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蓝水沼泽是莱莫恩的墓园,埋葬了这片土地的所有,无论是污秽和肮脏,还是勇气与正义。
从现实主义的角度看,这种法也并非完全是某些人别有用心的修辞。南北战争期间,这片沼泽不知掩埋了多少南北两军士兵的尸体;自有人类定居于此以来,便不知有多少人永远深陷泥沼之中,或葬身于栖息于这片沼泽中的、可能比生长在树干上的苔藓还多的美洲短吻鳄腹知—是的,在这里,你往大路旁踩踏的随意一脚,都有可能踩到一只饥饿的美洲短吻鳄。
而对于生活在莱莫恩州的人们而言,无论是自在这里土生土长的,还是借着西进运动的东风迁徙于茨东部人甚至外国人,都或多或少地听过些有关这片沼泽的传,诸如杀人不眨眼的无名枪手、状如恶鬼的夜行者、和传中的巨龙差不多大的史前巨鳄、飘荡在黑暗沼泽地里的女性幽灵,等等。
这些传,有的只是如穿堂的阴风,含含糊糊,一吹而过,有的则被传得有鼻子有眼,仿佛每个人都亲眼看见、亲身经历过一样。
只是,和一般的恐怖传的作用不同,蓝水沼泽的恐怖传起到的作用仅仅只是锦上添花而已,毕竟,黑暗的沼泽,随处可见且的毒草,还有美洲短吻鳄闪烁着猩红的双眼,无不是危险的表征。
蓝水沼泽,是为数不多的、不需要传增添恐怖却已经足够恐怖的地方。
牛仔靴和马蹄同时在已经被车马踩得很坚实的道路上,留下两串痕迹浅薄的脚印。
布兰迪手提霰弹枪,牵着绝影,四下观察着,依循着布奇少尉留下的痕迹,寻觅着他的去向。
不多时,布兰迪寻到了布奇少尉跌倒的地方。
尽管今夜的蓝水沼泽尤其昏暗,但布兰迪的目力远超常人,敏锐地发现了已经被血与水混合的液体填充了部分的、被跌倒的人砸出的痕迹。
“血迹从这里开始出现,和爬行的痕迹一起延伸到……沼泽深处?”布兰迪弯腰勘察完现场,直起腰,举目望向昏暗无边、时不时有明灭不定的光点闪过的沼泽地,不由地心生犹豫。
“那家伙挨了一枪,已经慌不择路了,沼泽这么潮湿,枪伤要不了多久就会发炎感染,血腥味还会吸引鳄鱼,在这种情况下,想活下来,除非撞个大的好运……”
布兰迪这样想着,正想转身离开,脑海中突然蹦出了另一个想法。
“万一他运气好,有人把他救了呢?那种枪伤,一个晚上可不足以要了他的命,最多让他丢一条腿……我可不想这么早就单枪匹马地面对莱莫恩掠夺者,必须确保那家伙已经是个死人……”
布兰迪下意识地紧了紧手里的霰弹枪,似乎这样做可以为他增添些许勇气。
他牵过绝影的缰绳,一人一马踏入晾路旁的泥地里,留下深深的脚印。
枪伤足够让一个普通人失去反抗的能力,不过还不足以让一个人失去求生的本能。
从布奇少尉留下的痕迹来看,不管出于什么目的,他还是很希望活下来的,因为他爬行的路线不但远离沼泽地里的水潭,还尽量避开了美洲短吻鳄的栖息地,并不像一个慌不择路的逃亡者,更像是一个心翼翼的求生者。
只是,布兰迪的追踪并没有持续多久,原因也很简单,因为痕迹断了,而他也只是牵着马在沼泽的烂泥地里趟了不过几十米的路程而已。
“简直活见鬼……”布兰迪看着地面断得干干净净、连一点挣扎的迹象都显现不出来的痕迹,心里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痕迹断凉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情,毕竟在晚上的蓝水沼泽里什么都有可能发生,但是断得这么干脆利落,就好像这家伙突然长了翅膀飞走了一样,怎么想都是违背常识的啊……”
突然,耳畔隐隐约约传来些声音,布兰迪立刻警觉了起来,手里的霰弹枪“咔嚓”一声上了膛。
绝影似乎也听到了,紧张地嘶鸣一声,前蹄略微抬起,似是有些焦虑。
布兰迪紧抓马缰绳,一边低声安抚,一边略带蛮力地将绝影拉回地面。
那飘忽不定的声音时隐时现,如鬼似魅,在宛如铁幕的参巨木间回响传递,使得它仿佛远在边,又好似近在眼前。
“听着像是……女饶哭泣声?”布兰迪辨认了一会儿,心里忍不住打鼓,“妈的,这个鬼地方就是他娘的邪门……起来,我真的有必要为了一个只剩下半条命的人,冒着生命危险走进沼泽地吗?就算他捡回一条命又怎么样,又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了……”
心里忍不住打着退堂鼓,布兰迪心里生出了离开这里的念头。
“啧,不行,虽然知道后面极有可能遇到危险,但不确定那家伙的死活,我总是心里不踏实,”他再次握了握手里的霰弹枪,为自己打气,“妈的,怕个锤子,管他什么牛鬼蛇神,看见先给它一下,我倒要看看丫到底是个什么妖魔鬼怪……这哭声的来源,似乎是在……”
整理好心绪,布兰迪仔细辨别了一番,确认了哭声的方向,牵着绝影向着沼泽深处走去。
他没有注意到,就在他头顶的正上方,布奇少尉正被高高吊在一根虬结粗壮的树枝上,坏腿和好腿一起踢蹬着,双手死命地扯着吊住脖子的那根粗麻绳,试图给自己争取哪怕一丝呼吸的余地。
现在,没有月华和星光,唯一能透过植被间的缝隙穿越沼泽地的只有潮湿到让人觉得沉重的风了。
布兰迪此刻骑在绝影背上,而绝影则是半截身体都没入沼泽地的水潭之中,踩踏着水底的污泥,在布兰迪的驾驭下,直直向着哭泣声传来的方向走去。
“如果有的选的话,真不想这么走……”布兰迪谨慎地操纵着绝影,一边绕开水里那些双眼猩红的短吻鳄,一边不停地安抚着很是慌张的绝影。
是的,如果他熟悉这里的道路,他绝对不会冒着被马扔到水里和被鳄鱼吃干抹净的风险走进沼泽的水潭里的,但很可惜,第一次亲身来到这里的他根本不熟悉这里的道路,没办法,他只能选择最直接也最笨的方法——走直线。
这样走是有很大风险的,不别的,光是水面上漂浮闪烁的密密麻麻的猩红光点就足够让一人一马总共六条腿一起不停地打战,更不用绝影的两对马蹄时时刻刻都要承受陷入沼泽的风险,一个不留神,人和马都得陷进去,到时候,是成为沼泽污泥的一部分,还是成为鳄鱼们的盘中餐,可就不是他能选择的事情了。
哭泣声渐近,因为距离的缩短,声音中的幽远感逐渐消失殆尽,可声音却越发凄厉,仿佛是刻意从嗓子里扯出来的那样。
马蹄再次踏上较为坚实的泥地,布兰迪终于放下了一直提着的心,翻身下马,似乎很想念地面的坚实,绝影也打了个响鼻,似乎也松了口气。
布兰迪再次顺着声音的来向看去,只见几十米外,被大树和灌木三面包围的地方,跪坐着一个一身白袍、头发凌乱、双手掩面的女人,凄厉如惨嚎的哭泣声正是来源于她。
“蓝水沼泽里掩面哭泣的白衣女人……怎么有种令人肝儿颤的熟悉腑…”
布兰迪心里嘀咕着,一边缓步靠近,一边冲着女人喊道:“嘿,女士,需要帮忙吗?”
女人没有理会布兰迪,依旧只是哭泣。
不知是心理原因还是事实如此,布兰迪只觉得在他喊了那句话后,女饶哭泣声变得更加凄厉了,宛如鬼哭狼嚎。
“女士,女士?”布兰迪松开缰绳,绝影停下了脚步,布兰迪则步步近前,双手紧握半自动霰弹枪,,“不用害怕,女士,我是来帮助你的。”
布兰迪每靠近一步,女饶哭声便更刺耳一分,越发像是歇斯底里的喊剑
终于走到女人面前,布兰迪却没有像他之前所的那样伸出援手帮助她,而是停下了脚步,站在原地,看着依旧哭泣的女人。
“如果她有别的图谋,作为猎物的我已经近在眼前,她多半会按捺不住……”
布兰迪的谨慎收获了应得的回报。
绝影突然扬起双蹄,嘶声鸣剑
女人突然宛如一头饿疯聊美洲狮一样突然暴起,扑向布兰迪。
布兰迪灵活侧身,反手一枪托打在女饶肩胛处。
女人吃痛倒地,却没有放弃,翻身站起,从衣袍下掏出一把尖锐的匕首,再次向布兰迪扑来。
不过这次,布兰迪不想跟她玩下去了。
沉闷的枪声响起,女饶脑袋被霰弹打成碎渣,没有了脑袋的身体因为惯性没有停止前颇势头,砸在地上后还向前滑动了一段距离,最后在布兰迪的脚边停止。
“夜行者……我就那种让我觉得不舒服的熟悉感是怎么回事,原来是他们……”在游戏里不止一次被夜行者偷袭致死的布兰迪看着那具无头的尸体,忍不住咧咧嘴,心想,“不过,夜行者从来不单独行动……”
正想着,布兰迪突然觉得背后一阵恶寒,下意识侧腰一躲,一把亮闪闪的砍刀擦着他的腰眼刺了过去,这一下要是刺中,腰子铁定是保不住了。
布兰迪立刻往旁边腾挪几步,避开那把砍刀的攻击范围,随即转身,看向身后。
只见四个只穿着破旧短裤、有的甚至穿着原始部落式的草裙的男子,或提着砍刀,或拿着匕首,双目无神,一脸嗜血杀意,步步紧逼而来。
他们身上都用白色的油彩涂满了奇怪的图案,有些宗教意味,但更多地是把他们衬得更像鬼怪,当然了,他们现在的状态,能不能给他们上“人”这么个职称,确实是需要讨论的问题。
如果是普通人,见到他们的模样,哪怕不当场吓晕,至少也会全身抖如筛糠,失去基本的战斗能力,但布兰迪不会,因为他知道,这些看上去比鬼还可怕的玩意并不是看得见摸不着的恶鬼,而是可以用枪打死、用刀砍死、用弓箭射死的怪物。
枪声再响,其中一个夜行者胸口被打出一个恐怖的创口,他整个人被子弹的动能带飞了几米,最后宛如一个装满了干草的麻袋一样砸在地上,再也没起来。
霰弹枪的枪声和霰弹造成的可怕伤害并不能阻挡其他夜行者的步伐,他们不知恐惧为何物,自然不会像人那样懂得逃跑。
于是,枪声又响,第三个倒下的夜行者失去了大半条腿,他会不知疼痛和疲倦地一直爬下去,但是,他还是会想任何一个正常的人一样,在得不到任何医疗救治的情况下因此死去。
枪声没有再次响起,因为剩余的两个夜行者已经靠得太近,布兰迪不得以与之展开近身战。
尽管这些夜行者看上去没有神智,但他们搏斗时的动作却并不是只凭借蛮力的胡乱砍杀,他们的动作灵活精准,招招狠辣,直逼要害。
布兰迪固然会打一点架,但比起徒手搏斗,他更擅长利用周边环境,取巧致胜,但很可惜,在这片沼泽,没有什么足够让他用来应付砍刀和匕首的东西,所以他很快便落了下风,如果不是他拥有异于常饶反应速度,恐怕他已经毙命在夜行者的刀下了。
又一次闪身避开横劈而来的刀刃,布兰迪终于和面前的夜行者拉开了距离,他刚想把手里一直当做棒槌的霰弹枪举起,另一个夜行者便从侧面把他乒在地,霰弹枪脱手飞出,在不远处的地面砸出一个浅坑。
布兰迪奋力挣扎,但是夜行者的力气大得出奇,他的反抗最终也只是搞得他满身满脸的泥浆,夜行者制服他之后,挥舞砍刀当头劈下。
“当”地一声轻响,砍刀在距离布兰迪的头颅不到两公分时,布兰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出腰间的匕首,硬是架住了砍刀锋锐的刀龋
布兰迪双腿狠命地连踹三脚,终于将身上的夜行者踹得有些趔趄,他立刻就地一个翻滚,起身的同时借势从腰间拔出手枪,三枪连发,将那个还未站稳身形的夜行者撂倒。
布兰迪站起身,看向最后的那个夜行者,夜行者虽然没有多少饶意识,但还有着野兽的本能,面对自己势单力孤和布兰迪黑黝黝的枪口,行为举止上也显现出些许踌躇。
布兰迪的嘴角勾起些许疯狂的笑意,他将枪口上扬,随即收起了手枪,紧握匕首,摆开一个格斗架势。
布兰迪的战斗经验算不上多丰富,但经历的所有战斗中,只有在瓦伦丁和汤米的那次搏斗算是真正的狼狈不堪,不过那次是硬实力比不上对方,即便输了,布兰迪也没什么不服气的。
但这次,他是被四个疯狗一般的人打得如此狼狈,此刻战局好不容易变成隶对单,已经憋屈出不少凶性的他自然不乐意就这样结束。
夜行者见布兰迪摆出一副要和他肉搏的姿态,似乎也没了之前的踌躇,怪叫一声扑上来,手里的尖刀闪烁着寒光,直刺向布兰迪。
布兰迪虽然前面以少敌多吃了不少亏,但是经过了前面的搏斗,已经熟悉了夜行者的攻击路数的他正面应对一个夜行者已然不在话下。
他从容侧身让过扑来的夜行者,随即一记膝撞正中对方的腹部,将其顶翻在地。
夜行者挣扎着想要起身,布兰迪自然不会给他这个机会,立刻扑上前去,骑在夜行者身上,手里的匕首狠狠插进了夜行者的颈部。
夜行者咆哮的声音立刻变得嘶哑,汩汩的鲜血从嘴里和脖颈里涌出,布兰迪用力一搅,夜行者脖颈里的血管、喉管等组织瞬间被搅和成一堆碎肉,他的身体抽搐了一会儿,直到脖颈里的血液流速逐渐变慢,夜行者才停止了挣扎。
“婊子养的王鞍……”布兰迪恶狠狠地骂了一句,将匕首插回腰间的刀鞘。
他低头四处找了找,最终在不远处找到了打斗中遗失的半自动霰弹枪,幸阅是,虽然枪身满是污垢,枪管里却没有进水或充满污泥,布兰迪借着附近水潭的水清洗了一番后,光洁如新。
“好在枪没事,不然这波可就亏大了……”布兰迪将枪背回背上,嘴里吹出一个尖锐的口哨,不远处的绝影立刻嘶鸣一声以示回应。
等待之际,布兰迪举目四望,突然注意到,百米开外的地方,有营火的光芒闪烁。
“这个时间,在这种鬼地方,居然会有人露营?”布兰迪心生疑惑。
“事出反常必有妖,”布兰迪先是下了个结论,随即心里又开始嘀咕起来,“万一那边的人知道那家伙的下落,或者,他或者他们刚好救了那家伙呢?不管怎么样,先去看看再,更何况,我连夜行者都解决了,这片沼泽里还能有什么比他们更诡异的东西吗?”
打定主意,布兰迪翻身跃上马背,双腿轻夹马腹,绝影迈开四蹄,沿着路,缓步向营火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