小队,只剩下了一千两百人。
一千两百人均被封为千户,各统领一千人小队,悉心栽培。
夜晚,无垢在城外,送别英魂。
烈火烧透了天空。
她、卓良、苏子安、王啸四人,亲自将他们的骨灰装进坛中,妥善安置。
“找个佛堂诵经,等战事了,再派人将他们一一送回故里。”
做完这一切,天也亮了。
今日的天色,和昨日完全相反。
厚重的云层遮住了日光,萧索的风吹得衣袂飘扬。
无垢负手而立:“凉州州牧何在?”
知州、州牧,在大祁是一样的品级。
不过,大祁对州牧选拔任命极为严格,通常会任命合适的人先为知州,暂代州牧。
待政绩考核合格后,正式转为州牧,月俸会多上不少。
大祁历史上,一州之长也拥有军事管辖权。
不过,前几任皇帝担心州牧有异心,圈地为王,便收了兵权。
不止收了各州州牧兵权,也散了多数州的军队,只留官兵。
凉州是少有的非边关,也能保留军队的州。
总督与州牧,本应互相监督……
王啸是唯一熟悉凉州的人,他上前道:“他三个时辰前来求见过。”
“作甚?”
“投诚。”
倒是在意料之中。
无垢铿锵有力地道:“好,明日午时,凉州市集前摆案。”
无垢攻破凉州的消息还未传到洛海,此处,仍然是一片祥和的世外桃源。
与世隔绝,也有好处。
闻松翻过了一座山,终于在深处,找到了一座简陋的木屋。
三面墙的屋子。
有一面墙已经因为年久失修而倒塌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厚厚的棉被,用来遮风。
“闻松求见岑夫子。”
真名,真貌。
风声习习,无人应答。
闻松拱手,鞠躬,再道:“闻松求见岑夫子。”
仍然无人应答。
闻松不急,继续等。
下山的路只有一条。
他清早便上山,路上未遇任何人,他要找的人,多半还在屋内。
不,是肯定在屋内。
又过了一炷香,他再鞠躬,高声道:“鄙人闻松,求见岑夫子。”
终于,屋内有了动静。
“后生,进来吧。”
闻松听从指示,怀着一颗敬重的心,推开了木门。
屋内,燃着香,是最普通的一种。
屋子里窗户被全部打开,光线正好,足够照明,也足够舒适。
虽然没了一道墙,但里边的布置俱全,纤尘不染。
他一眼就看见了盘腿坐在蒲团上的老人。
花白的长胡至胸口,一双智慧的眼也在看他。
闻松缓缓朝他行了一个标准的礼。
“你从何处来?”老者问。
“从低处来。”
“往何处去?”
“往贤处去。”
老者眼中睿智的光闪过,“你便是在洛海搅弄风云的贤愚先生。”
“只是希望以一己之力,重整民生罢了。”
老者捋了捋胡子,“你是为无垢而来?”
闻松没有一丝一毫的惊讶,微微笑道:“都说名满天下的岑夫子早已不理世俗事,传闻果然当不得真。”
岑夫子,岑千同,享誉大祁的大儒,曾为太子太傅,也就是先皇裴光济的第一位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