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块长2尺6寸,宽3寸的竹青色笏板。
“笏长2尺6寸,中宽3寸,是上朝时觐见皇帝手中所持,用以记录皇帝旨意。”
长孙脑海中闪过这样的信息。
长孙之所以对面前之物有如此详细的认识,并不是长孙有多么的见多识广,而是此刻入梦后的长孙已然成为了另外一人。
“长孙”抬起头,将视线从双手持握的笏板上挪开,看向周围。
只见“长孙”周围站了一众身着紫、红、绿、青官袍的文武百官,所有人都保持着低头静立的姿势,目不斜视的向下盯着眼前的地板。
“长孙”微微抬头便看到龙椅上坐着一位身穿龙袍,头戴帝冕的九五之尊。
在髹金漆云龙纹宝座两侧排列着6根高大的沥粉贴金云龙图案的巨柱。
富丽堂皇,鎏金铜瓦的宝殿让“长孙”脑海中自然而然闪过三个字。
金銮殿!
“低头!”
正当长孙抬头看着龙椅上的皇帝发呆之时,身边一道将音量压抑到很低的声音提醒他低头。
长孙这才回过神来,自己这般直视皇帝的行为是大不敬的,若被皇帝发现必降责罚。
长孙赶忙低下头,扭头看了一眼站在身边与自己同穿深绿色官袍的同僚,报以感激的目光。
“刘新彦……看来我入梦成功了,只是我怎么进入了一位唐皇朝官员体内?”
长孙此时从最初的恍惚中清醒过来,自己在囚犯前辈的帮助下进入了院长二人的梦境,只是不知是中间出现了问题还是什么原因,自己竟然进入了一位名叫刘新彦的吏部员外郎体内。
此时正是上朝时间。
长孙快速将当前的情况理清,而朝会也已过半。
此时,每日例行的奏报已进入尾声,朝堂之上一位身着紫色官袍的权贵忽然拜倒在朝堂之上。
“请陛下为臣做主!”
长孙认出了跪拜在大殿之上的人,或者说是刘新彦认出的。
此人正是皇帝的兄弟,淮王。
长孙偷瞄了一眼皇帝,皇帝在看到底下的淮王,眉眼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烦。
“淮王有何事禀奏?”
淮王没有起身,而是继续跪在地上,声音有一丝悲凉,也有一丝愤怒,但更多的是惧怕。
“季子唐怀安遇害已过三日,但大理寺至今还未捉拿真凶,还请陛下做主啊!”
龙椅上的皇帝看了眼群臣中的一人,此人正是大理寺卿苏元博。
只见大理寺卿走出来,向皇帝行礼,而后话语中含着一丝惶恐的禀奏道:“回陛下,宗亲唐怀安遇害一案,大理寺上下夜以继日,奈何案件蹊跷,疑点颇多,目前仍无进展……”
“废物!”
皇帝震怒,大理寺卿立马跪拜在朝堂之上。
“宗亲在帝都无辜遇害,朕给了你们三日,你现在告诉朕毫无进展,朕养你们这群废物有何用!”
朝堂上的众人都感受到了莫大的压力。
淮王适时开口。
“还请陛下批准三司会审!”
“三司会审?”皇帝沉吟片刻,显得有些犹豫不决。
这时,又一位官员站出来,开口道:“陛下,此事涉及宗亲,兹事体大,三司会审固然好。但如此大张旗鼓怕是会将事件的影响面扩大,到时怕是会损害皇室颜面,还请陛下三思啊。”
此人正是刑部尚书候封。
刑部尚书的一番话显然动摇了皇帝。
本就透露出一丝不耐烦的皇帝,挥了挥手让朝堂上跪拜的人退下,而后开口宣布道:“候卿所言有理,此事便不用三司会审了。”
淮王闻言还想上奏,但被身边的人悄悄拉住。
皇帝接着说道:“不过宗亲遇害案必须查清,众爱卿可有合适人选举荐,侦破此案件?”
朝堂之上陷入寂静,但过了片刻,长孙看到自己这列队伍中最前方的权贵微不可查的向身后之人使了个眼色。
“陛下,臣有一人选举荐。”
出言之人正是长孙的,不,是刘新彦的上司吏部尚书王远。
而之前给王远使眼色的人正是当朝尚书省尚书令魏平,真正的权贵,堪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谁?”
“回陛下,臣要举荐之人正是此次常科状元云学知。”
“云学知?”长孙心中无比震惊,看来自己进入的梦境没有错,关键人物出现了。
“云学知……可,此人常科时的文章朕有过目,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便由他来侦破此案,限时七日。”皇帝同意了吏部尚书的举荐。
但长孙心中却不自觉的升起荒唐的念头。
堂堂宗亲遇害,就这样草率的定人破案?
朝堂之上有这般想法的不止长孙一人,当即有人出言反对。
“陛下,如此决议怕有不妥。”
长孙偷瞄了一眼出言之人,再次怔住,此人虽然站在殿堂之下但身上散发的王室气息竟不比龙椅上的皇帝弱,隐隐有分庭抗礼的模样。
此人正是年轻时的唐王爷。
皇帝眯了眯眼,但声音中却透露着一丝亲近。
“耀邦认为有何不妥?”
“唐怀安虽是淮王季子,并无爵位,但毕竟是宗室成员,任命一名不明情况的状元负责此案,会令宗室们寒心的。”
皇帝闻言脸色冷了几分。
但不待皇帝出口,就已经有人站出来反驳唐王爷。
“陛下,臣以为派一名状元负责此案恰到好处,既不至于扩大事件的影响,又可通过此事考察人才。”尚书令站出来说道。
“荒谬!人命关天,更何况是宗室成员,岂容借此事考察人才!”不等尚书令说完,便立马有敌对党派群起而攻之。
一时间朝堂上争辩了起来。
“啪!”
静鞭响起,朝堂上再次恢复秩序。
“便由云学知负责此案,七日内查不出真凶,斩首示众!”
皇帝盖棺定论。
……
退朝后,长孙待一众朱紫权贵先行退出金銮殿,才紧跟其后退了出来。
“刘新彦,你今天上朝在想什么呢?竟敢盯着皇帝发呆,不要命了?”刚才出声提醒“长孙”之人,在一旁悄声呵斥道。
敢在朝会上出声提醒,现在又直呼刘新彦名字,证明此人与刘新彦关系莫逆。
此人正是同为吏部员外郎的李东。
李东见刘新彦低头不语,接着说道:“怎么,昨天又把精力都花在小娘子身上了?不是我说你,咱们一个月也就今天这朔日以及望日两天参加朝会,你还这般表现,真是拿仕途开玩笑呢?”
长孙见李东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明白此人其实是替自己着想,所以也未与他争辩。
李东显然是个话多之人,没一会儿又开始在长孙耳边说道:“这每次朝会虽然冗长沉闷,但看着各党派明争暗斗也是一大趣事。”
李东声音压得更低,生怕被前面的一众权贵们听到。
李东的话倒是引起了长孙交谈的兴趣,开口问道:“说起来,今天的朝会似有蹊跷……”
不等长孙说完,李东便一脸新奇的看着长孙说道:“连我们感官迟钝的刘员外郎都看出来了,那就已经不能算是蹊跷了,可以称得上是摆在明面上的不正常了。”
“刘新彦”不理会李东的冷嘲热讽,在心底里对于朝堂之上的这些勾心斗角嗤之以鼻,但体内有个长孙对于这些却是充满了好奇。
“既然你感觉蹊跷,不妨说说你看出了什么?”李东似有考校的看着长孙。
长孙按捺住来自刘新彦心底的不悦,思考着说道:“宗亲被害,大理寺用了三天,竟然当堂回复毫无进展。淮王提出三司会审,合情合理,却被大理寺协同刑部驳了回去,御史台虽然没有表态,但长眼的人都看得出来,他们并不想插手此事。”
李东像是发现新大陆一般看着刘新彦,倒不是他的这番分析有多么惊人,只不过是按照刘新彦以往的性子是不会把时间和精力放在这些“没意义的事情”上的。
长孙没有理会李东的变化,接着说道:“而最奇怪的是陛下的态度。虽然在大理寺回复案件毫无进展时,陛下震怒,但那种感觉不像是真的怒了,反倒像是做给众人看的。还有,最荒唐的是,陛下驳了三司会审也就罢了,竟然真的接受了王尚书的举荐。”
长孙分析到这里时,旁边的李东已经冷汗直流,这些话哪里是能在这说的啊。
李东一面小心的四处打量,害怕有人听到了这番言论,一面拉着长孙的袖子示意他别说了。
偏偏此时的长孙又变成了那个迟钝的刘新彦,丝毫未接收到李东的信号,仍旧自顾自的说着。
“还有,虽然王尚书说是举荐,但那种感觉就像是要捧杀云学知,毕竟云学知虽是状元,嗯,他的文章我也有印象,不论是经文还是策论都是上等,想必也是头脑敏捷、逻辑清晰之人。但这破案他一状元哪里能比得上大理寺那些经验老到之辈,这不就是把人往火坑里推么?还有,尚书令大人这般多谋善断之人,竟也……”
李东最后没办法只能捂住长孙嘴巴,低声说道:“你可别还有了,再说咱两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得。”
长孙一把拍掉李东的手,但也识相的没有再开口,同时看了看走在前面的一众朱紫权贵,并没有人关注二人。
李东松了口气,在长孙耳边悄声说道:“这些说不得……算了,咱们叫上周密找个地方喝一杯,到地方了再聊……”
说到最后,李东的声音微不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