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如鹏没有想到黎安会开口把自己牵扯进来,眸底闪过一丝阴狠。
但在韩卫冷淡到不带任何感情的注视下,孙如鹏连忙收回了自己刚刚不该出现的神情。
他垂下眼皮,斟酌着说辞:
“我们推门进来的时候,的确看到梅大人压在黎安姑娘身上,正在不轨之事。
而黎安姑娘面上带着泪,手上的动作也是在剧烈挣扎,想来是不愿意的。
不过在我们进来之前,梅大人和黎安姑娘发生了什么,又说了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顿了顿,孙如鹏眸光闪了闪,补充道:
“不过我是被黎安姑娘约过来谈论诗词的,按理说黎安姑娘不该再邀约梅大人的,更不会邀约在同一间屋子,就算是黎安姑娘邀约,那......应当是没想过会发生这样的事......”
闻言,伏在地上哭泣的黎安不由得心头一顿。
她并没有同时还邀约了孙如鹏,更不可能会将人约见到同一个地点见面,孙如鹏为何要撒谎?
不过很快,黎安又在心底笑开了。
想来是孙公子对自己生出了怜惜,特意撒了一个小小的谎来维护自己的清白。
一时间,黎安的心底竟然生出了一丝甜蜜,她的唇角因为这点意外的认知而愉悦地勾了勾。
好在,她整张身子都伏在地上,一张脸更是被散乱的头发遮盖住,并没有人注意到她这点小小的,不合时宜的愉悦。
韩卫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听起来倒的确像是梅大人你卖官鬻爵,强买强卖不行之后对这位姑娘施以暴行了!”
他的声音不高,甚至可以称得上是语调柔和,可说出来的话却冷到了梅崔岩的心底里去。
卖官鬻爵的罪名,可比奸污民女要大得多了。
身处温暖拥挤的屋子里,梅崔岩却被生生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她胡说八道!明明是她有意勾引下官,想从下官这里——”
韩卫却已经失去了继续听两方人各执一词的耐心,挥了挥手:
“行了,本官会将这件事情报给大理寺,你们所说的话自会由他们来查证。”
还好还好,若只是大理寺的人,梅崔岩自有法子和手段应付。
可没等他彻底松一口气,韩卫的下一句话便叫他如坠冰窟:
“可是如今正值女子科考的风口,梅大人竟然就被牵扯到这种事情里,本官少不得要将今日的所见所闻如实的禀告陛下,上达天听。”
这一句话,彻底激起了梅崔岩心底的恐惧。
他不是害怕今日的事情,毕竟对于黎安的事情他是问心无愧,况且他也不觉得黎安一个娇软的弱女子能承受得住大理寺的刑讯手段。
只要他在里头稍通关节,自然能获得一份既不违背事实又能将他清清白白摘出来的口供。
他担心的是,这件事情一旦引起了陛下的注意,恐怕会掀起满朝的风雨。
到时候,那些从他手里讨到了好处的世家未必会出手保他,可那些被他狮子大开口拒之门外的门户却必定会落井下石。
不行!
梅崔岩的脑子飞快的转着,突然想到:
申家,孙国公,皇后!
若说真正和他绑在一条船上的人应当是皇后一党,毕竟他拢来的钱财大部分都通过申家的手上交给了皇后,在这个当口皇后没有道理不保他一回!
韩卫带着黎安走了,孙如鹏挥散了身后的狐朋狗友,坠在韩卫的身后往大理寺去了。
为了让自己出现在黎安和梅崔岩交易现场的事情更加合理,孙如鹏在那些狐朋狗友面前撒了个谎。
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今日的事情会被韩卫撞了个正着,不得已之下他只好抢在黎安面前说出了这个谎言。
而且还特意将时间地点和动机都编囫囵了,希望这个蠢女人能听得懂自己的意思,不要在大理寺说出什么不利于他的话来。
他以怜惜保护黎安之名跟着韩卫来了大理寺,其实是为了提前打点一二。
“把梅崔岩私下利用女子科考的名额,向京城各大世家伸手敛财的事情,传播出去吧。”
江姝静一直看着梅崔岩失魂落魄地从对面酒楼走出来,才缓缓收回眼底凝了冰霜的目光,对着申玉清轻声说道。
申玉清了然的一笑:
“江主事放心,我手下自有分寸。”
梅崔岩从酒楼出来之后便直奔申府,以他的官阶并没有资格直接和孙国公或者皇后联系,多是通过申父从中代为转达皇后娘娘的懿旨。
再加上,梅崔岩的夫人和申大夫人年轻时也曾交好过一段时间,后来因为各自嫁人情义浅了,如今为着申大姑奶奶的事情重新来往起来,也不打眼。
梅崔岩原是觉得这是极好的方式和借口,可如今却觉得真是糟糕透了!
因此此刻,申府的门房拦住了他要进去的脚步,口口声声说他家老爷不在家,让他改日再来拜访。
且不说这段时间他来往申府什么时候需要过通传,便是申大人不在,难道申府三个能主事的男人竟然一个都不在吗?
就算没有当家做主的男人,难道申大夫人就不能出来待客吗?
这分明就是推诿之词,不让他进府的借口而已!
申府骤然翻脸的态度,让梅崔岩一颗心沉沉地坠入了谷底。
他总觉得,事情恐怕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甚至可能还发生了他不知道的事情。
而与此同时,申府内也并不太平。
申父是在梅崔岩走了一盏茶的功夫才得知他来过被门房拒之门外的消息,他急急忙忙追出去的时候,却正好撞上了一脸冷淡的申玉清。
申父原是没有时间搭理他这个不省心的儿子的,一心只想着梅崔岩突然到访的原因。
奈何申玉清主动出声叫住了他:
“父亲,您是要去寻梅大人吗?”
因着上次申玉清主动服软低头,再加上这段时间他对皇后吩咐下来事情的上心,申父心中对他的不满也日渐减弱。
到底是父子天性,血浓于水,申父还是很满意儿子对自己的臣服的,也很高兴再谈论起政事两人不再是剑拔弩张的气氛了。
因此,申父虽然心中着急去询问梅崔岩,可也还是很给面子的放缓了脚步,停下来答了一句:
“嗯。”
“那父亲不必去了。”
申玉清语出惊人,申父缓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
“为——”
“为什么”三个字卡在喉咙里没有完全说出来,申父想到了若是没有府上主子的发话阻拦,梅崔岩不可能进不来。
他原本以为是父亲知道自己这段时间和梅崔岩来往过密的事情,以此来警告自己。
可看申玉清的神情:
“是你让人把他拦在门外,不允许进来的?”
申玉清面色淡淡地点了点头。
“啪——”
突如其来的一巴掌,申玉清白玉一般的脸庞上瞬间浮现出四根鲜红的手指印,鬓发也被勾出了几缕,随着他被打得偏过脑袋去的动作而无力地耷拉在面颊上。
“我原以为你看清了形势,想通了,没想到竟然还是这样冥顽不灵!
在这个家里,我终究还是你的父亲,你一个做儿子的想骑在我的头上,做你老子的主,你这是不孝!”
“不孝”二字沉沉地压下来,申玉清的面色一变,当即就跪了下来。
申父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失言,抿了抿唇没有再说话了。
可心里的怒气还是无法消散。
这叫他如何不觉得气恼呢?当初他的父亲还在首辅位置上的时候,纵然心中对父亲的大部分决策并不认同,可他还是尊敬并听从着父亲的所有决策。
好容易熬到父亲退下来,轮到他撑起申家的门庭了。
为什么他的儿子不能如他这些年一样,唯他的决策马首是瞻呢?
为什么要处处和他唱反调,为什么要处处与他作对!
申父望着申玉清,双目中几乎能喷出火来。
“父亲,儿子从外面回来,听说了一些风言风语,所以才阻拦父亲与梅大人见面的。”
申玉清跪在地上,双眸低垂,掩盖住了眸中所有的情绪。
“什么风言风语?”
申父的眉毛拧起,谈起正事,他也就顾不上自己心里头的那点子不忿了。
申玉清的声音很轻:
“如今外面都在说梅大人以权谋私,欺压民女,大肆敛财......”
待听得“敛财”二字,申父的心里头“咯噔”一声,暗道不好!
“一派胡言!”
想也不想的,申父便开口斥道。
他是心虚的,欺压民女的事情他不晓得,但以权谋私的事情是他与梅崔岩一起做的,甚至还是他出的主意。
申玉清沉默着,并没有开口反驳。
申父也没有继续为梅崔岩辩驳了,也不再纠结着要去找他了。
因为他心中知道申玉清说得不错,这个时候他还是和梅崔岩保持距离,免得引火烧身的好。
不,不仅如此......他还要把消息递给孙国公,他们要早做打算。
临走前,申父沉沉地盯着申玉清:
“就算如此,你也应当先来告诉为父,而不是擅作主张!”
他还是对申玉清不满的。
申玉清一如既往地保持着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