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原本冰冷沉寂的营寨,眨眼间火热喧闹起来。
“啦,难不成是端了一整窝狼群?”
“阿妈,这下有肉吃了!”
“哇……亥大叔带队狩猎,出手就是厉害!”
留守的妇孺、青壮族人闻讯而至,团团围在营寨的空地上,眼前一大堆的猎物,兴奋地指手画脚,叽叽喳喳个不停,给这个寒冬的冷夜,增添了欢乐活力。
“咳咳……不敢当!”
“哪里,哪里……”
族人目光火热,纷纷交口夸赞,同安榭三人脸带尴尬之色,讪讪而笑,含糊其辞地敷衍搪塞。幸好有夜色的遮掩,众人又正值兴高采烈,根本未察觉有何异样。
远处,伫立着一座僻静的宅院,相比营寨中的其他房舍,明显宽大气派。
“噼里……啪啦……”
正中火堆正旺,新添的木柴被烧炸裂开,不时发出阵阵声响,屋子里暖和而明亮。两名老者当中而坐,年岁已高,却气度不凡,亥里简恭恭敬敬地站立一旁,眼神满含期许,而又略带忐忑。
“哼……先祖遗训,居然置之脑后,简直胆大妄为!”
大祭司知胄脸庞干枯,相比面前的亥里简,显得异常瘦削单薄,完全不似同一族人。知胄须发隐现灰白,发髻上挽插一根玉簪,乍看有些陈旧,毫不起眼,细察之下,质地做工十分精良。
“此人身为术士,万一怀有歹心,本族将有灭顶之灾,糊涂透顶!”
想到可怕之处,知胄不禁低声怒喝,眼中怒火直欲喷出。
“在下明知有违族规,自当领罚!但大祭司之言不问青红皂白,令人不敢苟同。”
大祭司虽德望声隆,深受族人拥戴,竟然疑虑恩公意图不轨,亥里简顿时忿忿不平,不关位身份的悬殊,浓眉一挑,开口高声争辩起来。
“呵呵……亥贤侄稍安勿躁。”
眼看亥里简倔劲大发,双方争执不下,了骨久笑着摆了摆手。
位居一族之长,了骨久身穿的长夹袄竟已褪色,须发花白,身躯倒是同样高大,如同铁枪般挺直,举手投足自有一股威势,令人心生敬畏。
“大祭司的句句在理。先祖立下族规,着眼部落生存繁衍大计,功在千秋,万不可掉以轻心!不过此人施恩在先,眼下命悬一线,以怨报德,绝非本族秉性。”
了骨久左右看了看,娓娓道来,两饶脸色开始渐趋缓和。
“术士之能,非肉身凡胎可担若是欲对本族不利,犯不着煞费苦心,借他人之力潜入营寨。”
一番剖析简洁明了,清晰透彻。知胄原本属族中智者,自然一点就通,也微微点零头。
“族长明鉴,一见恩公的举止貌相,绝非奸诈人!”
闻听之下,亥里简顿时喜笑颜开,连声附和,方才的不快抛之脑后。得到两位长者的授意,亥里简大踏步出门而去,着手给族人分发猎物。
“唉……若能早日打开秘宝封印,又何至于此?区区一名外来术士,就令本族好歹不分,草木皆兵,真是愧对先祖!”
空荡荡的木屋里,两名老人相对而坐,长吁短叹。兽油灯火光昏黄,吞吐摇摆不定,长长的人影映射墙壁之上,显得分外落寞孤寂。
……
“蒙颜部落”营寨的东北角,一间破败的木屋,孤零零独自坐落一隅。
“呜呜呜……”
窗棂上糊着粗糙的草纸,陈旧破烂,破洞随手用细软树枝塞住。两扇木门缝隙裂开,如蛛丝一般交错,呼呼寒风夹杂着冰雪,径直朝里猛灌。
“呼……呼……”
地上一堆柴灰早已燃尽,相距不到丈远,停放着一副简陋担架,一具身影满是血污,长久一动不动,好在气息平稳悠长。
右手一侧安放着陶制水罐,粗瓷海碗盛装着两个杂粮窝头,成人拳头大,又黑又硬,形同顽石一般,几块咸菜色呈黄褐。脚头摆放着一套靛蓝粗布夹衣,叠放整齐,置于一只干枯树墩上。
周身经脉尽断,主修功法无法运行导引,“生机丹”的药力仰仗自行渗透,起初缓慢而艰难。足足三日过后,余跃的伤势方才大有好转。
“内腑支离散乱,大半回复原位。”
“经脉、骨骼的断口裂处,缓慢开始靠拢,再有数日工夫,即可自行接上。”
“周身上下的创口看似恐怖,实则早已结疤,悄然长出了新鲜的血肉。”
康复如此顺利,除了“生机丹”的奇效,“银筋玉骨”的肉身功不可没,体修崇尚以战养战,伤势越重,激发的自愈之能便越是强大。
“咦……好生古怪!”
自行疗伤之际,余跃四肢无法动弹,形同入定,但五官之能尚存,相比以往甚至更为敏锐,某一偶然的时刻,居然有了意外的发现。
“蒙颜部落”贫瘠苦寒,灵气全无,神识本不会有任何感知。岂料,不知源自何处,隐隐一股神秘的气息,令余跃倍感舒适亲切,仿佛游子回归故里,浑身毛孔自发张开,忘情地贪婪吮吸,欢呼雀跃,欣喜异常。
“虽处俗世之地,却透着不同寻常,兴许内藏惊人隐秘!”
余跃肉身伤势已无大碍,随着神智逐步清醒,惨痛的追忆如潮水般涌来。
“轰……”
漫光华闪烁,临行前一瞬回眸,尽管未能亲睹,但彼此心有灵犀,其间饱含的无尽深意,余跃都能一一清晰感知。
娇躯被无数神通洞穿,血水横飞四溅,却不曾停下片刻,直至轰然爆丹,香消玉损,令人不忍直视,一幕幕场景在余跃脑海中闪现,无时无刻,始终萦绕不散。
悲愤、自责、痛惜……世间言辞万千,竟无一能彰显余跃的切肤之痛!
“吧达……吧达……”
精壮宽厚的胸膛急剧起伏,紧闭的眼角处,两行滚烫热泪无声流淌,木屋中漆黑冷清,阵阵刺骨寒风回旋呼啸,恰似发出呜咽之声。
自记事之日起,成年后,余跃首度痛哭落泪。
“今日生还,乃仙子以命相搏,余某哪怕苟延残喘,务必咬牙硬撑!”
七情六欲,与生俱来。撕心裂肺的伤痛,谁都不愿再予触碰,但有时尽情的释放,只为将其深埋心底。
既是如此,那就让此时的悲伤,彻底汹涌迸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