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六月徂暑长
作者:采桑掷星   挽仙桃:明朝闽南海商王最新章节     
    “我今渺茫去

    到徐州入府堂

    提金刀掠你先断颈

    我不管你是阳朝几品官

    到今旦你总得偿我命。

    准是儆戒世上人男女

    不通背盟侥幸,

    亦准是儆戒世上人男女

    相交不通背盟侥幸”

    自过了清明以来,天气逐渐赫赫炎炎,院中的枇杷、荔枝、龙眼等果树都也已长得苍翠厚密。河滩偷袭的事件之后,春生、仙桃和小七都被禁守在家不得外出,长辈也没说具体得关到什么时候,小辈们也不敢问,估计大家都在等着这件事情被淡忘,那时间要出外做些什么,彼此都觉得自然,甚至还疑惑“怎么,几时不让你们外出来着?”

    暑休以来,仙桃也好几日不上家塾了,连着也好些时候不见春生了。至于小七,上次和他们外出遇上那么一遭惊险之事,如今也罕得过来。留在仙桃这的好几本南音指套却并没拿回去,估计也是忘了。仙桃自是晨起温习功课,开始画稿、描线准备秀金仓。不一样的是,如今晨起也温起了鹤拳,扎马步,练木桩攻守躲闪,林良本身并未说什么,卓氏经过看了觉着不妥,但是见林良都并未阻止,自己并无二话。

    这天,仙桃赶在日头炙人之前练完了功夫,便懒懒瘫在绣架案板旁,翻开了小七留下的这本指套,第一篇便是这《恨王魁》。读到“提金刀掠你先断颈,我不管你是阳朝几品官,到今旦你总得偿我命”确实一并头颈后发凉,这诗词里也读过许多痴情男女,心念一系数年的故事看得已是不新鲜,这种恨杀决绝的倒是第一回见。正低头沉思琢磨着,丫鬟来报说有人拿了拜帖来见,仙桃问说那阿爷阿娘呢?丫鬟说:“因为今日初一,他俩上庙里上香,而后要去大厅那儿商量事情去。”仙桃想着那还是让客人吃着茶等等好了,正要接着读书,丫鬟凑过来说,“来人不是要见的长辈,是来找你的!”

    正说着,只见来人身着银条绿纱衫,去地仅五寸,曳曳而至。仙桃一看,是陈淑!仙桃一时间心跳快了起来,想着,那那谁该不会……陈淑笑意盈盈跨过月洞门,而后撑开荔枝树下探的枝杈的那人,正是陈挽。

    仙桃赶紧理了理自己蜜合色纱挑线穿花凤缕金拖泥裙,上身只着大红色轻纱倒也顾不上更换了。赶紧迎上去招呼说:“阿姊,你……你们怎么来了。”

    陈淑正要说话,背后的陈挽招了招手让随行的小厮拿出了精心打包的食盒,说道:“你看看,这可是公子我抓了还屠了,又精心烹制成的白蛇羹,一着急就给你送来了呢。”陈淑听了掩嘴笑,却也不忘拿扇子拍了拍阿弟肩头管教他言行了。

    仙桃一听,真是吃了一惊:“可真是百蛇羹?”

    陈挽把食盒递给旁边的仙桃丫鬟说道:“那如何能假,我们族里有人善烹此肴,我学着往羹里加了冬菇、马蹄、陈皮、冬笋、木耳、蚬鸭等切成的丝,味道清甜,解暑祛湿,正是这暑日里应季当食的。”

    仙桃仍有不解:“那……这蛇可真是你捕来的?”

    陈挽噗呲一笑:“陈公子我说过要做你护卫,把蛇蚁蟑鼠都给你除了去,你为何不信?”

    “此时你这话说得便似不真!”

    俩人正要争论下去,还是仙桃的丫鬟说话了:“小姐不如留贵客家中用午膳,老爷他们今天议事说得比较久,已经在大老爷那儿用膳了。”

    仙桃心想,河滩偷袭后好久都没得见他俩,也不知道事情前前后后如何,想着递书信,又怕落人口舌留下些什么话柄。重点是,陈氏宗族家事,自己只是无意被牵扯进来的,心里不知陈挽如何打算,是否已然有了安排,自己贸然行书,是否又过于唐突,于是,心里蜂蝶般千百个念头也只得先遮掩着。没想如今他们姊弟二人自行上门,想必是难得机会得以一叙。但是仍又担心,不知阿爷阿娘回来,会不会因为这关头见他们而恼怒。

    诶,不管了。

    自河滩之后,仙桃感觉和他们姐弟二人更亲密了一点,特别是陈挽,再不似是个顽劣轻浮少年家,至少是个和春生一样的可靠兄长,而至于陈淑,自己在家中女儿的排行已是最大,虽有锦织一直身后唤着阿姊,但是总是不觉亲***常相处也少。反倒是和陈淑,因为有着北良山那层关系,觉得犹如自家亲生阿姊一般。

    饭桌上仍是陈淑先开了口,她问道:“仙桃妹妹,那日回来,你和春生,被罚了吧?”

    陈挽听完,执箸之手空中停顿了那么几秒,后来又似掩饰什么一般继续夹餐食,不过这速度倒是比刚才慢了几分。仙桃回说:“诶,没什么,大伯父就是让我们跪着训了会儿话,怪我兄长带我们出门,怪我展露身手说这到时候让人怎么提亲……”

    一时不察说到这,仙桃慌忙打住,脸颊耳后和脖子那艳如风台欲来时候的天边晚霞。陈淑假装没听见,而陈挽倒是也不小心嘟囔了一句说:“那最好,我看他们谁敢来!”惹得陈淑和仙桃都不禁好奇抬眼看他,陈淑瞟了一眼后,笑笑执筷夹了块蛇肉给仙桃,而仙桃也懒得多问,因为有更重要的事情,还是得趁着这个时机商讨。

    “所以你们家中长辈怎么说?这帮匪徒几次下手无着,必然不会就此罢手,想必选了什么时机要埋伏和反扑且说不定。师父此次下山,想必也是和此次有关吧,后续做了什么打算,若有用得着仙桃的,千万要记着说!”

    “谁家女儿像你这样,还着急着没架打呢。”陈挽定定看了仙桃,笑着说了这么一句,惹得陈淑又桌子下面踩了陈挽一脚。

    仙桃红了脸抬头直愣愣地看回去,“那我学了武艺,是师门一份子,师父起的头,我跟着了,又有何不可;再说我反正河滩上也露面了,也是……那个了,我要不出面,指不定乌石匪徒什么时候也来怎么着我,不如一手摆平了!”

    陈挽咽了口中食物以免被噎道,克制着让自己不笑得太大声,“你这没过门,心中所想可是比我娘亲还我娘亲,比陈少奶奶还陈少奶奶……”

    陈淑低声呵斥了一声“陈挽!”陈挽这才停下来,低头斜眼看了仙桃,又匆匆低头对着面前的羹汤。耳后也是不易察觉地升起一片霞红。

    陈淑说道:“我们见你和……春生好几日不出门,便知道林家态度了,这种时候,必是要避嫌的,你们家中长辈也是要护着你们、不让你们卷入这烂摊子里的。但是毕竟河滩上,也是害了你们露面,贼人这番定也是盯上了,不好放过,所以,此次我们前来便是要与你好好说说这事情前前后后,那日把你们兄妹卷入其中实是不该,此事希望能有个周全的结果。”

    陈淑说完,看了一眼陈挽,陈挽此时倒是默不作声,但是也坚定的点了点头。

    “我阿爷他们勘察到,那日之后乌石的人已经在我们陈家码头布线了。一方面,好几年前大家都是种田为主,陈氏先行走船下海跑生意,没想暝日辛苦却有所得,不免也引得邻人眼馋。乌石张氏与我们比龄而居,不免也想着要那码头来走船,只不过他们田事负累,一时间无法安排。最近天干地旱,估计是又打上这出海的主意了,再加上我阿弟又从占城回来,一下子变成了很大的目标。他们嬉闹我不成自还算是小事,但是偷袭少东家却被反杀,估计想着在族人面前面上无光,这复仇,必定是会有上那么一遭的,并且,必是从那码头下手的。”陈淑停箸说话,仙桃从未见到阿姊如此庄严忧思,一时间想分忧但也钦佩阿姊她情理两分明。

    陈挽也停了瓢羹接了话茬:“我安排了几个贴身的小厮,武艺都还不错的,会不时看护着百千堂,也与你……好传些消息。”陈挽后面一句有点说不太出口,也是奇怪,本来也无事相安。

    仙桃则是:“什么?这几人,武艺可是都在我之上?”

    陈挽听了抬头哑笑,要不是此时在人家院落里,恨不得一筷箸拍过去,轻轻地。

    “你可听好我与你说的重点?近几日恐有大战,你们两兄妹虽是傻傻的就被关在这儿了,但是我担心最终还是会牵扯到你们,所以那几个小厮,是,他们武艺各个在你之上,不然怎能护得住你,呃,你们。有何信息,都经由他们传报,你和你那呆愚兄长,再不可轻信他人。”

    话音刚落,春生一身鸦青便服闯入院中:“你们怎么吃蛇羹不叫我!”

    仙桃看了看春生,又看了看陈淑,赶忙让丫鬟再上一副碗筷,就安置在陈淑旁边。

    也不知为何,陈淑和春生俩人对看一眼,都有点怯怯,旋即又低头只顾品食。

    此番则是陈挽先开了口:“阿姊,你不是要和师妹聊绣件的事情?”

    陈淑如梦初醒,说道,“是的,是的,差点忘了另外一件正事。”

    仙桃好奇,只见陈淑问;“妹妹最近是不是替前港渔村的新庙请神绣过一件桌裙,上描大蛇龙蟒的?”

    仙桃好奇:“阿姊为何这么说?我是绣了许多龙蟒桌裙,最近正在琢磨新的绣法,但是你说的‘前港渔村’,我完全没听说过。”

    春生接着说道:“前港离这比较远,村民都打渔为生,日常祭拜频繁,香火厚盛。佛服、绣佛、凉伞、幢幡、龙蟒桌裙、阵头绣旗少不了。”

    “我也是见了我们码头搬运工人那天带了这个图样,觉得好生眼熟,带回去给阿姊看,阿姊说应当是你绣的。”

    仙桃接过陈挽手中这庙宇桌裙,只见那图样走线确实和自己画的别无两样,仙桃吩咐丫鬟从自己绣架上拿了绣好的桌裙来,众人一下子边看出了区别。虽则两块桌裙图样一般,但是仙桃手中的桌裙,龙生蟒卧,跃然出画,因是绣样中平凸有致,光线下显出了明暗,那凸绣、荔枝跳,无人能出其右。

    “所以为何这个蛇蟒几乎一模一样,这与你们百千堂新开的绣铺可又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