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孟博的任命是随着白野一起的。
原山阴县丞周存进补知县,陆游直接被授予山阴县丞,朝奉郎,从七品官身。
不同于陆游走路都是轻飘飘的,白野在赵府中却是坐立不安。
怎么会是枢密院呢?三衙军也好,刘锜也好,怎么也轮不到枢密院啊。
李孟博宽慰道,“赵相不是去找官家了么?王公亦是枢密副使,长风安心便是。”
白野皱眉,“你不懂,我敢保证,只要一散朝,那秦桧就会签发任命,根本不会与人商议,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便是官家也没办法。”
程序就是这么个程序,它可不像洪武时期,可以皇帝说了算。
李孟博有些疑惑,“刘太尉乃将门之后,军略丝毫不逊色于吴,岳,韩众太尉,长风又何必忧心?”
白野哑然,自己哪是担心在刘锜手下,但有些话又不好明说,只能叹息一声,默默等赵鼎回来。
等到赵鼎,李光,王庶三人回来,白野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去年淮西兵变,郦琼叛逃,建康门户大开,刘锜军接替原本的刘光世戍守淮西。
王彦也受到牵连,罢兵权出任地方官,于是朝廷将王彦所部8000人也隶属于刘锜,并且开始单独成军。
接着刘锜兼任庐州知州,淮西制置副使,主管淮西安抚司公事,率部进驻庐州,重建被郦琼烧毁的庐州城。
再然后,刘锜升任枢密院都统制,刘锜所部也就成为了枢密院的直属部队。
也就是说,白野的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正是秦桧...
白野苦笑,没想到自己也有被人玩信息差的时候。
前脚丈量田亩算是先礼后兵,人秦桧反手也来个顺理成章。
王庶无奈道,“秦相太快了,长风你的任命文书想来也快到了,除了龙卫军统制,戍守颍州,兼领颍州军监,提举常平司,宽限至中秋前上任。”
白野咂舌,即便再不喜欢秦桧,也不得不赞一声厉害,自己提议的考成法都还没试行,人已经安在自己身上了。
提举常平司是做什么的?掌管常平,义仓,免役,市易,坊场,河渡,水利等等。
秦桧来了个先下手为强,只等着白野犯错。
白野茫然的问道,“这颍州是在哪儿?”
王庶看了看两位宰执,都没有开口的意思,只能再次说道,“顺昌,庐州西北500余里。”
“哦,顺昌...”白野只觉着这地名莫名的熟悉,还没来得及细想,就被后半句吸引了注意力,庐州西北500余里,那都已经是边境线附近了。
若有战事,白野就是第一波炮灰,若无战事,秦桧也可以从鸡蛋里挑骨头。
白野倒抽一口冷气,阿巴阿巴了一会,也没阿巴个所以然出来。
这时赵鼎开口道,“官家也有考量,那秦桧身为枢相却鲜有作为,已经引得官家不满,只是未抓到痛处,无故难去其相位。
长风新组的龙卫军为马军,5营两千人,于各军中抽调精锐补足,一应粮饷,皆由枢密院以最高规格供应。”
白野回过味来,好家伙,玩俄罗斯套娃呢,白野找地主老财的错漏,秦桧就找他白野,而赵构又找秦桧,大家一起来找茬?
白野散开束发,挠了挠头皮,忽然又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先生,如今都快7月了,那我的婚礼怎么办。”
赵鼎还怕白野有什么逆反,闻言松了口气,“摆个酒就是了,也无须多大气力。”
白野皱眉,噘着嘴道,“太仓促了。”
赵鼎不以为然,“仓促?仓促什么?一切以国事为重,更何况,这种事情难道要颖儿先开口?颖儿什么心思你会不知?”
白野默默不说话。
赵鼎轻轻在白野头上拍了一下,“你说你当初的计划,那得多大的胆子,怎的到了男女情爱上又如此扭捏,再说了,即便是不摆酒,生米煮成熟饭都不会?”
李孟博在一旁小鸡啄米的附和,嘴里嗯嗯嗯不停,“若是不会,为兄带你去长长见识,先练练。”
李光恨恨的踹了一脚,混账东西,凑什么热闹。
白野那叫一个尴尬,脸都憋红了,听听这都是什么虎狼之词,问题它还是从自己老丈人嘴里蹦出来的,还儒学大家呢,成何体统,为老不尊...
梗着脖子,“不行,哪怕你是先生也不行,颖儿就嫁这一回,我得风风光光的娶她。”
赵鼎既欣慰又心疼,接着就听见白野再次开口,“那个...这事...先生能否先给颖儿去信一封,言明利害?”
李孟博撇嘴,切,还是惧内。
赵鼎咳嗽两声,抚须掩饰尴尬,“还是找你师娘吧,毕竟是女儿家的事,为师多有不便。”
李孟博翻了个白眼,得,要不怎么说人家是师徒呢,一脉相承。
随着夜幕降临,御书房中灯火算不得明亮,赵构还在审阅山阴的报表。
一如既往的细致,赵构是真不想放白野出去,只是,既然要挑明派系党争,白野在外反而是一种保护。
一个小内侍跑进来,微微喘着气,“陛下,赵相公和白...白少卿求见。”
正是白天那个小内侍,他不知道怎么称呼白野,故而还是叫白少卿。
那人的眼神叫人很舒服,不似有的人歧视,有的轻视,有的蔑视,有的无视,而是如同两个普通人见面,简单的打声招呼。
这份寻常在这个小内侍的心里,却是无比温暖。
所以,当他刚从宫门得到消息,就立马跑来禀报。
赵构抬头,“快请。”
等赵鼎,白野二人行过臣礼,赵构便命人赐座。
赵构问道,“二位连夜而来,是有何要事?”
白野起身拱手,“打扰陛下休息,臣知罪,只是枢相令我中秋前上任,故而特来辞行。”
赵构神情复杂,“朕亦不想卿就此离去,其中曲折...哎,不说也罢,卿于国又立新功,有何诉求,可一一道来,朕无不应允。”
白野等的就是这句话,“谢陛下体恤,臣请如山阴时一般,龙卫军一应事物,皆由臣做主,包括一应军械甲胄。”
白野在山阴的铁器坊,赵构是知道的,甚至手上都还有送来的样品,只是按薛弼的奏报,造价过于昂贵,不过看看白野,以及一言不发,须发又白了几分的赵鼎,咬牙道,“准。”
赵构又道,“考成法,新式税法均出自卿之手,如今卿即将离去,可还有建议?”
白野想了想,“考成法也好,税法也好,都不过是形式,其实最关键的是要简单,以及责任明确,就好比山阴,若是务观办错了事,难道朝廷只责罚与他?务观只是听臣差遣,所以,这个责任自然是在臣,其他地方官吏也当如此。
上行下效,只责下而轻上,是为本末倒置。”
已辞退,第三方,无直接关系,都什么玩意。
赵构赞同的点点头,感叹道,“朕越加不希望白卿离去啊。”
啊,对对对,大家都难,都是身不由己,白野偷偷往赵构的桌案上瞄了好几眼,九妹,希望你有点眼力见。
赵构好奇问道,“白卿这是?”
白野索性说道,“臣在努力克制偷走那个钧瓷笔洗的冲动。”
赵鼎轻轻踢了白野一脚,御书房中的内侍宫女也是掩嘴偷笑。
赵构哑然,再看看手边的笔洗,如今的钧瓷官窑已经随着战火烟消云散,工匠或逃或亡,因此,对于这个笔洗,赵构极为喜爱。
只是对于白野,又觉得有所亏欠,冲一边的内侍示意。
白野喜滋滋的从内侍手中接过笔洗,这可是绝品那,回去得埋起来当传家宝。
收拾好心情,白野起身准备辞行,“时不我待,山阴还有些事务需要安排,臣就此拜别,望陛下保重龙体。”
赵构留下赵鼎,白野在小内侍的带领下离去。
白野一路把玩着笔洗,觉着这小内侍老是看自己,于是开口问道,“大官怎么称呼?”
小内侍吓了一跳,“奴,贱名张宝,当不得大官称呼。”
轻声细语,其实蛮好听的,白野摆摆手,“名字哪有贵贱,你又不比我少...”呃,好像确实少点东西,“大家都在以自己的方式活着,都有着各自活着的理由,又何来贵贱之分。”
张宝听不懂,但还是很开心,直到白野出了宫门,依旧驻足许久。
白大官人,白野,真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