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小逸,你现在安全了,不哭了,啊!”
郎豕小心翼翼,试探着将双臂微微收拢,笨拙地实习着安慰一个女孩子的方法。
“到底出什么事了,你快告诉我?”
也许是意识到自己有点失态,又或许是意识到郎豕可能会追问她去南屿镇的真实目的,那是她心中挥之不去的阴霾,关于父亲和原生家庭的一切负面的东西都不能被别人知道,更何况是最不希望让他知道的那个人------郎豕!
查小逸抽噎着吞咽了几口泪水,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她轻推开郎豕的胸膛,只说了一句“现在没事了,不用担心!”便跑去了洗手间,尽管她心中还翻覆着雨后的残云。
“那个……小逸她没事吧?”
大头今晚演出得很爽,乐队很棒,观众也热情,场下刚刚有好多妹子都在向他们呼喊“爱你”,不管真的假的吧,这是他最享受的时刻。这会儿和客人互动完,大头在调音台上推起了背景音乐,才和韩笑正嘻嘻哈哈笑着从台上走下来。
韩笑没看到小逸什么时候进来的,他是见查小逸起身走向洗手间才看到她,她似乎是情绪有些低落,这让他担心。
三个人凑到一起,韩笑追问道:“小逸刚才怎么了?我看着有点不对啊?”
“啊?呵呵,谁?怎么了?”大头乐呵呵的,估计是还沉浸在刚才的演出里。
郎豕无声地摇了摇手:“她好像不大想说。”
“哎?她人呢?”大头抻着脖子,从客人和服务生之间辨认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去洗手间了。”郎豕扭头看了看,又嘱咐道:“她肯定是去整理情绪去了,一会儿她回来,咱们都别问。她不想说,咱们就当没发生什么大事,别难为她。”
“那……咱们今天的计划还……”大头犹豫地看着郎豕。
“这样,计划还照常实施。一会儿她回来,我就让梁哥关掉所有的灯,然后开小舞台东侧的射灯,我一说话,你们就开始。”郎豕看看大头,又看看韩笑,“都知道了吧?好了,去准备!”
一拍而散,分头行动。
因为晚上的演出用的是电子合成器,钢琴被搬到了舞台东侧的角落里去了,没有人注意到这会儿郎豕已经趁人不注意坐到了那架钢琴前;大头则到混音器前,把自己的手机接到了“auxin”,播放软件的界面已经调好,就等点击一下“播放”了!而韩笑则守在灯光控制开关前,远远地盯着郎豕的手势,尽管梁哥一直在他耳边絮叨说:“靠!我酒吧里这点东西早晚让你们给玩儿坏了!”
查小逸对着洗手台的镜子洗了脸,又把头绳解下,仔细清理掉夹在长发里的尘土和沙砾,用湿巾把肩膀和领口上的土渍擦拭得淡了些。
头发有些湿了,就先散着吧,查小逸把头绳扎在手腕上,又看了看镜子里的少女,直到确定自己的脸上已经看不出什么哭过的痕迹,才走出了洗手间。
砰!熄灯了,全场一片漆黑!
怎么回事?查小逸也随着客人们发出了同样疑惑的惊呼。
就在人们捉摸不定现场发生了什么情况的时候,小舞台东侧的一束聚光及时打亮,以此来告诉那些不安的心灵:这不是发生了什么意外,一切都是这样计划的!
聚光正好落在一个没人注意到的角落,落在三角钢琴和郎豕的身上。霎时间,铿锵有力的铜管乐和声从吊挂在房梁上的四台**l音箱里爆发出来,像万籁俱寂的夜空里突然绽放的礼花!紧接着,郎豕的双手高高地抬起,又重重地落下,从左边到右边,从低音到高音,双手每一次的坠落都敲击出一个充满力量的和弦。
是柴可夫斯基《第一钢琴协奏曲》!小逸微张着嘴,感到意外。
在校乐团大赛的舞台上,她第一次听到郎豕学长现场演奏的,就是这首曲子。那次,学长在台上好像突然被什么分了神,一个接一个的错音突然刺耳地炸裂在和弦里,整个音乐厅里的听众都为他捏了一把汗,查小逸更是将头死死抵在前排座椅上,紧闭着双眼、紧攥着双手为郎豕祈祷平安!
而这次,他要向她展示一个真正的、钢琴专业的学长应该是什么样子!
他在聚束的灯光里自醉地闭着眼、仰着头,双手像拥有了独立的生命,在键盘上纯熟飞舞,指尖像鹰隼飞扑猎物般迅捷而精准地触击黑白键。重音似鼓,琶音似水,行云流水之间,浮于其上的旋律在生动地歌唱。
是的,他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泡惯了酒吧的客人从没见过这样的场景,在“流行”与“现代”文化的核心地带,现场竟然响起了如此震撼的古典乐!
当所有人的目光全被郎豕牢牢地抓在手里的时刻,郎豕从钢琴凳上站起身,走上舞台中央,从立架上摘下麦克风,在《第一钢琴协奏曲》的伴奏下对着全场清晰地说:
“感谢现场的所有朋友们,希望你们的心也和我的心一样,已经砰砰跳动,你们的热情已经熊熊燃烧!此时此刻,让我们把所有最真挚、最美好的祝福都献给站在那边的女孩!查小逸,祝你:十!六!岁!生!日!快!乐------!!”
郎豕握着话筒动情高呼,早已潜到查小逸两侧的大头和韩笑同时拉响了空气礼炮,五彩的花瓣从天飘落,落在查小逸的头上、肩上、身上,突如而至的幸福将她团团包围。
如果你觉得就这样了,为查小逸十六岁生日的庆祝就到此为止了,那便是小看了郎豕和隐形之梦乐队的热情!
梁哥按下了遥控按钮,早在今晚游子酒吧开门迎客之前便已摆好在小舞台前的一排电子烟花顿时升腾而起,耀眼的火花像一幕金色的帘,将游子酒吧里映得通透明亮。
郎豕、韩笑、大头趁烟花帘燃烧之际跳上舞台,郎豕站到了电子合成器前,韩笑则抱起了他的电吉他,大头拿着鼓槌坐进了围着架子鼓的玻璃屏内。《第一钢琴协奏曲》的伴奏音乐减弱淡出,取而代之的,是隐形之梦乐队成员帅气的开场和弦音,齐刷刷,动退有力!
“摇滚版《adagioingminor》,改编自300年前的音乐家阿尔比诺尼的《g小调柔板》,送给查小逸!也送给今晚在场的所有人!”
郎豕把话筒插回立架,一把扯脱运动服外套丢向台下,双手将头发从额前捋至头后,整个人投入了摇滚乐那强有力的金属风暴里,那散发着激热体温的敞开的领口,正随着节奏摆动开阖。
韩笑在电吉他的钢弦上撒野,各种华彩的变奏型围绕着核心旋律变化莫测,飞舞的指尖令人眼花缭乱。大头一段花式即兴架子鼓之后,乐队将旋律拉回至《g小调柔板》,那融合在重金属乐里的熟悉旋律直听得人汗毛孔炸开,好似浑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已经觉醒,在贪婪地吸食空气的震颤!
跃动的人群中,查小逸双手捂着口鼻,一双泪汪汪的眼睛注视着小舞台,那上面有三个为了她而“嗨到起飞”的大男孩,正用他们自己的方式为她送上这绝无仅有的燃爆的生日祝福!
查小逸的眼中是感动的泪水,是激情的泪水,是这十六年来从未体会过的幸福的泪水……
·
再热闹的聚会也有结束的一刻。人们怀着对今晚的深刻印象散场,酒足饭饱一般,精神上获得了巨大的满足。
梁哥在路灯下锁上了游子酒吧的大门,“哗啦啦”降下卷帘,一转身指着郎豕说:“喂,你们!……这月涨薪水。”
梁哥抽动了一下嘴角,就算是祝贺了。
“yes!!”
郎豕他们转过身,高兴得蹦起。隐形之梦乐队的几个成员之间彻底消除了隔阂,郎豕推着自行车讲着今晚激动人心的场面,大头和韩笑则在滔滔不绝地邀功。
小逸从后面一把搂住郎豕和韩笑的脖子,就像个妹妹摽在两个大哥哥的肩头。刚刚游子酒吧里太热,查小逸脱下来的校服外套这会儿正拿在她手里,她学着郎豕的样子把校服外套高举在头顶挥舞不停。
四个人放声说笑着,并排走在夜深人静的街头。
轰!
轰轰!
轰------!
轰轰------!轰------!
背后突然响起一阵发动机引擎的声浪,一浪盖过一浪,像尾随而至的凶恶狼群的嚎叫。
回头看去,明晃晃的车灯在黑夜的映衬下格外刺眼。
这个钟点,还在街头如此挑衅的,除了“飙车族”就是“飞车仔”。而郎豕凭借多年混迹陈家街的经验,他敏锐地感觉到他们恐怕是“后者”!
查小逸抬手遮挡着,却仍看不清对方的来头。可在对方的照射下,她的弱势显露无遗------身材瘦小,弱不禁风,更重要的是只有她一个人背着包!
酒吧驻唱歌手有钱,特别是从那些红火的酒吧里出来的,每次都能领到一叠厚厚的现金------这是圈外人对驻唱歌手的固有印象,特别是刚刚还有梁老板“加薪水”的承诺作为佐证。
头盔的目镜遮住了脸,三辆摩托车的引擎嘶吼起来,像猎豹扑食一般直奔她的背包而来!他们笑得邪恶,像原始人一样发出呜啦啦的呼号,掠夺一个手无寸铁的女生,他们胜券在握!
锁定了猎物,摩托车发出狂躁的声响,加速冲向查小逸,她惊呆了!
一切发生的太快,郎豕他们根本来不及保护小逸,她的背包一下子便被飞车仔拽走。查小逸不松手,巨大的惯性瞬间将她带倒,摔了好几个跟头。
“查小逸!!”
大头看傻了,喊这一句的工夫,查小逸已经被摩托车拖出了几米,在他们眼前一路翻滚着才最终停下来。
“查小逸!!你要干嘛?”
“查小逸!!你疯啦?!”
这次是郎豕和韩笑大惊失色地异口同声。
因为就在他们眼前,查小逸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二话不说,直奔着摩托车的红色尾灯狂追去。她的手拼命伸向前方,声嘶力竭地喊着:“钱拿去,把包还给我!钱拿去!把书包……书包……”
扑通!
毫无征兆地,查小逸倒在了郎豕惊愕的目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