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近半。
天昏依旧,小雨淅淅。
灯火通明宛如白昼般的宫城太极殿内。
正德帝满是威仪地端坐于上首龙椅之上。
目光尽显漠然之色地缓缓扫过立身于上首御案五步外的一众文武朝臣、宗室勋贵。
“众爱卿且先行归位。”
正德帝略作定神,随即不徐不疾地开口说道。
“臣遵旨。”
一众立身于上首御案五步外的文武朝臣、宗室勋贵们闻言无不心中一紧。
随即齐刷刷地面朝稳坐于上首龙椅之上的正德帝深深俯身拱手行之一礼。
待一众出列奏对的文武朝臣、宗室勋贵们全部再度重归原位垂首而立后。
正德帝满眼尽显漠然之色地再度缓缓扫过下方一众面色各异的满堂文武朝臣。
“文渊阁大学士何在?”
“谨身殿大学士何在?”
正德帝略作定神,随即不徐不疾地沉声出言唤道。
“臣在。”
“臣在。”
内阁首辅文渊阁大学士上官鹿、内阁次辅谨身殿大学士姚延津二人闻言当即大步出列。
随即再度行至上首御案五步外,面朝正德帝深深俯身拱手行礼道。
“燕王奕此战大败匈奴浑邪王坚昆、新日王兀吐司二人所率近四万匈奴联军。”
“斩敌数量多达近万人之巨,俘虏敌军将士数量更是足足多达万两千余人之巨。”
“且所俘敌军将士中另有匈奴王侯之一的新日王兀吐司以及大量的匈奴将官。”
“此战燕王奕大扬我天朝上国之雄风!大涨我朝被困漠北众将士之军心士气。”
“我朝自太祖皇帝开国伊始至今。”
“素来有功必赏,有过亦是必罚。”
“燕王奕此番立下此等赫赫战功。”
“依例朝廷当赐珠数颗以示恩赐。”
“但念在燕王奕方及冠就藩不久。”
“便已然蒙朝廷破格为其赐珠三颗之恩典。”
“此等恩典已然实属我朝前所未有之隆恩。”
“故而,朝廷此番将不再额外赐珠燕王奕。”
“然而以燕王奕此战所立赫赫战功。”
“此举于燕王奕闻言未免颇为不公。”
“是故。”
“朝廷特许燕王奕以三珠亲王之身。”
“享我朝五珠亲王之俸禄、食邑等。”
“另赐燕王奕永业田千顷,盐额万石。”
“着汝二人散朝后亲自草拟此事,明日早朝前呈至紫宸殿。”
正德帝略作定神,随即不徐不疾地开口说道。
此言一出。
满堂文武朝臣无不瞬间面色一变。
原本宛如神霄绛阙般的太极殿亦因此不由得响起道道哗然之声。
于簇拥太子许雍的一众宗室勋贵、文武朝臣们而言。
正德帝此举无疑使得众人先前近两个时辰的努力彻底付之东流。
朝廷特许燕王奕以三珠亲王之身,享五珠亲王之俸禄、食邑等。
这算什么?
佩三珠的五珠亲王?
思及至此。
原本以为胜券在握的簇拥太子许雍的一众宗室勋贵、文武朝臣们。
心中无不纷纷升起浓浓的异样思绪,似怨愤、似不甘、又似无力。
而于簇拥燕王许奕的一众宗室勋贵、文武朝臣们而言。
正德帝此举看似皇恩浩荡,令众人一时间竟反败为胜。
但实则却已然彻彻底底地断绝了许奕通过正常途径登临九五之位的最后希望。
与此同时亦彻彻底底地断绝了簇拥许奕的一众宗室勋贵、文武朝臣的最后希望。
思及至此。
簇拥燕王许奕的一众宗室勋贵、文武朝臣们无不满心冰凉,但却又有苦难以言喻。
自正德帝话音落罢。
仅仅只过了数息之短。
原本宛如神霄绛阙般的太极殿内便已然近乎无处不充斥着道道哗然之声。
且随着时间的缓慢推移近乎无处不在的道道哗然之声非但未曾有所熄弱。
反而颇有愈演愈烈之姿态。
甚至于就连内阁首辅文渊阁大学士上官鹿以及内阁次辅谨身殿大学士姚延津。
骤然闻及正德帝所言之后。
亦是不由得直接呆愣于当场,久久未曾回过神来。
眼见太极殿内的道道哗然之声颇有愈演愈烈姿态。
怀捧净鞭始终立身于正德帝不远处的司礼监掌印太监詹竹不由得伸手紧握怀中净鞭。
随即高高扬起紧握于手中的净鞭,重重地朝着地面之上挥去。
‘啪~!’
伴随着一道清脆且稍显尖锐刺耳的净鞭声极其突兀地响彻于太极殿内。
原本近乎无处不充斥着道道哗然之声的太极殿不由得因此而骤然一静。
“臣遵旨!”
“臣遵旨!”
骤然回过神来的内阁首辅文渊阁大学士上官鹿以及内阁次辅谨身殿大学士姚延津二人回过神后。
当即连忙面朝正德帝深深俯身拱手行之一礼,随即朗声大呼领命遵旨之言。
“都说够了?”
“若是未曾说够!那便继续言说!”
“何时言说够了!朝会便何时继续!”
正德帝尽显漠然之色的目光越过上官鹿、姚延津二人。
随即再度缓缓扫过满堂面色各异的文武朝臣、宗室勋贵。
足足过了近半刻钟之久。
正德帝方才将目光再度落于上官鹿、姚延津二人之间。
“漠北战事胶着不下。”
“朝廷所遣数路兵马中。”
“唯燕王奕得以屡立战功。”
“是故!”
“朝廷特拜燕王奕为抚军大将军!”
“特许其自漠北战场之上见机行事!”
“其所率兵马不受司马大将军辖制!”
“朕意已决!此事无须再议!”
“待散朝后!汝二人即刻草拟一份旨意!”
“明日早朝之前务必将其一同呈至紫宸殿!”
正德帝略作定神,随即不徐不疾地沉声开口说道。
“臣遵旨。”
“臣遵旨。”
内阁首辅文渊阁大学士上官鹿、内阁次辅谨身殿大学士姚延津二人闻言只得恭敬领命道。
话音落罢。
满是威仪地端坐于上首龙椅之上的正德帝微不可察地望了一眼立身于不远处的詹竹。
怀捧净鞭始终立身于正德帝不远处的司礼监掌印太监詹竹见状当即伸手紧握怀中净鞭。
随即高高扬起手中净鞭不徐不疾地朝着地面之上挥去。
‘啪!’
伴随着一道清脆且略有些许尖锐刺耳的净鞭声突兀地响彻于太极殿内。
原本因正德帝旨意而略有些许神情恍惚的部分文武朝臣瞬间神情一震。
“有事起奏~!”
“无事退朝~!”
司礼监掌印太监詹竹手持净鞭朗声唱赞道。
待司礼监掌印太监詹竹三道退朝唱赞声过罢。
正德帝面无表情地自上首龙椅之上站起身来。
随即不徐不疾地朝着太极殿外行去。
“臣等恭送陛下圣驾。”
满堂文武朝臣见状无不纷纷面朝正德帝深深俯身拱手行之大礼。
随即长拜不起齐声唱赞道。
直至正德帝及司礼监数名随堂太监的脚步声彻底消失于太极殿内。
以及太极殿外再度传来三道净鞭声后,满堂文武朝臣方才缓缓直起身来。
满堂文武朝臣方一直起身来,便无不面朝始终立身于左下首处的储君俯身一拜。
“吾等恭送太子殿下大驾。”
满堂文武朝臣再度齐声唱赞道。
“诸位还请慢行。”
面色略有些许异样的太子许雍竭力控制着自身情绪。
随即缓缓转身面朝满堂文武朝臣微微俯身还之一礼。
一礼过后。
太子许雍竭力控制着自身情绪,头也不回地大步朝着太极殿外行去。
待太子许雍脚步声彻底消失于太极殿内后。
满堂文武朝臣这才缓缓直起身来,随即三三两两地结伴走出太极殿。
文官队列中。
身着一身淡紫色朝服的工部右侍郎陈忠泽默默收起手中所持白玉笏板。
随即孤身一人不徐不疾地迈步走出太极殿。
而在其身后不远处。
同样身着一身淡紫色朝服手持白玉笏板不徐不疾地朝着太极殿外行去的太常寺卿荀铭训。
忽然微不可察地深深望了一眼工部右侍郎陈忠泽形单影只的落寂背影。
一闪而过的目光中满是浓浓的复杂之色。
而浓浓的复杂之色中则又掺杂着些许艳羡之色。
‘唉。’
太常寺卿荀铭训心中满是复杂地无言叹息一声。
随即略作定神与身周三五交好甚好的朝臣一同徐徐朝着太极殿外行去。
一两刻钟后。
太常寺卿荀铭训手持雨伞与三五相交甚好的朝臣不徐不疾地走出宫城承天门。
简短寒暄数句过后。
太常寺卿荀铭训遂与三五相交甚好的朝臣就此道别。
随即乘车不徐不疾地朝着太常寺行去。
方一走进满是古色古香的马车车厢深处。
太常寺卿荀铭训脸上原本始终挂着的浅显笑意瞬间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则是满脸的复杂之色,似不舍、似无助、又似悲恸。
不知过了多久。
满是古色古香的马车缓缓停靠于太常寺官署前的一处空地之上。
“老爷。”
“至太常寺了。”
待满是古色古香的马车彻底停靠妥当后。
荀府车夫跳下马车行至车厢处,随即俯身拱手禀报道。
满是古色古香的马车车厢深处。
太常寺卿荀铭训闻言抬手揉了揉不知何时已然泛红的双眼。
随即不徐不疾地自车厢软榻之上站起身来径直地朝着车帘行去。
“且先行退下吧。”
荀铭训不徐不疾地走出车厢,随即微微摆手声音略显沙哑地开口说道。
“是,老爷。”
荀府车夫闻言当即再度面朝荀铭训深深俯身拱手行之一礼,随即应是告退而去。
待荀府车夫驱车彻底远离后。
荀铭训目光极其复杂地缓缓抬头望了一眼太常寺正门门匾之上所刻的三个大字。
随即深呼吸数次用以平息内心深处所产生的剧烈波动。
待内心深处所产生的剧烈波动以及万千复杂思绪渐渐归于平静后。
荀铭训这才不徐不疾地迈步朝着太常寺官署正门行去。
“属下拜见荀寺卿。”
“下官拜见荀寺卿。”
“下官拜见荀寺卿。”
荀铭训于道道拜见声中不徐不疾地行至太常寺大堂内。
其方于太常寺大堂上首书案前端然落座。
大堂外便忽然行来一道行色匆匆的身影。
“何事如此慌张?”
待那道行色匆匆的身影行至大堂正门前时。
荀铭训面无表情地望向那道行色匆匆的身影,随即不由得沉声开口问道。
“回荀寺卿问。”
“下官方才至内阁递呈文书时。”
“无意间听内阁学士们谈及一事。”
太常寺寺丞郑道全气喘徐徐地跨过门槛行至大堂内。
随即面朝端坐于上首书案之后的荀铭训深深俯身拱手行礼道。
“所谈何事?”
“莫要卖关子。”
荀铭训闻言眉头不由得微皱一瞬,随即不徐不疾地沉声开口说道。
“回荀寺卿问。”
“据内阁学士们所言。”
“今日申时前后有数道八百里加急奏章呈至内阁。”
“而数道八百里加急奏章无一例外皆出自汝南郡。”
“且所书内容皆为汝南郡境内黄河多处决堤一事。”
“此外。”
“内阁学士们交谈中更是言及汝南郡数十万叛军一事。”
“据内阁学士们所言此番汝南郡境内黄河多出决堤中。”
“尤以汝南郡郡城平舆城外的黄河河段决堤最为严重。”
“本欲攻打平舆城的数十万白莲教叛军此番更是死伤无算!”
太常寺寺丞郑道全闻言当即将所听消息一五一十地全部道出。
闻及此言。
荀铭训不由得瞬间低垂了眼睑。
足足过了近半刻钟之久荀铭训方才再度缓缓抬起眼睑望向下方面带些许不解之色的郑道全。
“此事吾已知晓,且先行去忙吧。”
荀铭训心中无言地叹息一声,随即不徐不疾地开口说道。
郑道全闻言不由得微微一愣。
心中更是充斥着浓浓的不解之意。
其始终不明为何荀铭训的反应竟会如此平淡。
若是依照常理荀铭训听闻此消息后至少亦会有些许心悦之意流出才是。
毕竟汝南郡境内的黄河决堤,上游处的颍川郡某种程度上便已然安稳度过此次黄河水患之危。
“是。”
郑道全渐渐回过神来,其心中遂仍充斥着浓浓不解之意。
但此时亦只得再度面朝荀铭训深深俯身拱手行礼应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