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玉清回到府上,第一件事便是招来身边的心腹小厮,询问:
“梅大人走了吗?父亲还在书房吗?”
小厮低着头,口齿清晰地回禀道:
“老爷和梅大人还在书房内谈话,至今都没有出来过。”
还没有出来......
申玉清拇指和食指捏在一处,无意识地揉搓了两下。
这都已经聊了一个上午了,如今都已经过了午膳的时间了。
“父亲和梅大人可有用过午膳?”
申玉清又继续问道。
“没有,小的曾让人进去问过老爷是否要传饭,老爷说只上一碟子枣泥酥就行,再想送些别的进去便不让打扰了。”
小厮顿了顿,又补充道:
“不过老爷倒是传了两次茶水,纤云姐姐端了四个海碗那么大的茶壶进去的。”
“都喝了?”
“都喝上了。”
小厮不知道申老爷和梅大人有没有喝完三壶茶水,但纤云姐姐出来的时候,他特意溜进厨房里看了,换出来的茶壶都见了底,只剩下薄薄的一层茶汤凉在下面。
申玉清点了点头。
过了这么长时间,父亲和梅大人不用膳却喝了这么多水,看来是在谈论女子科考的事情,却很紧急要在短时间内拿出一个章程来了。
想想也是,陛下金口玉言定了日子,就在今年秋天。
如今都已经初初入夏了,时间上也不宽裕了。
再加上,这是开天辟地头一次的大事,纵然前面有男子科考可以比照,可到底是一切从零开始。
既要揣测陛下的心意,又要小心平衡如今京城内风声鹤唳的局势,想来梅崔岩夹在这其中也是左右为难。
要不然也不会莽莽撞撞便向长公主府递了投名状,转头又慌里慌张地投入了皇后一脉的怀抱当中。
想必,也是急昏了头了!
既然如此,他就少不得要给这位急得晕头转向的礼部司郎中提个醒了!
微微沉吟片刻,申玉清吩咐道:
“你继续在父亲的书房外头守着,一旦梅大人有出来的迹象,你便过来禀告我一声。”
“是。”
小厮恭敬应声,一溜烟儿地去了。
长公主府。
没能成功堵截到梅崔岩的江姝静回了府上,钻入了姜荷绮的书房内。
江姝静向姜荷绮禀告了今日半路上被申玉清拦下来的事情,细细说了申玉清向她透露的梅崔岩在通过申大人替皇后做事的消息,以及他想要投靠姜荷绮的意思。
她的记性很好,几乎是完全复述了申玉清与她相遇之后的每一处细节,只除了他们之间关于“谋朝篡位”的谈话。
“你是说,你将改动并推进女子科考章程的事情,全部交给申玉清了?”
姜荷绮讶异地挑了挑眉。
“嗯。”
江姝静点了点头,轻声回禀道:
“这是我交给他的考验,也将会是他的投名状。”
姜荷绮抬起清艳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盯着江姝静,唇边化开一抹笑意:
“姝静,你不老实。”
“什么?”
江姝静下意识地反问,然后迅速地摇了摇头,语气坚定如山:
“没有,我绝不会背叛殿下!”
“我不是这个意思——”
姜荷绮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这么紧张严肃:
“我是说,在申玉清的事情上,你没有说完全的实话。”
江姝静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她没有想到殿下竟然这样敏锐,这么快就察觉到她有所隐瞒。
可她抿了抿唇,没有直接坦白。
姜荷绮也没有怪罪她的意思,而是语气悠悠地解释道:
“姝静,你没有发现你将所有的事情都交托给申玉清的行为,非常的不合理吗?”
“姝静,以你的性子,你不是一个会轻易交付信任的人。”
姜荷绮分析着:
“而在今日之前,你与申玉清只是遥遥见过几面,甚至连直接对话都没有。他对你来说,不具有被你信任的前提。
而你却在短时间内被他说服,付以信任,那就说明他一定是做了什么或者说了什么,让你敞开心扉了。”
“可是——”
姜荷绮摊了摊手:
“从你刚刚所说的话语中,我没有捕捉到他能让你信任的地方。”
“我没有信任他,我依旧对他保持怀疑。”
江姝静并不认可姜荷绮的话,低声反驳道。
姜荷绮莞尔一笑:
“可是你甚至都没有留下人手,前往申家蹲守,不是吗?”
好吧......
这下子,江姝静是彻底哑口无言了。
殿下对她的了解,超乎她的想象。
“说吧,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你觉得申玉清可信?”
姜荷绮身子微微放松,倚靠在椅背上,眸中笑意不减地看着江姝静。
她是相信江姝静是个做事有分寸的,她既然觉得申玉清可信,那必然是对方真的可信。
她只是好奇,当初她尚且都花费了一番功夫才说动了江姝静跟她走,申玉清到底有什么她不知道的本事,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打动江姝静。
江姝静抿了抿唇,缓缓将自己隐瞒的那部分和盘托出:
“小申大人说,他会助殿下走到那个位置上去。”
说完,江姝静充满忐忑地看着姜荷绮。
她跟随殿下一年多了,也与殿下携手干成过几件大事,可她们之间从来没有谈论过这件事。
不仅仅是她们之间,就连谢文韵她们几个,江姝静也从未听到过殿下有这方面的意思。
所以,她不确定,殿下到底有没有这样的野心。
虽然她想的,和申玉清所说的不谋而合,可这件事......终究是意义太过重大和复杂,她担心是自己会错了意。
姜荷绮一眼看穿了江姝静心中的忧虑,语气不免含了几分失望:
“姝静,我以为,我们之间该是很有默契的。”
似是被“失望”二字灼伤,江姝静的眼眸微微颤动,可还是沉默不语。
“哎——”
姜荷绮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轻声道:
“我要走了你身边的那个小丫头,派她和姜吕姜轻两姐妹一同前往梧城,还时不时地拨大量的银子去梧城,你难道就没有问过那个小丫头,我在干什么吗?”
“没有。”
江姝静摇了摇头,眼中一片纯然不知。
这下子,轮到姜荷绮愣怔住了。
她......没问?
那个小丫头竟然没和江姝静通一通气?
江姝静抿了抿唇,倒是没有想过殿下会默认自己与橘红已经书信往来,说过殿下在梧城的谋划了。
她虽然不真的是姜荷绮的奴婢,可她在殿下身边做事,自然也该守着为人做事的本分。
不该她知道的她不会主动知道,不该她问得,她自然也不会主动去问。
正是因为橘红这丫头对自己不设防,对自己的认同感更高于殿下,所以江姝静才一直克制着没有与橘红通信。
因为她知道,只要自己与橘红通信,那丫头必然对自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哪怕殿下可能叮嘱过这丫头不能往外说,橘红也肯定不会隐瞒自己的。
姜荷绮只得在心里头默默地叹气:
谁说她了解江姝静啊?她可太不了解江姝静了!
她从前怎么没发现,江姝静还有点认死理呢?
无可奈何之下,姜荷绮只得自己亲口告诉她:
“我在梧城,囤了兵。”
什么?!
所以,殿下拨出去的银子是用来招兵买马的,公主府派出去的心腹是去操练军队的!
江姝静感觉自己胸膛里的一颗心在“砰砰”的跳着,剧烈得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殿下,殿下早就动了心思......
姜荷绮清艳的眸子朝她看过来,意味深长道:
“一个皇室血脉,如果既想争夺政权,又暗自筹谋兵权,你觉得她是想干什么?”
是了,殿下的每一步动作放在任何一个皇子身上,都不难让人联想到他要争夺大位上去。
然而殿下是公主,是女子,所以朝中百官并没有太过在意,所以她心中会犹疑,可也正是因为殿下的女子之身,在真正的腥风血雨到来之前,为殿下做了最好的掩护。
得知姜荷绮的心思之后,江姝静不由得心中大定,甚至觉得身体里的血液都比往日更沸腾了不少。
江姝静又想到今日黎欢同自己说的话,犹豫了片刻,还是向姜荷绮禀告道:
“殿下,黎娘子有意让她的女儿参加女子科考,是否能让她女儿收纳到谢姐姐开设的学堂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