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晚,裴永义、全斌这两位朝鲜大将不过率领三万余禁军前行了数百步。
东方先后传来了火铳声,隐约的喊杀声。
裴永义和全斌期待着。
虽然没可能立即知晓战果,但是他们期望从对面明军的反应知道信息。
但是距离三四百步外,明军十分的安静,丝毫没有慌乱。
这让两人心里发慌。
如果援军大胜了,对面的明军该立即撤离,避开可能的两面夹攻,现在明军太平静了。
东方的鼓噪渐渐没了声息。
裴永义和全斌还是没有看到明军的慌乱。
‘全大人,我等该向汉阳撤离,’
裴永义第一个反应就是局势不妙。
“本将这就下令。”
全斌没有反驳,他也感觉局面不妙。
不用亲眼看到,反正直觉等不了援军了。
他们要做的就是保住麾下的军卒,这些禁军是守城的主力,他们要是覆没,汉阳城内的军卒都站不满城墙。
禁军中军旗号变幻,同时亲兵向四处飞马传令。
整个朝鲜禁军的步军大阵向后开始退却。
“可惜啊,”
孙应元叹道。
‘正是,不过,孙学士想让这位朝鲜王留下点家底,呵呵。’
李辅明无奈道。
孙相说的他们必须赞同,反驳不来。
如果想朝鲜再次称臣,还真不能赶尽杀绝,留一线才对。
再就是如果朝鲜再次称臣,可能清军不会放过,存在再次讨伐朝鲜的可能。
因此还得给朝鲜留下一些家底,否则朝鲜怎么抵抗,守城都没有兵力了。
“裴永义为何退兵,为何啊。”
李倧看到禁军再次退到护城河左近不禁勃然大怒。
说好的出击,里应外合呢。
方才攻势停滞不前一个多时辰,李倧心里就不耐烦了,以为裴永义和全斌是避战,只等援军了。
现在竟然撤回来了,真真该死。
周边的大臣面面相觑,他们大部分知道大约是事不可为了,方才禁军不是不冲击,而是冲不过去。
尤其是对方精锐的骑军无法抵挡。
“陛下,明军骑军凶猛,我军骑军抵挡不住,步军冲阵不得,因此只是牵制明军足以了。”
金鎏忙道。
听到这话,李倧脸色铁青,三万余人对上一万明军,就这。
此时东方鼓噪声大起,好像有大股人马抵达。
众人期盼的在城头登高望去。
数里外飘扬的是明人的战旗。
众人立即绝望。
接着,东边里许外的明军骑军中阵分开,大股的明人骑军涌入。
他们在禁军军阵前方百步扔下了大批的战旗,有义州边军、庆尚道、全罗道、忠清道等地援军的战旗、靠旗,铠甲。
其中就有几位统兵防御使、节制使的战旗。
每番有战旗被抛在地上,明军骑军都发出巨大的欢呼声。
明人的万胜、威武的欢呼刺激着朝鲜君臣的耳膜。
他们多么希望自己不通汉话,就不用遭受这般羞辱。
但很可惜,朝鲜贵族汉话精通。
他们看到的是明军军卒跃武扬威的举起兵器欢呼,气氛炽热。
接着好几个身穿明光铠的大将尸体被摆放在阵前,很显然是金光烈、李权宇、朴永南、崔以正等援军大将的几个。
只是不不知道是谁的。
又是尘土大起,大股明军军卒押解众多的朝鲜降卒赶到。
他们都是赤手空拳,甚至有些人连鞋都跑掉了。
形容狼狈之极,如同乞丐一般。
这些降卒都是垂头丧气的走来。
一旁的明人骑卒用马鞭驱赶,用马刀惩戒,随意的将一些走不动的朝鲜军卒砍杀。
现在不用猜想了,任谁都知道援军大败,甚至可能全军覆没。
只是一天啊,败的是如此之快,如此之惨。
和明军如雷鸣般的欢呼相反,朝鲜军上下一片死寂。
所有可能的情况中,这是最惨的情况。
从现在开始,汉阳不要指望援军吧。
李倧大喘着气,他脸色涨红,接着一口鲜血喷出,身子软倒下去。
这让朝鲜重臣慌乱之极。
有宦官急忙将李倧先搀扶到西大门的城门楼里。
金自点慌忙就要跟进。
“领议政,此时当下令撤军啊,”
李圣求吼道。
他等着血红的眼睛死死的盯着金自点。
金自点这才哦了一声,他方才已经呆滞了,这才想起必须让三万余禁军返城,否则根本守不住汉阳。
李倧昏迷,现在当然是他这个领议政下令了,而不是什么着急进入城楼去探望。
可说惊惧下,金自点已经是失职了。
城上传来退兵的锣号声。
吊桥放下,城门开启。
裴永义立即下令五军营禁军立即折返城内,朝鲜禁军和大明的形似,其实就是照着大明军制模仿的,也有禁军五军营。
全斌统领训炼营精锐戒备,掩护五军营撤离。
但是,对面的明军虽然耀武扬威,展示着军威。
却是没有追击朝鲜军。
任由朝鲜禁军撤入汉阳。
直到最后一个军卒踏过吊桥,吊桥被绞索吊起,朝鲜人才松了口气,明人没有趁机攻击太过侥幸了。
禁军大部分安然撤回了汉阳西门。
千斤闸放下,城门关闭。
但是,里应外合的解围彻底失败。
汉阳成了孤城一座。
李倧折返了皇城,太医救治后很快苏醒。
重臣都是在王城等待着召见。
...
明军则是押解着万多名战俘和两千多辆粮车折返了城西大营。
只留下了三千骑打扫战场,救治伤患,搜寻失踪军卒。
金尚贤看着以胜利之师的姿态折返的明军,他心里拔凉。
看着那些丰厚的缴获,他怎么不明白援军战败。
他心里痛骂大王不听他的建言,应当和明军讲和为先,何必落到这个局面。
水步军损失数万人,朝鲜全国才有多少军卒。
金尚贤再次来到了中军大帐前,他被军卒挡住。
却是看到大批兴高采烈的军将踏入大帐内。
过了半个时辰,金尚贤看到了军将们兴奋的离开,谈及都是大败朝鲜军的情形。
这些军将越是亢奋,金尚贤心里越是煎熬。
金尚贤跪在了大帐前久久不起。
过了一刻钟,有军卒将金尚贤引入大帐内。
孙传庭安坐大帐的桌案后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还请孙相放过朝鲜,’
金尚贤五体投地的趴伏在地上,用这种近乎屈辱的方式表示顺从。
“金大人,你确是心向大明,不过,我大军抵达后,你家大王却是接连派出所谓强军企图绞杀我大明军,丝毫没有前来拜谒天使的念头,你让本相如何放过你家王上,他心里还是意图不轨啊。”
孙传庭冷笑着。
‘孙相,我朝何尝想臣服于建奴,我王数年前出城跪拜奴酋,那是我朝鲜上下的奇耻大辱,只是没法,朝鲜小国抵挡不住建奴的攻势,就连大部分王族都被建奴俘获,只要大明能助守我国,抵挡建奴的攻势,我朝一定奉大明为主,’
金尚贤哭诉。
这时候就不要脸了,把朝鲜屈辱的往事揭开,说白了就是朝鲜挡不住建奴,而大明以往没法援助,只能降了建奴。
“德州一战,中原大军剿灭十万蛮狄,杀的建奴仓皇北走,如今大明军就是第一强军,为何不能护佑朝鲜,倒是你等王上对蛮狄很忠心嘛。”
孙传庭讥讽。
朝鲜投降建奴那天就不要脸了,现在孙传庭也不会留给朝鲜脸面,大家也别向以往般遮遮掩掩的,都不要脸算了。
不谈脸面,谈利益。
‘现下,朝鲜只有两条路,一条路请降,赔款,朝鲜军杀伤我大明军卒百姓的罪行必定要追讨,第二条路,你等可以继续顽抗,待得汉阳粮食断绝,王城陷落,我军自会入城讨要,不过,那时候就是一个玉石俱焚了,到时本相不会保证你等君臣的安全。’
孙传庭点明,抛去幻想,大明此来就是要追讨罪责的。
朝鲜王逃不了。
“还请孙相垂怜,”
金尚贤哀求。
‘金尚贤,此番不是你等反清派前来,我早就让人砍了使臣的脑袋,’
孙传庭森冷道,
“你可以折返汉阳了,告知李倧这是大明天子的决断,无法更改。”
金尚贤无奈起身。
“嗯,想来你等还不会出城投降,大约是等候建奴的援军吧,你等的信使我大明拦截了不少,既然你等还是心存侥幸,那就等下去,本相倒要看看建奴会不会管你等这些走狗,”
孙传庭讥讽道。
金尚贤掩面退下,实在是没脸继续听下去。
第二天晨时末,金尚贤折返了汉阳。
第二天,他才在大殿上见到了脸色苍白,被搀扶坐下的李倧。
“金卿,你说明人到底要如何,咳咳,”
李倧轻咳道。
‘大王,明人统帅孙传庭言称,要么开门投降,要么他攻入城中,到时候玉石俱焚。’
金尚贤跪拜道。
李倧身子一抖,真特麽悲哀。
不到十年,他两次被敌人逼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衰到极点。
也不知道是不是祖坟坏了风水。
“明人猖狂,大王决不可答应,还是等待清军的援救。”金自点怒道。
‘清军还有多长时间抵达。’
李倧看向金自点。
“这个。”
金自点无法回答具体是时间。
“最快是三月抵达。”
尹璠道,
“告急传到清国都城须近十日,清国皇帝和臣子商议还得数日,待得调集军将军卒粮秣等等,最少要月余,从清国出发抵达我朝,还得近月的光景。”
无人反驳,很正常的援救时间。
其实按照正常来讲,朝鲜能挨到那个时候。
但是,明军从海上偷袭而来,而且快速围困了汉阳,击败援军,根本没给朝鲜和清国反应的时间,简直是迅雷不及掩耳。
就是清军真的发出了援军,汉阳内的粮秣也等不到三个月以上了。
“其实我朝可以和大明议和,”
金鎏建言道。
早先不愿意议和,还想等待援军,现在都不用考虑了,时间来不及。
“看来金资政能率军击败清军喽。”
金自点讥讽道。
投靠大明,清军攻来也是无法阻挡的。
简直是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这就是朝鲜的困境,它就像一个侏儒被卷入了两个巨人的战争,却是无法自拔。
“清军攻来前我等先饿死了,金大人可以在冥界继续侍奉你的蛮狄主子。”
金鎏立即怼上。
金自点大怒,刚要暴起。
“闭嘴,都给孤闭嘴,”
李倧气喘吁吁道。
众人急忙恭立。
“崔鸣吉、金尚贤出城和那个孙传庭议和吧,就说是孤王之意,不过可以拖宕一番,看这个孙传庭是否能放一些粮车入城,毕竟大明对我朝以往是颇为优容的,”
李倧道。
崔鸣吉拱手领命。
金尚贤张了张嘴,最后还是跪下领命。
他很想说,这次大明来势汹汹,丝毫不顾及以往的情面了,最后他还是决定闭嘴。
还是让崔鸣吉感受一下吧。
“金自点,现下城内的粮秣不能坚守十日,你有何建言,”
李宗问道。
“这个,”
金自点迟疑着。
“领议政果然奸猾,不就是收集全城的粮秣坚守吗,领议政却是不说,这是要讨好谁,既然领议政另有筹算,那就由本官说出来。”
金鎏嘲讽道。
他知道金自点就不想当先建言抢粮,这会让很多大族恨之入骨。
“领议政,身为辅相,你首先要辅佐大王度过难关,而不是总是盘算自己那点利益,”
金鎏干脆掀开再说。
金自点气的脸上涨红,金鎏太特么咄咄逼人了。
‘金自点,本王命你聚拢全城的米粮,统一发放,去吧,’
李倧命道,他不会放过金自点,金自点依仗着建奴的支持十分跋扈,就是对上他这个大王也没几分敬意,李倧深恶之。
李倧只是没法反抗罢了。
金自点脸色铁青的领命,心中咒骂不停。
...
崔鸣吉、金尚贤再次来到了明军大营,求见孙传庭。
营前他们看到的是朝鲜军金光烈、李权宇等人的尸体,还有堆积如山的朝鲜军卒盔甲兵器,明军这是在夸功示威。
崔鸣吉、金尚贤盯着脚下,不愿多看,步入了大营。
“两位肯来,说明你等大王答应出降了吧。”
孙传庭笑眯眯道。
“我家大王希望双方议和,大王一向尊崇大明天子,仰慕中原上国,还望孙相准许议和。”
崔鸣吉拱手道。
“当然,我大明天子一向对朝鲜优容,当然允许议和,那就谈谈吧。”
孙传庭点了头。
崔鸣吉感觉有门,这位孙相态度不错,
“孙相,还请明军放入一些粮车,城中百姓已经开始断粮,孙相也不愿看到城中饿死诸多百姓,成人间惨剧,望孙相垂怜。”
“崔资政,你家大王是得寸进尺了,朝鲜百姓蒙难,那是你家大王的罪责,如果他不是投靠建奴,反叛天子,如何落得如此局面,百姓承受罪过,那就怨恨你等的大王吧,是他不顾忠义,反叛宗主,贪生怕死的侍奉蛮狄为主,与天子何干,”
孙传庭冷笑着一点崔鸣吉,
‘给你等一个和议的机会,那是天子怜惜百姓了,如果是本相,哪里有和议,只管杀个干干净净,’
孙传庭的话让崔鸣吉和金尚贤冷飕飕的。
这位果然是煞神,三句话不离开一个杀字。
崔鸣吉还想说什么,被孙传庭打断,
‘不要想什么以拖待变,趁机引入粮秣,绝无可能,你等回去告诉你家大王,死了心吧,给他五日时间,时候一到,再无和议,只有剿灭叛逆,’
孙传庭喝道,他立即命亲兵将两人逐出大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