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长子李弘冀封王的次序排在皇次子李弘茂的前面,这让旁边的钟皇后暗地里松了一口气。
虽然李弘茂没少孝敬她钱财宝物,林昭容也素来恭敬,但李弘茂攻克福州,林昭容又复得皇帝宠爱,要说她心里没有一点紧张那是不可能的。
毕竟李弘茂不是她生的。
好在李璟很是一碗水端平,不但把长子封在前面,六子也封王了,李弘冀和李煜,那才是钟皇后亲生的。
三个皇子封王,这是皇帝的家事。就算皇帝的家事也是国事,也是有专门的职能部门讨论,所以宰相冯延巳和中书舍人韩熙载都只是向皇帝道贺,并不敢多说什么。但是这些大臣心里也不禁琢磨,两个皇子一个封了吴王,一个封了越王,这个意思是不是太明显了一些?
但是不管怎么样,至少这时候表面上是皆大欢喜的。
只有六皇子李煜有点苦恼,封不封王对他来说比较没所谓,反正知道自己早晚也是肯定要封王的。但是让他也去挂职当侍卫诸军系统的参谋长这个就比较蛋痛了,他和被夺舍以前的李弘茂一样,那是真不喜欢军事啊。
七皇子李从善听到哥哥们都封王了,忍不住跳出来说:“阿耶!孩儿也要封王!孩儿也要像大哥、二哥那般为大唐镇守一方!”
李璟哈哈一笑,道:“不错,不错,我的儿郎个个都有英雄气,重复盛唐之风,果然可待。不过你年纪还小,等过几年,自然会有你封王立功的机会。”
开疆拓土,盛世辉煌,当然是个皇帝都会想要,至少在这一个瞬间,他觉得让儿子们都执掌一方真的是他英明的决定。
事实上唐朝以前的皇子大多也都是要带兵,都是要镇守一方的,唐初的时候也是如此。
到了唐太宗时,他就取消了皇子封国的制度,但皇子们还会出任地方官,比如州刺史。再往后,皇子的封号就只是挂名,遥领,不但不会到封地就职,还都集中起来养在京师十王宅,百孙院,使得唐中后期,藩镇割据,唐宗室无力反击,子孙多次遭到杀戮。
现在李璟确实领到了一种初代皇帝那种英明神武的体验卡,甚至就像大臣们揣测的那样,把两个皇子封为吴王、越王,的确意有所指。但是都不消过多久,转过头他和大臣后妃们谈论起董源的画,又让冯延巳即兴作词,就把刚才的万丈豪情丢在一边了。
毕竟还是吟诗作画更轻松一些。
“吴王?越王?”
咣当一声,一张黄花梨的几案被一脚踢翻,上面的文房四宝也全都掉落在地上,一张原本英俊儒雅的面孔也因为气愤而扭曲。
这是南唐国都江宁的东宫,理论上说,东宫也是皇宫的一部分,但是这个东宫的主人,此时此刻正清楚地感觉到,他并不属于皇宫。
福州的捷报已经传到了朝中,永安王李弘茂亲冒矢石,率领诸军攻克福州,叛臣李达及其残部全部投降,吴越的援兵被击溃,他们无法从海路逃回吴越,只能走陆路被李弘茂赶到了一个山谷里,倒是和走陆路的另一路吴越军汇合了,但是整个都被困在了山谷里。
而反叛的李达,以及因为和监军魏岑发生火并而受伤被俘的留从效一起被囚车送往江宁。和他们一起回江宁的,还有此前意气风发,发誓要立下比灭闽之战更大的功勋的冯延鲁。
囚车还在路上,而冯延鲁先一步回到了江宁,来到了东宫。而这一天,作为宗正寺卿的东宫之主,齐王李景遂也接到了皇帝进封吴王、越王的正式文件,他无权反驳,只能按照圣旨去落实两位皇子晋升的相关手续和仪式。
就很生气。
“殿下有所不知。”冯延鲁眼睛红了,声音也哽咽了,看着满地的狼藉,悲切地说:“那永安王实在欺人太甚,某乃堂堂中书舍人,谏议大夫,仅是迟到片刻,竟被他吊于城楼之上,还美其名曰免我死罪,杀人诛心,莫过于此!”想到伤心处,冯延鲁情难自禁,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冯叔父,哭能哭死那小王吗?”
角落里传来一个阴冷的声音,一个穿着孝服的年轻人坐在烛光照不到的阴影中,却是故枢密使陈觉的儿子陈懋。
陈懋其实不是长子,甚至也不是嫡子,陈觉“以身殉国”后被追封为国公,并且皇帝格外恩准陈家嫡长子世袭爵位,陈家上下皆感恩戴德,他那个继承爵位的长兄甚至为了永安王李弘茂亲自写的那篇祭文而感动,将祭文装裱了挂在家中。
在陈懋看来,这些人都是愚蠢之至,他们难道不知道老爹到底是怎么死的吗?
再加上爵位既然落不到他头上,他当然要另找出路。
冯延鲁哭了好一会儿才止住,泪眼婆娑地看着陈懋,长叹道:“贤侄,非是某要灭你的志气。令尊的事,没有人比某更清楚,然而那又如何?君要臣死,臣虽死犹荣。令尊乃三军统帅,坐镇中军大帐也是应有之事,这官司便是打到陛下面前,又有何用?”
陈懋森然道:“但他并不是君,他只是个皇子。”顿了一下,又说:“庶出的皇子。”
“说这些没用的作甚!”齐王李景遂很不满地打断冯延鲁和陈懋的对话,他心情实在是不好,咬牙切齿道:“一个十五岁,一个十四岁,竟封上国王!”
冯延鲁心道,这封王跟年龄有半毛钱关系吗?有人生下来就是太子,有的人会走路就是王,你是气糊涂了吗?当然他是不会这么说的,而是顺着说:“是啊,殿下,照这么下去,陛下怕是要立太子了。”
立了太子,这东宫就不是你的了。
“我叫你来,是让你说这个的吗?”李景遂勃然大怒,随手抓了一个什么物件就朝冯延鲁扔了过去,好在冯延鲁如今也是上过战场的,稍微一错身就避开了。
冯延鲁心想我这不是也没招了吗?
现在的局面对他们可以说是最糟糕的,在朝堂上,现在孙党正春风得意。别的不说,赫赫有名的“五鬼”,现在陈觉被坑死了,魏岑自己作死了,查文徽尚留在李弘茂的军中,就是冯延鲁自己,也是以戴罪之身回来的。能够站在朝堂上正面刚的就只剩下宰相冯延鲁了。
李景遂也感到很头大,他没有想到李弘茂做事竟然如此简单粗暴,那是朝中大臣啊,枢密使也是宰相啊,虽然南唐的枢密使比不上赵宋的枢密使那么重要,与宰相并称两府,但那也已经是位极人臣了。
谁能想到在李弘茂眼里竟然这么不讲武德?
这就是为什么山鸡混成了大佬之后,遇到街头新冒出来的小混混只能转头就跑的原因吧。
陈懋起身,很直接地问说:“殿下,枢密副使李公徵古今掌军巡院,可调神卫、龙卫两军。”
一言既出,齐王李景遂和冯延鲁皆大惊失色。
枢密副使李徵古也是宋党中坚,不过平时没有“五鬼”那么张扬,但他以枢密副使的职位,拥有可以调动禁军精锐神卫军、龙卫军的权限。
“来人!”李景遂准备先把这个陈懋砍了,他是同情陈觉,才把他这个儿子收容在自己账下的,现在看来,还是砍了省事。
“哈哈哈哈哈!”陈懋看到李景遂那种大惊失色的样子,不禁大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