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们,中午好,下面又到了《文苑芳华》时间,我是播音员1营1连袁艺。今天为大家播送的是3营19连韩笑同学的投稿,散文诗《在青春的沙场上》……”
午后的骄阳炙烤着训练场,从食堂出来的同学们三三两两地走向洗手池。
洗刷过饭盒,啃着西瓜向宿舍漫步走去,刚入学的同学们才不会去欣赏那个每天中午都会“叽里呱啦”的大喇叭------那不过只是宣告着午休时间到了。
但总有一天她们也会怀念,那个时候的你我是多么容易满足,只要想想在下午3点钟训练哨声响起之前还可以美美地睡上一个大午觉,心里就已经满满的都是幸福。
“……在青春的沙场上,你看那挺拔的白杨,我不过是其中的一棵;在青春的沙场上,你看那堆砌的石子,我不过是其中的一颗;在青春的沙场上,我是那高悬的铁索,也是那滚烫的弹壳;在青春的沙场上,我们挥斥方遒,荡气如歌。……”
阳光闪耀在营房的旧窗上,老槐树上绑着的一对喇叭里,当磁性男声温柔地朗诵出最后一行诗歌,营房里起伏的呼吸早已荡漾如白色沙滩上的浪花,均匀而富有韵律。
小逸悄悄爬下了床,提上鞋子,拿起笛子,轻盈地走了出去。在如此安宁的夏日午后,她不是唯一一个睡不着觉的人。
19连连部那间平房里,又一张草纸被“哧啦”一声愤愤地扯了下来,揉成团扔在地上。
韩笑已经数不清这是他一中午之内扔掉的第几个纸团,每一个上面都画满了音符。谱架上展开的手稿上,手写的一行花体字母“adagioingminor”漂亮得让人妒嫉,吉他solo段的“郎豕作”三个字也从没像现在这样碍眼,它简直就是在嘲笑自己。
羞怒冲顶,韩笑一下子抓起了那本手稿,撕碎它!------不,只是那么一想,韩笑的心就像被刀子划开一样难受。
他轻轻抚摸着手稿,那上面每一滴墨水都是他的心泪,怎么舍得……
猛地,他把手稿戳在谱架上,一把抱起电吉他,把音量拧到了最大,“嗡----!”第一个音符便让两台音箱如决堤洪水般咆哮起来,这点燃了他的野性,只见手指在品间眼花缭乱地跳跃,演奏的速度早已超过了谱上标记的两倍。
粗鲁的电声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要温柔过,现在它更是变成了战马的嘶叫,越来越亢奋、越来越铿锵!直至震颤的钢弦上燃烧出妒嫉的火焰……
镗!e弦应声抽断,山洪般的电声骤然停息,只剩下音箱还泛着余鸣,俨然两座硝烟未尽的炮膛……
“干----!老子写不出来还弹不出来吗!!”
情绪失控的韩笑仰头呐喊,瘫坐在了椅子上。他双手捂着脸,不知道自己的内心为什么会突然如此狂乱,直到------
“酒泉?”
一个甜美的声音在背后唤来,韩笑蓦地回头,少年懵懂又跃上了脸颊:“张羽?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你……都已经两天没来小卖部买东西了……哦,我听到你还在排练,大热天的,渴了吧?给……”
留着一头齐耳短发的女孩腼腆一笑,脸蛋上就显出了一点点可爱的婴儿肥。
韩笑赶紧把吉他放到了一边,起身道:“这怎么好意思,你卖一瓶矿泉水本来也挣不了多少钱……”
女孩一手背在身后,俏皮地把水递了过来,“没事没事,你每天花两倍的价钱买水,说一瓶送我,我也非常不好意思的……今天算是我还给你的吧。”
韩笑赶紧双手去接:“你跑出来,能行吗?”
“唔……中午没什么人买东西,老板不会介意的……”
“那你每天来还一瓶吧?”
此话出口,两人都笑得有些尴尬,女孩拘谨地在背后抠着手指,隐约可见绯红爬上了那双圆圆的脸蛋。
韩笑挠挠头,拉过来一把椅子,热情地招呼:“来来来,快坐吧。”
“不了,我要回去了,再见!”女孩挥手笑道,依然是回避的眼神。
“喂你给我留个手机号码吧?……qq也行啊喂,喂!”
韩笑追出了连部,可眼前那加快的步伐显然是不希望被追上,他于是只好识趣地停下来,目送着这个同龄却不同命运的女孩快步穿过操场,走向不起眼的角落里那间小卖部。
即便光天化日,她也走得悄无声息,因为她不想也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她知道不论是这座城市还是城市里的人,全都不属于她;就好比漂泊在诺大城市里的一片树叶,也会期待着路边的偶遇,却害怕被捡拾起来,丢进垃圾桶。
“我的家在陕西咸阳,13岁就随父亲到这里来打工了……”
韩笑回忆着那次腼腆的初识,直到悠扬的笛声把他的思绪拉回现实,才收敛了痴笑。
笛声柔美得如此纯粹,自我陶醉得甚至有些不食人间烟火,这让韩笑心中刚刚亮堂起来的天空再次阴郁。他终于还是拗不过心头的踞蹐,寻声找去了7连的连部。
推开门之前,他站在台阶上深呼吸了一大口气,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如常:“这个,不是我们排练的那首曲子吗?”
“韩笑?你也没睡午觉啊?”
银质笛头诧异地从唇边滑落,秀气的眉梢扬起,小逸的视线越过了雕花般的五线谱:“过两天要演出了,可我还没有准备好呢……是不是吵到你们了?”
“哦,怎么会。你这是在准备……闭团文艺汇演?”
小逸摇头:“我们学校的新生音乐会。”
“咻呵,我就说嘛,你们艺大附中的才不会把区区一个闭团式上的文艺汇演看在眼里。”
看着愣在那里不知如何接招的小逸,韩笑这才回味出刚才那句话里酸酸的味道,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哦,那什么,我也在那边练习呢。刚才听见你在练albinoni,我拿了这张cd给你,需要的话你可以……呃,听一下?也许会有帮助,呵呵……”
“啊!谢谢!”惊喜地接过了cd之后,小逸又扬着小脸:“不过,你们不是也在排练这首,不用了吗?”
韩笑只觉得被小逸看得浑身都不自然,于是他赶紧避开了视线:“呃,我们啊,都练得差不多了,不用担心……噢对,听说你们还要自己准备伴奏?”
“是的,不过班长说会帮我们去找的。”
“嗨呀!还去找什么,野狼分分钟就能搞定的事情,交给我们吧!”
“哈啊?!”小逸晶莹透亮的瞳孔中闪着动人的光。
野狼……是的,新生报到的那天,女生们就是这样叫他的。郎豕学长应该是人缘很不错,干净利落的外在,才华出众的内在,这都可以成为他玩世不恭的资本,可是他却并没有表现出一点令人讨厌的言行……“徒生得一副好皮囊,肚子里实在是个顽劣种”……“喜欢那种公子哥的八成都是心智还不成熟的小女生”……为什么她们会那样说他?
·
“我说同学们啊,我们练的可是柴科夫斯基的《尤金·奥涅金》,不是什么生日快乐歌啊,很难的!拜托你们都走点儿心好不好?这个样子怎么参加比赛……上次布置的作业都谁回去好好练习了?举手我看看!……”
郎豕的耳朵根此刻正一阵阵地发烫,他早已在钢琴前坐不住了,暗自抱怨戴教授已经把他晒在一边一个多小时,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今天单独排练乐队算了!
正当百无聊赖之时,手机在琴键上光芒闪耀,郎豕抓起手机,从谱本上面探出头来偷偷看了一眼,还好,戴教授正气得大步迈下指挥台,握住了小提琴首席的琴弓……但他却突然扭过头来:“郎豕!你小子也别在那闲待着,好好背谱子,听见没有?!”
郎豕堆笑点头。
“喂,我不是说过了不要在我排练的时候打电话过来,老顽童一生气真的不让我再去给你们排练了!”
“野狼,你帮我做一首《adagioingminor》的伴奏吧?我……”
“没空。”
“喂,喂!……喂?”
电话那头的韩笑当然听得出郎豕是故意压低了声音,却还是忍不住又拨了过去。
郎豕受不了他的死缠烂打,终于又按下了接听键:“你到底在搞什么鬼?排练的时候不好好来排练,现在找我要伴奏带啊!”
“喂喂别激动!听我说,不是我自己用,是给小逸。她们新生音乐会要准备伴奏,我跟她说这点小事对我们来说根本不在话下,而且……我已经答应她了。”
“好啊,既然答应她了,那你就好好给她做吧。给我打电话做什么,我又没答应,关我什么事!”
“喂喂,喂!……”
韩笑努力让自己平静地挂掉电话,深吸一口气,换上微笑的面容:“他那边信号不太好,不过不用担心。”
“他亲自为我做伴奏吗?”小逸难掩激动的心情。
“对啊,放心吧!”
“谢谢!!”
小逸把满心的期待紧紧地攥在了手里,眼帘笑弯成两道彩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