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外,忽然起了一阵阴风,天色慢慢暗了下去。
四皇子朱元直紧了紧裹在身上的衣衫,望了一眼前方的殿门,吸吸鼻子道,“刘公公,咱们往前挪几步吧,起风了,说不定待会要下雨。”
刘洗仍然躬着身子,低声答道,“殿下,您知道宫里的规矩,什么人该站在何处都是有讲究的,怎能轻易逾越。”
四皇子朱元直瘪着嘴道,“这不是马上要下雨了吗?咱就往前挪两步,未雨绸缪一下子,便是父皇知道了,也不会怪罪的。”
“你是想听听大殿里都说了些什么吧!”
一个冷冷的声音在四皇子和刘洗身后响起,二皇子朱元良负着双手,昂首阔胸而来,缓缓在殿门前站定,正了正身上的青色翠竹长衫,斜眼看向朱元直道,“收起那些愚蠢的小心思,老老实实待着,就算天上下刀子你都不准挪动半步!今天老爷子脾气有些不对劲,跟这天气一样,说变就变!”
四皇子朱元直侧脸看向二皇子,皱眉道,“你怎么也来了?”
“自然是老爷子需要我来……”二皇子面无表情地说道,“昨晚宫里出了那么大的事情,京都之中流言四起,而且还牵扯到了血衣侯,我这个设宴摆酒的主人家当然要站出来说两句,否则别人还以为是我居心叵测,有了什么危险的想法呢。”
朱元直呵呵一笑,“难道你没有什么危险的想法吗?”
二皇子白了朱元直一眼,忽地想到什么,轻声道,“四弟,我知道你昨晚和血衣侯都曾离开过清风馆,不管你们去做了什么,做哥哥的提点你一句,待会进去,千万别想着说谎,也千万别死鸭子嘴硬……在这京都之内,没有什么事情能逃得过老爷子的眼睛。”
正当朱元直想要辩解几句的时候,一个小太监面色焦急地从金銮殿里退了出来,瞧见二皇子还在与四皇子闲聊,快步走到二皇子面前,催促道,“二殿下,快些进去吧,别让陛下等得太久!”
二皇子微微点了点头,意味深长地看了朱元直一眼,而后跟着小太监踏进了金銮殿内,来到大殿中央,躬身对着龙椅上的那位老父亲行礼道,“儿臣拜见父皇!”
庆帝眼神复杂地看着下方这个最有出息的孩子,淡淡道,“平身吧……今年你回来得有些早啊,书院的课业完成了吗?”
出乎殿中大臣们的意外,皇帝并没有直接了当地询问关于昨夜宴会的情况,而是关心起了二皇子的学业。
但这却在左相和右相的设想之中,也在申小甲的预料之内,因为这是情理之中的事,皇帝也是孩子的父亲,并非真的就是孤家寡人。
二皇子似乎也猜到了这种情景,脸上没有什么受宠若惊的神色,语气平淡地答道,“儿臣之前听闻父皇在白马关遇到了些许麻烦,所以便向书院请了几日的假期,本想赶往白马关救援,半途中却又收到了战事捷报,索性便返回京都等着父皇召见,待说上几句家常话,再返回书院继续完成课业。”
庆帝轻轻噢了一声,“原来如此,你倒是有心了,只可惜用错了心思,即便朕真的身陷囹圄,你一个书生又能帮上什么忙,不如安心待在书院,多读几本圣贤书……不过,既然已经回来了,那就等到中秋之后再走吧。”
二皇子愣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面色平静地颔首答了一个字,“是。”
庆帝瞥了满脸急不可耐的晁牙一眼,终于想起了自己召见二皇子的目的,咳了两声,不紧不慢地问道,“听说你昨夜在清风馆设宴摆酒,广邀群朋,可有此事?”
二皇子用眼睛的余光扫了晁牙一下,又瞧了左相一眼,声音平缓地答道,“确有此事。”
“为何突然宴请那么多人在清风馆喝酒,是朕给你的银子花不完?还是太无聊了?”
“都不是……父皇每月拨给儿臣的银钱虽然不少,却也不是多到花不完的地步。儿臣平日最喜清净,若是真的无聊,反而自得其乐,怎会大宴亲朋?昨夜儿臣之所以花大本钱包下清风馆,是为了做个和事佬,处理一点小纷争。”
“什么纷争?”
“宫中编撰安乃晋之子与血衣侯的小冲突。”
庆帝偏了偏脑袋,好奇道,“他俩何时起过冲突?”
左相魏长更适时地站了出来,解释道,“神捕大赛那日,臣在醉仙居内亲眼见到血衣侯打得安家公子屁滚尿流,抱头鼠窜!”
庆帝扭头看向申小甲,似笑非笑道,“是这样吗?血衣侯竟在众目睽睽之下,对朝廷命官的家眷大打出手?”
申小甲当即叫屈道,“当然不是这样,臣虽不是读书人,却也知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道理,怎会如此横行霸道……”将那日的前因后果讲了一遍,长长地叹了口气,“正所谓树欲静而风不止,若是可以,臣也想做一名安安静静的美男子,但别人已经欺负到头上来了,为了不堕我大庆武将的名头,臣只好露了一小手……”
晁牙冷笑一声,忽然道,“你才当了几天的将军啊,就这么有集体荣誉感了?”
申小甲梗着脖子道,“就算只是做了一天,一个时辰,一刻钟的将军,那也得有我大庆将军该有的气魄和风范!”
庆帝漠然地嗯了一声,“如此这般,倒也正常,那便罢了……咱们说回正题吧,既然是和头酒,那昨夜血衣侯和安乃晋家的小子也在清风馆咯?”
大臣们没有想到皇帝会将这事儿高高拿起,又轻轻的放下,一时之间都摸不准皇帝的心意,谁也不敢胡乱搭话。
二皇子扫了一眼那些昨夜自家子弟曾去过清风馆的大臣,嘴角浮起一丝轻蔑的笑意,低声答道,“血衣侯和安建章公子自然也是在的,而且昨夜他俩之间又发生了一点点不愉快,许多京都的才子书生都可以作证!”
庆帝顿时来了兴致,追问道,“他们二人之间又发生了什么不愉快?”
二皇子言简意赅地将清风馆内亭下作对的事情说了一遍,既没有添油加醋,也没有遮遮掩掩,最后不紧不慢地补充了一句,“安建章公子必然是很不愉快,但血衣侯多半是愉快的,所以二者中和,昨夜发生的只是一点点不愉快。”
庆帝唇角不经意间微微拱起了一个弧度,抬起右手,点指申小甲几下,训斥道,“粗鲁!不是动手,就是动脚,你这样怎么配做谦谦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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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小甲嘿嘿一笑,俯首道,“臣本来就不想做什么谦谦的君子,更愿意做一个赤胆忠心的小人!”
左相冷哼一声,讥讽道,“一个意欲行刺的贼子也敢说什么赤胆忠心,真是滑稽!”扭转身子,满脸肃容地看向二皇子,“殿下,老臣有几个问题想要向您请教请教……”
二皇子谦和地说道,“左相有什么想问的尽管直说,元良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左相微微点了点头,“敢问殿下,昨夜宴会何时结束的?”
“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在安公子落水之后,我与其他宾客小酌了几杯,渐而酒意微醺,实在有些困乏,便去园子后面的厢房休息了。”
“那安家公子落水之后,血衣侯还在清风馆内吗?”
“应该在的。”
“应该?”
“安公子落水之后,血衣侯便去如厕了,而他那把火刀彼时还钉在园中的石头上,所以血衣侯那会儿应该还未离去。”
“那他之后有没有再出现过?”
“不知道,我离开园子去歇息时,血衣侯还未回来。”
左相微微一笑,抚着胡须道,“也就是说,自从安建章落水之后,便无人得知血衣侯的去向……我可以这么理解吗,殿下?”
二皇子认真地想了想,微微摇摇头道,“这个我无法给你确切的答案,因为血衣侯是和四弟一起来清风馆的,之后也是四弟一直陪在血衣侯身侧,所以若是他们在我歇息之后一同离去,到别的地方喝酒解闷也是有可能的。”
左相轻笑道,“也有可能是血衣侯就在那时谋害了馆中一名仆从,换了一身衣衫,然后爬进了皇宫……”
二皇子抿了抿嘴唇道,“一切皆有可能……因为在安公子落水之后,也没有人见过我四弟再出现。”
庆帝故作一脸诧异地问道,“这里面还有老四的事情?”
就在二皇子准备继续解释几句之时,晁牙忽而抱起拳头,高声道,“真相即将浮出水面……臣敢请陛下召见四皇子殿下前来当面对质!”
庆帝转而看向申小甲,嘴角含着莫名的笑意道,“血衣侯以为如何?要不要我现在将老四叫进来问一问?”
申小甲埋头答道,“臣问心无愧,但凭陛下做主!”
庆帝斜倚着龙椅,对旁边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不轻不重道,“那就叫老四也进来凑个热闹吧,左右他已经在外面候着了,早进来晚进来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