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中午,辜礼欢做东,在唐人街上的“太白楼”酒家订了几桌酒席,宴请何喜文和一众手下。这年月的槟城美食可没有“肉骨茶”,海鲜炒粿条才是华人最常吃的。酒过三巡,何喜文看时候差不多了,便吐露实情,讲出了自己的真实身份。辜礼欢听了不禁大吃一惊,要知道北海镇这两年在安南和巴城的所作所为,早已传遍了东南亚,大涨华人志气。如今那些西洋人也好,土着苏丹也好,再也不敢视华人为任意宰割的羔羊,生怕给北海镇以口实,落得巴城荷兰人那样的下场。辜礼欢这些年虽说一直在乔治屯跟着英国人混,可巴城那边的事也能从过往此地的英国人口中听到一些。捎带脚的,一些北海镇出产的东西也会偶尔也会出现在槟城的市面上......辜礼欢心头一动,突然想到了一个东西--清凉油!差不多从三四个月前开始,一种被欧洲人称之为“赛里斯药膏”的东西开始出现在巴城的商铺里,无论是本地的定居者还是过往水手都视若神药。这东西虽然味道刺鼻,可不仅能驱蚊止痒,抹一点在太阳穴上还能提神醒脑,对清热拔毒也极有疗效。他上个月去拜访莱特屯长的时候,就有幸见到了实物,也因此看到盒盖上写的“清凉油”三字。别看才只有大拇指节那么大的一小盒,售价却高达半塔勒银币,而且极不好买。要是能借着何喜文的关系,从巴城那里拿到此药的代理权,凭着自己的周围几家苏丹的关系,何愁今后不发达?况且他从何喜文口中得知,这些年北海镇频频打的朝廷毫无还手之力,过不了几年,江山就要换主人了!辜礼欢听了何喜文的话,愈发想要抱上北海镇这颗大树。要知道他一介天地会反贼身份,想在满清治下捐官肯定是没戏了,可要是换了汉人江山就不同了。对于他们这些飘荡在南洋的商人来说,光挣钱还不行,要是再能捐个官身,那才叫人生完美。想到这里,他端起酒杯对何喜文道:“何大哥,小弟别的不敢说,在槟城这块地面还是有几分薄面的。今后大哥若要小弟效劳的,不必亲自来,派人捎个话就行,小弟定会办的妥当。”何喜文见对方话说的漂亮,先是干了杯中酒,继而道:“实不相瞒,为兄这次来,就是找贤弟来帮忙的。”“却是不知大哥要办些什么货?”“此次来不是办货,而是想买地。”“买地?”辜礼欢愣了一下,心说难道北海镇也要插足香料生意?一旁的黄忠仝见状解释道:“是这样。听说辜兄弟跟亚齐苏丹的交情非同一般,我们想在苏门答腊岛和南面的柔佛各买一块地,租也成!”“哦!”辜礼欢一听这话,恍然大悟,心中已有了计较。“二位兄长,此事要是信得过小弟,就由小弟出面来办。只是不知何大哥看中了的具体位置在哪?今后要作何营生?”何喜文略一沉吟,决定直言相告,于是便让黄忠仝拿出一份荷兰人制作的爪哇地图,那上面已经用炭笔圈出了两块区域。辜礼欢看了,觉得问题不大,随即便应承了下来。整场酒席自始至终,辜礼欢一个字都没提清凉油的事。在他看来,自己从北海镇那里求的远比两块荒地多的多,所以他盘算着等把买地事办成后跟何喜文去趟巴城,拜见一下那位传说中的王大人,到时候有了见面礼,后面也就好谈了。第二天上午,辜礼欢去了市政厅找那位莱特上尉请假,坦言巴城方面来人托他办事,要坐船出海几天。莱特一听是北海镇找他,不由心生警惕,连忙追问详情。他前些日子接到了马德拉斯总督的信,命令他务必关注北海镇在爪哇地区的一举一动,有重大情况须立即汇报。别看北海镇目前在南亚的地盘没多大,可哪都插一脚,搞的欧洲人--尤其是英国人跟荷兰人非常紧张。有鉴于此,莱特上尉同意了辜礼欢的请求,不过命令其回来后要将此行的点点滴滴一字不落的汇报给他。另一边,北海镇的船队在波旁岛停留了五天,以极低的价格卖掉了三条海盗船,并完成了淡水和食物补给,随即便继续向南出发。七天后,船队来到了波涛汹涌的好望角。此时的好望角乌云密蔽,西风劲吹,强劲的西风急流掀起一道道惊涛骇浪。海面上奔腾咆哮的巨浪不时与船舷碰撞,发出的阵阵吼声,震撼着每个人的心灵。得亏风暴最强的7月份已经过去,否则遇上二三十米高的“杀人浪”绝对会出事,任你再不怕死也没用。邓飞在进入这片海域前就做了准备,雷神号甲板上的机枪大炮全部拆除,船上成员严禁在甲板上活动;至于北海一号、二号,所有炮位上的火炮都用钢索进行加固处理,水手们也必须要绑安全绳才能出舱操作。北海军的水手们虽然都见识过对马海峡的风暴和南海上的台风,可跟眼前的海况比起来完全是小巫见大巫,三条船上的人没有一个不是吐了个七荤八素。北海二号上的几名水手在解系缆绳的过程中被冲上甲板的巨浪砸晕,虽然之后经过全力抢救,可还是因呛水死了两个。最惨的就是雷神号上的两百名特战营队员,这些索伦人和达斡尔人趴在舷窗上看到洋面上那十几米高的大浪时,无不是面色煞白,陆地上的猛虎们别看平时下盘稳固,现在一个个连站都站不稳,跪在舱室的卫生间里抱着马桶狂喷。赵新也被折腾的不轻,吃了晕船药都没用,他不愿意在客舱里呆着,便抱着个塑料桶和邓飞守在了驾驶舱,死盯着上面的雷达。等船队用了几乎一整天的时间,有惊无险的通过了好望角后,大部分人都跟得了场大病一样,连着两天都没怎么吃东西。又过了八天,北海镇的船队终于抵达了法国人在西非的据点--塞内加尔的戈雷岛,引发了极大轰动。赵新看着港口上那一条条进进出出的帆船,以及停在港口内正在装“货”、卸货的帆船,嘴角不禁露出了一丝冷笑。他随口对身边的邓飞道:“瞧见没,这就是黑三角贸易。”“黑三角?”邓飞端着个望远镜,一时没反应过来。“黑人,黑奴贸易。来这里的帆船都是干这个的。”“这么多?!”邓飞吃了一惊,嘴巴不禁张大。此时他并不知道,截止1786年,法国在这里的贩奴船就有56艘,每年往美洲贩卖的西非黑人高达三万多人。从16世纪就开始的北大西洋“黑三角贸易”,其核心就是奴隶贸易,并掠夺西非的黄金、象牙和胡椒。葡萄牙人、英国人、荷兰人、法国人、西班牙人、美国人全都是一个德性,谁也不比谁干净。他们从非洲将黑人运往美洲,换取那里棉花、蔗糖、烟草和矿物运往欧洲,再用加工后的轻工业品继续从非洲换取黑人,如此循环往复。别扯什么西方人的民主自由了,欧洲的资本主义就是通过这些完成原始积累的。某些现代人为了英国死个老女王而哀悼,殊不知其祖上就是靠着双手沾满血的奴隶贸易大发特发的。要知道英国正是依靠着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奴隶贸易和奴隶制度,其经济才得到了迅速发展。依靠着奴隶贸易带来的巨额暴利,从而为第一次工业革命积累了足够的资金、丰富而廉价的原材料产地、四通八达的运输、广阔的商品倾销市场,由此改变了原有的社会产业结构。等积累的差不多了,再摆出一份悲天悯人的模样,高喊什么“废奴主义”,早特么干嘛去了?难道16~18世纪的上帝和19世纪的上帝不是同一个?圣经不是同一本?!再者说了,英国人废除奴隶制度真的是良心发现么?扯呢!主要是中北美洲的种植园已经成了英国人的原料基地和商品倾销点,那里的奴隶依然成千上万,依然在给英国人输血!这就跟后世说中国是“血汗工厂”一样,先是产业转移,压低基础产品价格,然后自己再摆出一副高高在上、悲天悯人的嘴脸。要是没这个,你看他还跟你扯不扯“民主自由”那套?跟其他各地的港口一样,因为水深不够,雷神号便只能停在一英里外的海面上。留下警戒值班的人手,赵新便和邓飞及其他随行人员换到了北海一号上。再由戈雷岛海关派出的引水船引领,前往港口内停泊。随着船离戈雷岛上的码头越来越近,那些被皮鞭和火枪押送着上船的黑人在望远镜视野里愈发清晰。赵新此刻不禁想到,如果没有自己,没有北海镇,欧洲人卖完了黑人,下一个世纪就会开始卖华人。无数华人会成为“猪仔”,要么卖向东南亚,要么就是美洲大陆。于是,他终于忍不住来了句国骂。一旁的邓飞也是无奈的叹了口气,非洲的事,北海镇管不了,也没精力管,对此他只能报以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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