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如鹏唇边的笑意一闪而逝,而后又迅速恢复了平静,皱眉道:
“梅大人,此话从何说起呢?”
梅崔岩伸出手指,几乎是贴着孙如鹏的鼻尖指过去,落在孙如鹏和他怀中的黎安身上:
“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她是我的朋友。”
孙如鹏面上维持着平静,淡淡的回答道。
梅崔岩就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喉咙里发出嘲讽的笑声,继而目光冷冷地盯着他:
“朋友?你和一个平民女子做朋友?”
无媒无聘的,他一个中书郎家的公子,在众目睽睽之下和一个女子搂搂抱抱在一处,还非说只是朋友?
说出去,谁信啊?
梅崔岩面上嘲讽质疑的神色太过明显,孙如鹏显然是看懂了他的未尽之言。
神色淡淡地开口道:
“晚辈最是仰慕有才学有志气的人,无论身份高低,无论男女老少,只要晚辈看得上眼,都会奉为座上宾。”
“哎呀,如鹏兄你还和他废什么话!”
人群中,有急性子的开口催促道:
“你直接带着这女子去大理寺报官,状告咱们的梅大人奸污民女,是非黑白都交给大理寺去查就是了!又何必巴巴的和他解释这么多,反正他又不信!”
听了这话,梅崔岩面上神情却没有多少变化,只是面带嘲讽地看着孙如鹏。
自从那女子奔入孙如鹏的怀中,与他举止亲密,表现得关系匪浅之后,梅崔岩便笃定了这一切都是孙家在背后搞鬼。
无论孙家有何所求,孙如鹏都是不敢报官处理的!
孙如鹏果然垂下眸子,神情间似乎有犹豫之色。
果然如此!梅崔岩子喉间溢出一丝冷笑,带着看透对方一切小把戏的轻蔑。
“安儿,你想报官吗?”
孙如鹏却是低下头,轻声在黎安的耳边问道:
“你放心,大理寺的人比梅大人的官职要高得多,不会惧怕他的官威而徇私枉法,必然能给你一个公道和清白!”
听得“清白”二字,黎安原本呆滞的眼神动了动,抬眸看了看孙如鹏,眼中浮现出痴迷之色:
“好,我们报官。”
“走。”
孙如鹏再不多看梅崔岩一眼,拥着遮盖得严严实实的黎安就往外走。
梅崔岩没想到他真敢把事情闹大,心下一急,出声阻拦道:
“且慢!”
孙如鹏的脚步一顿,回过头来,冷冷道:
“梅大人还有什么话好说的!”
梅崔岩的目光如一条黏腻的毒蛇般从孙如鹏的眉眼间滑至他怀中的黎安:
“你可知道,你怀中女子是主动邀约本官的?”
“你到底想说什么?”
“本官只是好心提醒你,莫要为她人强出头,结果却是个笑话!”
梅崔岩的眼神太过笃定,笃定到孙如鹏原本冷淡的眉眼也有所动摇。
就连他身边的朋友也不由得劝道:
“如鹏兄,不如我们还是问问清楚的好......”
这个时候,他们也冷静下来了。
梅崔岩的官职不低,又值筹办女子科考的前夕,他正是如今陛下眼前的紧要人物。
这个时候,为了个平民女子把梅崔岩告进大理寺,若是事情属实倒也罢了,若是冤枉了对方因此和他结了仇,那就是给家中惹了祸了。
孙如鹏缓缓松开怀中人,低头轻声问:
“安儿,你告诉我,是怎么回事?”
可黎安整张脸都埋在孙如鹏的怀中,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等了半晌,孙如鹏也没等到她说出半个字来,倒是觉得心口处有些湿热湿热的。
“你若是羞于开口,那便我问,我若是说得对,你便点点头,若是不对你就摇头,好不好?”
孙如鹏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这让黎安心头的惶恐渐渐地平定了下来,原本混沌的脑袋也清明了不少。
可她还是窝在孙如鹏的怀中不肯出来,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安儿,梅大人可有欺负过你?”
黎安点了点头。
“那你不是自愿的?”
黎安又点了点头。
“放屁!”
梅崔岩再也忍不住了,破口大骂道:
“你这个小贱人,烂娼妇!明明是你主要邀约的本官,又求着本官给你一个女子科考的名额,保你榜上有名,你这个时候倒是装起了清高——”
“梅大人,你方才说什么?”
一道温和的声音自门外响起,打断了梅崔岩恼羞成怒的咒骂声。
众人循声望去,待看清来人的面容时,一时面上神色皆是精彩纷呈。
跟着孙如鹏过来的七八个公子都诧异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又都向孙如鹏投去不知所措的目光。
而孙如鹏的眼底滑过意外之色,眸中的光忽闪忽灭。
手指轻轻颤动,下意识地想要推开怀中的黎安,然后又面皮一僵,生生止住了。
其中脸色最难看的当属梅崔岩了,他的脸色瞬间就从阴沉转变至煞白,心中大骇:
他怎么会来!
来人正是御史台的韩卫,韩御史。
韩卫之名,与陈御史并驾齐驱,两人在朝堂中有一个诨号:黑白双煞。
陈御史性格刚直,行事作风犀利辛辣,连当朝天子做错了事落在了他的眼中都敢直言犯上,一张老脸被白花花的头发胡子遮盖着,浑身上下却总透着一股黑气,被人戏称为“黑煞”。
而韩卫与他相比,则是婉约柔和许多,弹劾之言也往往是绵里藏针,不见半点机锋,一张白玉脸更是极具迷惑性,被人称作“白煞”。
若说陈御史是专啃硬骨头,那韩御史则是真正的监察百官,尤其是监察官阶在他之下的文武百官。
一旦咬定,轻易不会松口。
很不巧,梅崔岩的官阶刚好低他一级。
在梅崔岩惊惧的目光中,韩卫拢着袖子,信步走了进来。
目光在屋内梭巡了一圈,然后相继滑过孙如鹏、黎安、几个小子身上,最终定格在梅崔岩的脸上,轻声道:
“梅大人,本官刚刚似乎听到你说有人私下向你索取女子科考名额?”
韩卫的声音不大,可在安静的屋子里响起,却声若洪钟。
这钟声一个字一个字地敲打着梅崔岩的心,叫他心底无比煎熬。
他是想矢口否认的,可他不确定韩卫刚刚在门外听了多少,况且这里还有十来张嘴,他们也绝对不可能为自己遮掩的。
默了半晌,他咬牙道:
“是。”
但他急声辩解道:
“但是下官没有答应她,只是她主动邀约数次,本官推脱不得才在今日得空见她一面,她想要用身体诱惑下官——”
“你胡说!”
一直沉默着的黎安骤然爆发出巨大而尖锐的反驳声,从孙如鹏的怀中挣脱出来,一把推开躬身行礼的梅崔岩,扑到了韩卫的脚边:
“大人,他胡说!
小女子是有心参加女子科考,只是不清楚其中的章程,又听说主管这次科考的梅崔岩是个心善好说话的人,才屡次相邀像向他请教一二。
只是梅崔岩他色迷心窍,威胁小女子想要顺利参加科考的话就必须委身于他,民女不从,他便用强!
刚刚孙公子和其他几位公子进来的时候都看见了的!”
黎安一边泪水涟涟,一边口齿清楚地为自己辩驳着。
她很明白,自己决不能承认有主动出卖色相的事情,否则她这辈子就完了!
反正她刚刚的话也不是撒谎,确实是梅崔岩强迫的自己,自己根本就没打算牺牲这么大!
况且梅崔岩也没得逞,依着刚刚孙如鹏的表现,他也没有嫌弃自己,还对自己比从前更加温柔,更加怜惜。
说不得,经过这一遭之后,她反而更有希望嫁给孙如鹏了。
黎安面上口中哭诉着自己的可怜,心中的小算盘却打得飞快,纤纤玉手朝着孙如鹏的方向一指:
“他们可以为我作证,就连梅崔岩也是孙公子说给我听的!”
韩卫的目光顺着黎安的手指看过去,盯着孙如鹏问道:
“是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