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信陵君所不知道的是,就在他费力地担心着秦国的独大之时。秦王却在为他上党的数十万大军担惊受怕着。
白起的战报已经被信鸽带回了咸阳。
深夜的咸阳早已寂静一片,已经睡下的秦王嬴稷被内侍悄悄唤醒,尚来不及发泄一番起床气,便有密封着的帛书递上。
万千的怒火也随之化为了喜悦与激动,数日前,军报至,言说已经对赵魏联军完成反包围,不日即可凯旋。如今深夜来信,莫不是已经完成对赵军的围歼?秦王有此激动倒也是应有之意。
不过,秦王仍牢记着一个王该有的矜持与泰然,尽管心中激动不已,手上的动作却是不慌不忙,仔细查验过火漆的完整,秦王这才缓缓展开帛书。
只是,帛书的内容却是令秦王一阵的眩晕!
这不是报捷的帛书,而是求援的急信!
可是,明明前几日的军报之中还说的是一切进展顺利,不日完成对赵、魏联军的围歼,怎么忽然之间自家大军正处于危险之中。
何其荒谬,又何其怪异也!
再度查看字迹、印信、火漆,秦王试图从中找寻到哪怕一丝丝的破绽。
可惜,没有。
白起作战严谨,不给敌人任何逃脱的缝隙,而做事也一样,让人挑不出一丝丝的毛病。
良久,秦王终于相信了此信的真实性,而冷汗也随之流了下来。
秦王很清楚,白起何人也,那是心似大海的英雄,也是宁折不弯的犟种,能让这样的他主动放下身姿写信求援,恐怕前线的情况比之帛书之中所书还有危急。
那么接下来的问题就更严重了,不仅是上党这块战略要地的得失问题,更有上党境内十数万大军的生死,甚至是秦国整个国运的存留!
秦王知道,秦国和他都将面对一个艰巨的考验,能顺利通过,那秦国还是那个凌驾于六国之上的强国,若是过不去......
一股无形的压力瞬间扑面而来。
好在稍稍震惊过后,秦王嬴稷也不愧为王数十载的经历,还是很快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
“先祖筚路蓝缕,创下的基业,不能断绝在本王手中。”秦王晃了晃脑袋,努力摒除掉脑海中一切杂念:“没事的,还有机会。大秦关中还有部队,楚地也还有驻军,巴蜀之地也还有粮草,大秦不会亡!”
给自己打了一番气之后,秦王的眼神恢复清冷。
长长呼出一口气,秦王对着身后被吓得瑟瑟发抖的内侍下令道:“传宦者令与相国内殿议事。”
“诺。”身后的内侍立即答应道。
未及,咸阳王宫之中,内殿之内被灯火照得通明,秦王正对着匆匆赶来的宦者令发泄着雷霆之怒。
“黑冰台是干什么吃的?”秦王拍着案几大骂道:“战场上突然多出十几万大军,我们都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是哪国出的兵?”
“微臣该死!”宦者令五体投地跪伏在地,除了请罪再不敢有其他的言语。
身为秦王最为信任之人,秦国的最高谍报机构——黑冰台,一直是由他在掌握,对内监控重臣,对外收集军事情报,这些年也算是功勋卓着。
不论是外部的战争诸如鄢郢之战、伊阙之战、华阳之战中,还是内部对于魏冉等人的清扫工作中,都不乏黑冰台的身影。
而凭借着这一系列的功勋,宦者令以及他的黑冰台在秦王的心中的分量也越来越重,甚至就连相国范睢、武安君白起见到宦者令也是客气异常。
可如今,在关系到秦国命运的一战之中,自己所率的黑冰台居然错漏了如此重要的讯息,导致花费了大量人力物力,几乎将秦国家底掏空的上党之战,几乎就要功败垂成,也难怪秦王发下雷霆之怒。而除了磕头认错,宦者令根本不敢分辨哪怕半句。
“查!你亲自去!”嬴稷发泄一通之后,随即狠狠地对宦者令说道:“三日之内,若是没有一个结果,你也不用再回来了!”
“诺!”宦者令闻言立即答应道,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随即退出内殿之中。
与此同时,一阵急切的脚步也从殿外传来。正是被内侍从被窝中拉出来的秦国国相——范睢。
虽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但王上深夜召见,显然事情不小。一路上范睢也是三催五催,进了宫中,更是撩起长袍便一路小跑过来。
尤其是在宫门不远处听到了秦王大声的训斥之声,隐隐约约听着“兵”字,范睢的心中大抵猜到恐怕是上党的战事出现了反复,当即又加快了脚步。
刚好在内殿的门口堪堪与宦者令相遇,二人也来不及交流,匆匆一拱手便各自离去。
而殿门口的内侍也丝毫没有要阻拦范睢的意思,人至而门开,显然是秦王已经嘱咐过一番。
范睢,当即跨门而入。
只见跳跃的烛火之下,秦王正背对着门口,伟岸的身形稍稍躬下,对着面前的巨大的舆图好一番地比划。
见此景,范睢立即上前,双手抱拳深深躬身见礼道:“臣范......”
可不待范睢说完,秦王便一把薅住了范睢的臂膀:“相国可算是来了。”说着就往范睢往一旁的舆图处拖拽。
“睢见过我王。”范睢却坚持将话语说完。
“我的相国,私下并无他人,这时候就不要这么多礼了。”秦王一把拉住范睢不耐烦地说道。
“是。”范睢又是微微一揖,既算是应了秦王一切从简的要求,而在礼节上却又令人挑不出错处。
这边是范睢,一个油滑、圆润而细腻的聪明人。
当然,此时的秦王完全没有在意这些细节,拿过摊开在桌案上的帛书,便交给了范睢手中。
饶是范睢从之前的总总举动与宫门前听到的只字片语,已经猜到了恐怕是上党之战出了什么意外,心中也算是有所准备,但在看到廉颇的帛书之时,心中还是不由得大骇!
“怎会如此!”一贯冷静的范睢也不自觉地脱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