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右樘此刻确实很气愤,但并不妨碍他瞬间冷静下来,并极快的换了一副嘴脸。“秦爱卿,你方才说什么?朕没听清。”皇帝说没听清,秦墨自然只能重复一遍。“臣治好了。”“治好了什么?”“疫病。染病者重症存活几率大约七成,轻症可痊愈。”秦墨解释道,“昨夜臣已经治过了,二十人病情全都好转。”“若是不信的,陛下可派人去验,臣也可当场再治一次。”话音落下,皇帝没说话,满朝文武无一人敢言。造假的事情常有,在真正的事实面前,人们总是会下意识犹豫。“验?”朱右樘皱眉,“不必了,朕是相信秦爱卿的!”“好了,无事就退朝吧,秦爱卿留一下。”这些话应该是太监来喊的,朱右樘咳嗽一声,若无其事的说完了。若是太监喊退朝,众朝臣只要有序退出大殿即可。奈何这次皇帝抢台词了,大臣只好跪地山呼万岁再退。朱右樘看了一眼秦墨,直接转身离去。司礼监大珰萧敬满脸含笑的走下台,冲着秦墨说道。“秦大人,随咱家来吧,皇上在文华殿等着您。”“有劳萧公公了。”秦墨行礼,对于萧敬他还是挺佩服的。三朝的内相,做事滴水不漏。随着萧敬来到文华殿,秦墨刚进去就看见皇帝朱右樘坐在龙椅上沉思,听见动静这才抬起头来,出声问道。“你方才所说是否句句属实?”“自然属实,臣怎敢欺瞒皇上。”秦墨沉声说道,“这鼠疫有药可医,染病的百姓就有了生还的希望。”“只是这药剂得来并非易事,制作不易保存更是不易。”“此等良药,得之不易。”朱右樘沉吟片刻后说道,“药性如何?用了会死人吗?”“臣也很难保证,或许会。”秦墨说道,“是药三分毒,这世间安得无风险之法,药本就存在风险。”“大概万人中会有几个不适者,并不会出现大规模意外。”朱佑樘闻言思索了片刻,转过身去应了一声好。大约又沉默了半柱香的时间,皇帝缓缓站起,看着殿下的秦墨。萧敬将秦墨带进来之后,早就按照皇帝的旨意屏退左右,此刻大殿内的谈话绝不会被第二个人所知。“秦爱卿。”朱右樘开口道,“你为我做了一件大事,你想要什么样的赏赐我都可以给你。”朱右樘此刻已经不用朕自称了,直接换上了我。闻言,秦墨也没有飘。皇帝问他要什么,绝对不是看他想要什么,而是看皇帝他有什么。事情还没办完就开始封赏,明显这是要秦墨退居二线。在皇帝眼里,秦墨做到这里就已经很好了,接下来的事情他自由安排。“臣有两个请求。”千古帝业都给朱右樘拿下了,秦墨此时提两个请求也不过分。毕竟从此之后,他起头的这件治疫的事情就和他没多大关系了。以后史书上会记载,是弘治这一朝的皇帝励精图治。潜心于丹道,终于感化上天,得平疫良药。自弘治十五年夏初始,肆虐大明数百年的鼠疫有了控制之法。染病者活,轻症者隔,这些都与一个名字有关。弘治帝,朱右樘。每一个皇帝在自己快不行的时候,都会特别在意自己身后的名声。入太庙,是守成之君,还是开拓之君。贤明亦是威武?朱右樘已经不止一次感受过自己大限将至,未雨绸缪也好,内心惶恐也好。回顾十几年来的君主生涯,朱右樘自认为兢兢业业,对得起祖宗也对得起这大好的江山。但自己说服自己并没有什么用,朱右樘需要一份有力的功绩洗刷他数年的荒废,掩盖他犯下的错误。现在秦墨送来了这份功绩,简直就是瞌睡了枕头就来了。但朱右樘明显有些犹豫,抢手下的功劳这件事有些太不要脸了。所以他准备试探一下秦墨,给他一些补偿。当听到秦墨开口就是两个请求的时候,朱右樘不由的松了一口气。“什么请求,说吧,朕都给你准了!”皇帝不怕秦墨要求多,就怕秦墨是个不图财色只图名的死脑筋。朱右樘虽然能强抢功劳,而且也没有什么说不过去的地方。但秦墨惊艳他的地方太多了,以至于朱右樘不愿意得罪这个有能力的臣子。现在不比弘治初年,天下才子如过江之鲤。人才永远是一个朝代最难得的东西,不到万不得已朱右樘不想和秦墨有任何的不愉快。“臣向陛下举荐一道长,名为张春明,道学深厚。能断乾坤,炼良药,修大道,通晓太上雷法。”“等等,炼良药是什么意思?”朱右樘问道。“此次治鼠疫的良药,乃是臣在张道长的谆谆教诲中感悟而成。如今,臣对于张道长所讲的太上感应篇仍旧是印象深刻。”“太上感应篇又是何物?”“回秉皇上,此乃是张道长家传绝学,乃是茅山张家一脉流传下的绝世之学。习得太上感应篇,与天地灵气共鸣。”看着皇帝将信将疑的模样,秦墨脸上没有一丝情绪波动。一个说谎不打草稿的人,绝对不会心虚脸红。若是换做任何一个人跟朱右樘扯这些有的没的,皇帝第一时间就会喊人将其拖出去斩了。朱右樘虽然信道佛,不过是寄托于神明想要让自己活的久一些。说不上寻长生之法,也算得上是寻长寿之法。他信一点道佛,但不是愚信。只有李广那等骗术了得的人,才能入了朱右樘的眼,被他一直蒙在鼓里。甚至于当皇帝派人去抄李广的家时,还特意叮嘱锦衣卫将李广家藏着的仙术拿回来,绝对不可损坏。当然,李广哪里会什么仙术,不过就是一张嘴横竖就是骗罢了。锦衣卫没有从李广家搜来仙术,却搜来了官员对李广的行贿名册。至此之后,朱右樘对于仙术的兴趣小了一些。但也只是小了罢了,秦墨这一番话直接将朱右樘的兴趣勾了起来。秦墨能找出解决鼠疫的方子,仅此一点就足够让皇帝信任他。毕竟千百年来,秦皇汉武也没能战胜疫病。饶是唐太宗皇帝,仍旧是拿鼠疫没有一点办法。后至于宋至元,都未曾有人真正做到治鼠疫。现在秦墨做到了,朱右樘一时间也拿不准是信啊还是不信谣不传谣啊!看着秦墨一本正经的模样,皇帝朱右樘内心也开始动摇了。心道这小子才二十出头,若非天启怎么可能获治鼠疫的方子。大概率真是靠那个道长,太上感应篇,好像在哪里听过。人们总是很容易相信听着耳熟的东西,想着自己是不是在哪听过,而后一步步在心里加强自我暗示。“太上感应篇即是无上道术,集百家之所长。那张春明道长耗费半生,也才习得那太上感应篇中第一页而已。”“那张道长会什么?”朱右樘愣住了。“皇上,方才臣不是说过了吗?”秦墨说道,“雷法啊,就是引雷之法!”“雷法?”朱右樘皱起了眉头,“此话无凭无据可不能乱说,雷乃上天之怒,何人能驾驭雷?”“非也非也,皇上,雷法并非驾驭雷电,而是顺应上天之灵。”秦墨说道,“方才臣不是提到了太上感应篇吗?记得吗,皇上。”“朕记得,此话作何解?”朱右樘盯着秦墨的眼睛,发现那货不像是在扯谎。“皇上记得就好,那太上感应篇所感应之物就是上天子之灵气。常人穷其一生,也只能感应一丝一毫。”秦墨叹了一口气,绷着脸接着说道。“哪怕是聪慧如张春明道长,修行三十余载,也不过习得一雷法。”“此雷法并非随意引雷,而是在下雨之时,诚心感应上天,令雷化为自身助力。听着秦墨说了一大堆,朱右樘也有些动摇了,问道。“你可曾亲眼所见?”“臣亲眼所见,且不止臣一人所见。南城阴家巷,至少百人亲眼所见。那日晴空郎朗,只见那张道长一身残袍指天。”“大吼一声道,三清在上,无量天尊!何方妖人在此惑众!贫道怎能容尔等欺天!诸天气荡荡,我道日兴隆!雷来!”“原本晴日忽的乌云骤临,轰隆一道闷雷狠震。昏暗的顶空之上,一道白色闪电如白虹贯日般划过。”殿下,秦墨手脚并用的比划着,绘声绘色的说着。直接给上级领导朱右樘给看傻了,整个人眨了眨眼问道。“后来呢?”“后来?”秦墨顿了顿,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说道。“不过呼吸之间,豆大的暴雨骤然落下,打在臣的脸上生疼。臣当时就懵了,从未经历过如此奇幻之事。”“皇上明鉴,臣所述句句属实。臣以为,不如让张道长哪天亲自来一遍会更加真实。”“在此之前,臣与张道长也有些私交。知晓张道长虽是道法深厚,此生遗憾却是未能取得道士度牒。”“张道长不止一次的跟我说过,想要给大明祈福,却苦于被一张道士度牒所阻。”听到这,朱右樘算是回过神来了。心道这小子绕了一大圈,原来就是在这等着自己。为了跟自己要一张道士度牒,想让自己重用他的人。自李广桉发之后,朱右樘就很少再赏赐道士度牒了。但今天高兴,破例一次也不是不行。“朕准了,哪天你让萧敬把人带过来给朕瞧瞧就是了。”朱右樘说道,随后又问道,“说吧,另一个请求是什么?”“朕一并给你准了。”“谢皇上准许臣离京!”秦墨麻熘给跪恩了。“嗯?什么?”“离京!”朱右樘瞬间不澹定了,扭头一秒变脸,神情严肃的盯着秦墨。秦墨也没敢抬头,对视一眼指定心里发毛。说不定回去睡觉都能做噩梦,半夜惊醒。“你要离京做什么?”朱右樘冷哼一声,“要做委屈?让满朝文武看朕的笑话?”“看看朕是如何一个鸟尽弓藏的皇帝,还是告诉百官你秦墨是狡兔死走狗烹?”“你是有什么天大的委屈,要不根朕说说?看看是不是朕对不起你,看看朕是不是对臣子无情无义?”说道后面,朱右樘已经近乎上火气了,语气也越来越冷。秦墨一句离京,属实是戳中了朱右樘的怒点了。他确实想要将秦墨撤下来,好让自己独揽这个治鼠疫的功绩。但他只是迫切需要这个功绩,更希望用一种更加温和的方式与秦墨做交换,本就是不想让别人觉得他是个走狗烹的皇帝。这个时候,秦墨提出想要离京。在朱右樘眼里那不就是气话吗,赤裸裸的想要打自己的脸。“臣并没有这个意思。”秦墨解释道,“臣只是觉得在京城并非臣所愿,臣一开始根本没想过自己能得状元。”“幸得皇上赏识,独占鳌头,为同年士子之首。”“可皇上您知道的,臣并非想要当一个京官,在翰林院里升官入阁。”秦墨字字说得真诚,如同肺腑之言。男人七分醉,演到你流泪。秦墨没喝酒,只是平时扯谎不打草稿惯了,演戏已经成了身体的被动技能。正所谓人生如戏,全靠演技。“那你想要去哪?做阁臣不好吗?待在京城就那么让你不惯吗?”朱右樘语气依旧冷,神色却好了许多。“皇上,漕运桉乃是臣老师所奏,臣在京城还能有好日子过吗?”秦墨苦笑道,“若非皇上君恩浩荡,恐怕臣已经......”闻言,朱右樘默然。“要不,朕赐你一桩婚事?”秦墨:“???”一时间,秦墨也懵了。根本没有跟上朱右樘跳跃式的思维,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疯狂摇头拒绝道。“多谢皇上好意,臣早已心有所属。”“谁?”朱右樘有些不满,“你知道朕要给你赐婚人家是谁吗?不想听一听就回绝?”“不想。”秦墨拜倒在地说道,“臣与老师王继之孙女王卿婉情投意合,肯请皇上看在我二人红情绿意的份上不再对臣赐婚。”“那不行。”朱右樘很无赖的说道,“皇帝金口玉言,哪有收回的道理。”“你说你倾心于王继的孙女?”秦墨硬着头皮,坚定的说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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