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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朝会过后,李破也不打算再在太极殿中处理政务,回去了甘露殿准备休息半天,本来还想到后宫转一圈,可大冷天的懒得动弹,便缩在甘露殿不出去了。
可皇帝哪有闲工夫,刚用了午饭,门下侍郎封德彝便来觐见。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这人一天不见皇帝好像就有什么事没办一样,那种打定主意跟紧皇帝步伐的模样,实在让人不知该说什么好。
而且最近这厮跟中书侍郎萧禹不太对付,每次见了皇帝都要告上萧禹几状,说萧禹今天又驳回了门下省几条建言,说的话又有多难听刻薄,等等等等。
萧禹人缘不太好,封德彝与其半斤八两,只不过封德彝在名声上可就大大不如人家萧时文了。
而且萧禹好斗,封德彝滑不留手,本身两人就是性情相克,如今一个在门下,一个在中书,正是相互制衡,你涨我落的两个机构,两个人能瞧对方顺眼那才叫见了鬼呢。
封德彝日常唠叨,打算给皇帝洗脑,最好能把萧禹给贬出京师,离着越远越好。
萧禹也不含糊,每次见到皇帝都暗戳戳的说封德彝这样的人怎么能放在身边呢?皇帝的名声早晚会受其牵累,不如未雨绸缪,让他远离朝政。
看上去两人还没有结下私仇,所以就算不喜欢对方,也还给人留着余地,并不想置人于死地。
李破则觉着这种风气好像不太好,晋阳官场的气氛要和谐的多,争权夺利时手段也要温和一些,哪像萧禹和封德彝这么露骨,太丢人了。
当然了,他也知道这不好相比,晋阳官场氛围宽松是因为没有那么尖锐的利益冲突,不像长安这里,人口众多,精英荟萃,再贵重的高官也有人在死盯着你的位置,稍不留神就可能栽个跟头,头破血流是小事,丢了官位那可就难看了。
封德彝和萧禹并无私仇,他们争的其实是门下,中书的权力消涨而已,当年门下省也只是皇帝侍从们呆的地方。
可如今你再看看,门下与其他两省并列,再无高低之分,那可不是皇帝一张嘴赏赐的,而是通过多少权力斗争才夺来的。
封德彝既然来到这个位置上,那他就要为门下省张目,绝对不能让中书占了便宜和上风去,再加上身旁还有长孙顺德相帮,又能时常跟皇帝见面,实际上萧禹已经渐落下风。
当然这和李破的纵容也不无关系,门下省到底是为了让皇帝自己方便而设立的机构,依照李破的秉性,自然而然便会给予门下省更多的方便。
不然的话他也不会将长孙顺德,和封德彝都放在门下侍郎的位置上。
可封德彝想将嘴很臭,脾气更臭,而且头很硬的萧禹像李渊在时那样赶出京师去,也是不太可能了。
因为李破觉着萧禹更为可靠一些,因萧后的原因,兰陵萧氏在长安的这一支算是被他拉拢住了。
李破全了他们的脸面,也没因为他们给李渊效力而责怪排斥他们,那相比之下,萧氏自然会对皇帝更忠心一些。
而且萧禹这人虽然毛病不少,可却不结党朋,廉洁奉公,最为重要的是,他确实有执掌中书的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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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杨广甚有文才,巡幸江都时与江南文人诗书唱答,很得人们敬重,也不知是真是假。”
封德彝捋着胡子,一下就提起了精神,先是仔细的瞅了瞅皇帝的神色,心里也不知转了多少念头,才道:“传言哪里信得,江南文风鼎盛,虽三岁小儿,出口成章者亦不少见……”
说到这里,封德彝笑了起来,“能得江南文人敬重的人,除了那些文名远播的才子,怕也只有君王了……
所以传言虽然有误,却也不能说全错,尤其是当年江南佛道盛极一时,文帝嫌其奢靡,欲要禁之,杨广求情才让江南佛道得免于难,算是对江南人家有恩,在江南自然很得人心。”
李破点着头,他来到长安的时间还短,又整日里忙于军政事宜,除了偶尔到处转转,认识一下皇城内外的道路之外,也就没什么消遣了。
平日里也很少跟臣下们谈心,最主要的一个原因呢就是他底子有点薄,跟人谈谈说说怕露怯,如今人心还有些不稳当,这个时候传出去的名声就说不上是好是坏了,所以务必得谨慎一些。
封德彝就还行,这人开始时还文绉绉的,在李破面前问对了两三次之后,说话就直白的多了,不得不承认,这厮察言观色确实是一把好手。
“那你说我与杨二相比,谁又更胜一筹呢?”
封德彝心里暗道一声果然,所谓伴君如伴虎,像他这样整日里在老虎身边转悠,今天帮老虎捋捋胡须,明日里帮老虎清理一下牙齿的,那是疯狂的在生死边缘试探。
所以心理素质必须过硬,脑筋也不能慢了,不然你真以为老虎是吃素的不成?
“至尊又来难为于臣,君王之高低,有功无功,有过无过,臣又怎敢轻易置喙?而且杨广虽死,却还曾是臣之王上,于臣也有恩遇,臣又怎能肆意品评旧主?”
李破笑笑,心说你一口一个杨广的,也没见你对旧主有多敬重,不过是怕说的多了,惹的我不高兴或者传出去会惹麻烦罢了。
“前些时有人上奏中书,想要给杨广另上尊号,你认为此事该如何处置?”
这下封德彝却是不敢有什么犹豫,立即便道:“此辈当斩……不说杨广之功过,此种已有定议之事再行翻改,于至尊无益,于大唐亦无益,既然如此,提奏之人尽可斩之,以正视听。”
大义凛然了一下,接着这厮便又眨巴了几下眼睛,“不知是哪个蒙了心智,敢行此昏乱之举?若不好处置,责之即可,倒也与大局无碍。”
李破使劲的揉了揉下巴才没笑出声来,这就是自古以来非常典型的奸臣模样了吧?不是不知道事情该怎么办,可却总喜欢往里面掺和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不然他好像就很不舒服。
接着更奸的就来了,“萧时文执掌中书,竟然拿这种事来扰至尊,也不知是何居心,莫不是心怀旧主,想置至尊于不堪之地?而且……臣怎么没见到奏折,莫不是萧时文直接向至尊禀报?这有违规制吧?”
李破不耐烦的摆了摆手,你可消停一下吧,知道你们不合,也不用这么一天到晚的念叨吧?
“小事而已,去礼远众为炀,逆天虐民为炀,好大殆政为炀,离德荒国为炀,薄情寡义为炀……你瞧瞧这得多贴切,简直就是量身而制,为何要改呢?
不过杨广也并非一无是处,听说他喜欢藏书,于是长安城中人家纷纷建了藏书楼,可有此事?”
没能给萧禹扣上大帽子,封德彝稍稍遗憾了一下,可并不气馁,他就不信坏话说的多了,萧蛮子还总能安然无恙。
只是皇帝这话头转的也太快了,怎么又想起藏书楼了?俺这把年纪,心思真的有点跟不上了啊。
再者说了,怎么还跟杨广较上劲了呢?隋炀帝,确实是个不错的称呼,叫着很顺口也很解气,他把大家害的都很凄惨,尤其是虞公,多好个人,却被人乱刀斩死了。
可以说,封德彝的心中是没有忠诚二字的,他忠诚的永远是他自己以及权利本身,至于什么旧主不旧主的,只是说给外人听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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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当时藏书之风蔚为风尚,确实也始于大业年间……其中诸郡物产土俗记,区宇图志,诸州图经集等,臣皆有幸参与绘制收集……
唉,耗资巨万,靡费良多,大业之功绩,总偏虚浮华丽,后人或许喜欢,可时人之艰辛凄惨皆源于此,可叹,可悲。”
封德彝说的这些李破倒是非常赞同,无论是大运河,还是藏书,造城等等,上马的几乎都是大项目,杨广之喜好也就可见一斑了。
“观文殿中之藏书我正在让秘书监给清理出来,大致可能有十余万册之多,听说洛阳的观文殿中,藏书更胜一筹,看来杨二确乃爱书之人……”
李破赞了一声,心下却在嘀咕,收藏了这么多的书本,哪是爱书啊,肯定是有收藏癖嘛。
封德彝这次没插话,他在琢磨着皇帝说这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可不认为皇帝喜欢看书,相处了两三个月了,皇帝胸中有多少笔墨,他多少也已清楚。
差不多和李渊半斤八两,说不定还不如李渊呢,只是眼前这位皇帝的才能,可不是在读书上面。
说句不好听的话,他宁愿还在李渊治下为官,也好过在此时此地跟这位闲聊……两个多月还让他有些琢磨不透的人,实在是太危险了。
皇帝不是想让俺去管秘书监吧?这是萧蛮子进了谗言吗?封德彝又开始发挥他那独特的想象力了。
“书这东西总是要有人来读才能显其用处,就像刀剑,若不杀伤人命,也只摆设而已,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