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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些日我去成国夫人府……你应该还不晓得,成国夫人就是萧娘娘,这个不打紧,只是我在她府上看到一座藏书楼,说是李世民所留,供他府中文学馆学士们读书之用。
看上去修建的颇为精致,还有些茶舍,妓子的居所等,读书人在那里就算不读书,也应该有几分雅兴吧?
卿晓得我出身边塞,动刀枪的时候多,却没正经读过几本书,自然对这些文人雅士颇为敬慕……”
皇帝这里缓缓道来,条理看似模糊,却又有脉络可循,封德彝竖起耳朵仔细倾听,生怕漏掉了什么,一会问出问题来不好回答。
和君王在一起时就是这个样子,你得会说,同时也要懂得倾听,尤其要会体会皇帝的心情,不然还是不要在君王身边多出现为好。
“咱们这太极宫里好像也有一间宏文馆吧?”
果然问题也就随之而来了,封德彝点头,“宏文馆学士,向受众人钦敬,王通,孙伏伽,黄凤麟,崔左使等皆曾为宏文馆学士,只是天下渐乱,没人再有心思在宏文馆上花费工夫。
毕竟粉饰太平时才需锦绣文章,至尊起于边塞苦寒之地,用刀枪而争天下才是如今正道,不需妄自菲薄。
最近的一位宏文馆学士应该是颜籀吧,臣记不太清了,只是之前秘书监新来的秘书郎,薛郎中应该也是宏文馆学士,臣问过他,他和魏澹等人修订过魏史,后迁著作郎,在东都很有些名声呢。”
封德彝英雄谱背的很熟,一连串的名字从他嘴里冒出来,李破好像只知道一个薛德音,颜籀,听着耳熟,不会是颜师古吧?
大家都有两个名字,有的常说大名,有的则以字行于世,比较讨厌的是没有一定之规,也就很容易记错。
最可恶的是有些人丝毫不顾及旁人的感受,非要显示自己的与众不同,或是有学问,所以给儿女们起的名字有很多的生僻字,念出来就很困难,写的时候更是让人头疼。
“至于李世民在府中所设之文学馆,未有先例,天策上将……自然有些特异,不过都是应时而生,昙花一现而已,大可不必理会。
至尊若看谁文采斐然,礼仪周到,皆可赐之,并不需顾忌太多,毕竟只荣其身,不涉朝政,众人也不会无故阻拦。”
当然了,封德彝并不认为皇帝说这么多是因为他想给谁颁发宏文馆学士的荣衔。
果然李破笑笑道:“这个倒是不忙……只不过我看那许多藏书于宫殿之中落满灰尘,实在有些可惜。
我有意在长安建长安书院,招揽贤才入内进学,宫中的书本也就有了去处,再寻些饱学之士封宏文馆学士,可在长安书院中教授学问。
我听说国子监也荒废了很久了吧?”
封德彝听了这些有些狐疑,长安书院?教授学问?这有什么用吗?是为了选纳贤才还是想要借此扬名?
心里想着,嘴上却接的不慢,“国子监倒还开着呢,只是无人再愿送子弟入内蹉跎时光了,前几年有人上奏重整国子监,连诏令都下了,学额是三百还是四百来着,让朝臣和各家送适龄子弟入学就读。
可……李神通为至尊所败,朝野震动,再加上西北还有薛举来攻,此事也就没了下文。
其实从大业末年开始,国子监便已少人关注,至尊说荒废也无不可,毕竟天下烽烟四起,谁还想去国子监这样的地方浪费工夫呢?
至尊若想重整旗鼓,倒也容易,只是有多少人愿意送家中俊杰入学,那就不得而知了,如果迫于皇命,于是送一些不得看重的庶子入学,场面怕是有些难堪吧?”
这才是问什么答什么,再做一点延伸,其他的诸如听到的什么长安书院,宏文馆学士之类他没想好,便不加置评。
国子监无疑是这年月的最高学府,也可以说是年轻的贵族们结交友朋的专属场所,比如文帝杨坚年轻时就在国子监中就读,结交了很多的友朋,在他登基称帝的时候,是出过大力的。
到了开皇年间,杨坚为弘扬儒学,对国子也颇为重视,于是国子监迎来了一个兴盛的时期,无论国子的博士,还是官佐,不是声名远扬的大儒,文坛名家,便是有才能的官员。
他们教授出来的弟子纷纷出仕为官,反过来又助长了国子的声势,一直到大业初年来到了鼎盛阶段。
杨广在文事上的作为也是喜欢大而全,国子自然也在其中,只拿大业五年为例,那会的国子监博士的数量,是他继位前的十倍有余。
在宫廷间奔走顾问,为当时一景,因为其他皇帝都没这么干过,尤其是他在洛阳和长安都设了国子监,学员一度超过千人之数,若再给他几年,国子学员不定就有泛滥之势了。
最让人难堪的是,当杨玄感这样的家伙举起义旗,纷纷往投的人中,国子生员竟然占据了老大一部分,你说他们到底在国子中学到了什么呢?
杨广使之壮盛又是出于什么目的?恐怕脱不开邀名于世之嫌吧……当然了,这也只是杨广同志的迷之操作之一,不用太过奇怪。
国子监的来龙去脉,历史沿革,封德彝也不算太清楚,只是旁观了它的一些兴衰而已。
在这个问题上,李破明显仔细查阅过典籍,也问询过臣子,“国子监这样的地方还是应该办起来,比如说西北那些人送过来的子弟,便可先入国子中学学道理。
再有就是长安书院如果办起来,其中之翘楚尽可入国子就读,也好激励众人奋进,这人啊,不怕走的路上有多坎坷,就怕前面没了路……
就如卿之所言,天下战乱应该在这几年就要结束了,咱们也应该未雨绸缪一下,你说是不是?”
听了这些,封德彝是真的有点招架不住了,聊个天的工夫,您歇歇不成吗?抛出这么大个命题来,短时间内俺怎么能想的清楚。
“那至尊的意思是……”问了这么一句,那就说明封德彝投降了,因为他把握不住其中的重点。
而帝王想要的东西其实也就那么几样,巩固皇权,留大名于后世,为子孙后代造福,享受皇权带来的种种荣耀和便利,以及行使大权的过程。
总归不过是这些……可要注意的是,君王的乐趣和常人是完全不同的,切忌以常理来测度他们。
贤明的君王有时也会表现出昏聩暴虐的一面,昏庸的皇帝同样有时也会精明的厉害。
如果加上宇文成都的话,算起来封德彝在李破之前已经侍奉过五位君王了,如今还能活得好好的在跟第六位君王聊天,就是因为他晓得什么时候该说什么,什么时候又该做什么。
就像现在,既然把我不住皇帝的意图,那就干脆退而求其次,帮助皇帝把事情做下去就是了。
所以他侍奉,辅佐过的人都喜欢用他,因为只要你坚持,他便会不顾后果的贯彻你的意图。
李破“欣慰”的看了他一眼,“冬日里也无多少大事,你就帮朕把这件事给办了吧,先为长安书院选址,不要在皇城之内找地方,去外城……
还有就是秘书监的那些藏书,你监督整理一下,能拿出去的就都移到长安书院去,国子监要重新整饬一番,祭酒等官职要选些稳妥的人来任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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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倒也不急,瞅着明年二三月间准备妥当就好,有什么需要补充之处,你尽管和我说……不过咱们丑话说在前面,招揽贤才的事情轻重之间你我都清楚,办的好了自然是大功一件,有了差错我可要罚你的。”
大冷天的封德彝给自己找了一堆麻烦,可思前想后,这事也没什么难办的地方,甚至颇让人觉着,用一位门下侍郎来做很有些杀鸡用了牛刀的感觉。
可对于封德彝而言,既然皇帝说是大事,那他就得当大事来办,不管皇帝最终的意图为何,他都要将这些事情办下来,而且要办的聪明,不能理会错了意思。
“至尊交托之事,臣自然要尽力为之,可是……请恕臣愚钝,上有国子,下面各处人家皆有夫子,教习教导家中子弟,这长安书院又要以何立世?”
从这些话就可以看得出来,封德彝并不看好这个什么长安书院的未来,即便这是皇帝钦命建造,也很难让真正的饱学之士入内教授文章,书院中又要招收什么样的人进去读书,又是个大问题。
门阀世族中人大概兴趣寥寥,他们都有家学继承,并不需要去什么书院浪费时光,倒是国子他们要有兴趣一些,因为只要皇帝重视,他们在那里就可以结交到很多有助于他们未来仕途的友人。
所以进学是次要的目的,主要还是为了去交游的。
那么至尊建造的长安书院面对的是庶族中人?封德彝的心有力的跳动了几下,他一下便联想到了前隋的科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