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8 满城风雨
话说安然与陈远陌分道扬镳后, 就老老实实的守在小碧茶庄附近, 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进出茶庄，他找了一处较为隐蔽的地方，那上面恰巧是小碧茶庄的二楼包厢。
安然站了没多久, 听见吱的一声，像是有人推开窗子，安然抬起头向上看去，正对着的上方的窗户被人打开, 还没等他看清楚，一粉红色的身影朝从窗户跃下, 安然下意识的伸手去接，把人接个正着，但安然毕竟不是练家子，那身手跟手无缚鸡之力的陈远陌有得一拼，所以接到人后直接一起摔倒在地, 怀里的人儿摔晕了过去。
安然倒在地上被砸得七荤八素的，他好不容易挣扎的起身, 身边早已围了一群看热闹的百姓，指着他身边的那人指指点点，“那姑娘是不是摔死了？”
“哎呦，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光天化日之下, 居然杀人灭口？！”
安然眨眨眼，扭头看见躺倒在地的人后，眼珠子差点没掉出来, 陆子青！！刚才从窗户上摔下来的人居然是陆子青！！
安然看了看二楼的窗户，又看了看周围的吃瓜群众，整个人都不好了，那陈远陌该不会为了灭口，直接把人从楼上厢房扔下来吧？他……他现在拍拍屁股走开，假装当做路人还晚吗？
“安然~”
安然听见有人叫自己，他闻声望去，不知何时皇甫慕出现在上面的窗户边，看着向自己露出笑脸，安然只觉得出门不利，就不该答应陈远陌一起出来！
********
京都乃天子脚下，这光天化日之下的就出现女子被逼跳楼的事，还发生在闹市，引得一群百姓围观，其恶劣程度把京都的京兆尹都惊动来了。
那京兆尹名为李欢乾，四十来岁，武人出身，早年随杨家镇守边关，不少军功在身，之后由于旧伤缠身，不得不从前线退下，那李欢乾虽说常年征战沙场，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但骨子里却是个玩弄政治权势的高手，当年从前线退出，没坐冷板凳多久，居然闯进了文官的圈子，官场厮杀多年，硬是从字都认不全的前线将领成为官阶三品的京兆尹，当年杨家被抄被流放，杨家军出身的李欢乾硬是一点事都没有，可想而知，他也有自己过人的本事。
李欢乾在官差们的簇拥下来到小碧茶庄的楼下，看到被百姓们围观的跳楼的女子，而那女子身边还站着一男子，那男子穿着得当，长得眉清目秀，雌雄莫辩的，若不是李欢乾本就认得这人，否则他会误以为这是谁家的小娘子女扮男装偷跑出来玩呢。
“外差大人，您怎么也在呀？”李欢乾匆匆上前，压低了声音问道。
安然的脸跟踩了狗屎一般的臭，现在情况混乱的都不知该怎么说，陈远陌还在茶庄里，这周边都是人，他也不能进茶庄跟陈远陌串串一下供词，还有，韩刀也在茶庄里呢，到时候怎么跟京兆尹解释？
李欢乾见安然臭着脸不吭声，刚才路上就听说那小姐跳楼时砸着人了，看来砸着的就是这位外差大人，也难怪他心情不好了。
李欢乾向身后的官差使了个眼色，那官差连忙过去，在倒在地上的陆子青的鼻边探了探，然后对李欢乾道：“大人，人还有气，只是昏过去了。”
就在这时小碧茶庄的老板小跑着出来，对李欢乾道：“大人，小的是茶庄的老板，有什么事尽管跟小的吩咐，发生这种事小的也不想的。”
李欢乾问道：“这女子跳下来到本官前来这段时间，有没有可疑的人进出茶庄？”
“这……这小的不知，”小碧茶庄乃京都生意最好的茶庄，进出的客人太多了，老板哪儿注意得到，老板回答说：“不过这位小姐跳楼后，小的立刻让伙计看好茶庄的前后门，没再让人出去过，还有，这位小姐当时所在的厢房小的也让人守着，厢房里还有人，他们就没出去。”
还有人？李欢乾这听着觉得惊奇，犯下案件的歹徒补第一时间逃跑，还滞留在凶案现场，想着留下来喝杯茶吗？
李欢乾道：“老板，找你们店里两个烧水的丫头，把这位小姐扶进店里，在准备个厢房让她休养。”
“是是。”老板站在茶庄门口朝里面吆喝一声，立刻两个在伙房的厨娘快速走了出来，听了老板的指示，两人一人一只手的把陆子青扶了起来，这陆子青刚一站直，突然转醒，只见她脸色发白，啊的惨叫一声，接着双腿一软，又摔了过去，这回好在有厨娘接着，才没摔倒在地。
“好疼……我的腿……我的腿好疼……”陆子青疼的额头直冒虚汗，没哼唧两下，又昏了过去。
一旁的官差见状，又不能直接上手往人家小姐腿上摸，才摸着下巴对李欢乾道：“大人，我觉得这小姐摔断腿了。”
李欢乾点头表示知道，然后又吩咐茶庄老板道：“你去请个大夫给这位小姐看看吧。”
“是。”
接着李欢乾拱手对安然道：“外差大人，您毕竟跟这案件有些关系，若是您接下来无事的话，就跟我进茶庄一趟，我有些细节想找您问清楚。”
“好。”安然只得硬着头皮应答，要是推辞不去，会被怀疑。
安然跟着李欢乾走进小碧茶庄，在茶庄老板的带领下直接朝二楼那边走去，二楼的一处厢房门前，站在三四个神色严峻的伙计，看来他们就是老板派去守着案发现场的人了。
李欢乾领着官差们推门而入，倒是想看看这思想不同于寻常的犯人到底是什么人。
屋里一片狼藉的景象没给李欢乾带来多大震惊，但屋里的人倒是把他吓个正着。
除去屋里一个坐在地靠墙额头流血吓傻的婢女，以及两个脸色铁青跪地的小厮打扮的人外，居然还有八皇子殿下，以及坐在八仙桌前面无表情的吏部尚书陈远陌陈大人！那……那这屋里究竟是谁将那女子推下窗户的？！
李欢乾走上前去，先是请安道：“下官见过八皇子殿下，见过陈大人。”
皇甫慕压根不认识李欢乾，所以就没搭理他，相反的翘起小尾巴凑到安然那边，哼哼唧唧的道：“安然，我刚才向你招手，你都没理我……”
安然无声的笑了笑，没敢说话，如今李欢乾在场，他说的每句话都会被这位京兆尹听到耳朵里，只要说错一个字，后果不堪设想。
李欢乾问道：“陈大人，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陈远陌并没有直接回答李欢乾的问题，而是问道：“没想到这事居然惊动了京兆尹大人，楼下的那位小姐没事吧？”
那位小姐有没有事，跟自己问的问题有关吗？正当李欢乾还心怀疑虑时，安然率先回答道：“那位小姐没事，保住一命，只是摔断了腿。”他深意的看了陈远陌一眼，要他小心应对。
安然这么一多嘴，李欢乾脸色变得难看了，这根本就是变相串词么，陈远陌该不会想根据那位小姐是否安然无恙来选择性的回答问题？
李欢乾铁青着脸问道：“陈大人和外差大人是一起来的吗？一个在茶庄里，一个在茶庄外？”
“怎么会？我还不知外差大人为何会和京兆尹大人走在一起呢，”陈远陌三两下的撇清自己，道：“我今日是来这茶庄买茶叶的，凑巧碰见八皇子殿下，就来打声招呼。”
“是么，京都出了这么大的事，一女子跳楼，刚好跳到外差大人脚下，陈大人您又待在那女子跳楼的厢房里，你说这话要是传到皇上耳朵里，皇上信不信？”李欢乾质疑道。
陈远陌并没有因李欢乾搬出皇上而脸色大变，他反而淡然的道：“皇上信不信也是皇上自己定夺，倒是还有一件事，我想大人你事先知晓的好。”
“什么事？”李欢乾问道。
陈远陌道：“那位跳楼的小姐不是别人，正是大学士府的二小姐陆子青。”
“……！！”李欢乾心里一惊，大学士府？！陆子青！！他下意识的看向皇甫慕，那可是和这位殿下定亲的人啊！
陈远陌站起身，慢条斯理的道：“所以京兆尹大人，您还是先将此事禀明皇上会比较好，至于事情的经过是怎样，等陆小姐醒来，你亲自去问她才对，毕竟她才是受害者。”陈远陌深知，如今陆子青保住一命没死，无论现在自己说的多么天花乱坠为皇甫慕开脱，只要陆子青醒来，所有言论都会被推翻，与其说谎不讨好，还不如等陆子青醒来，问清楚从她这个被害者角度出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是，是，倒是多谢陈大人提点了。”李欢乾不免额头冒着虚汗道。那跳楼的小姐是大学士府的小姐，是皇家未来的儿媳，听陈远陌的口气，这事个跟八皇子脱不了干系，这皇室伤人案，又发生在闹市，还是得先告知皇上，摸清楚皇上的意思才对。
********
老百姓们茶余饭后最喜欢谈论八卦，八卦的主角离他们越远越好，比如皇室丑闻之类的，是他们最热衷谈论的，而如今热门的话题，无非是傻皇子皇甫慕命人侮辱自己的未婚妻，逼人跳楼这件事了。
陆子青在跳楼的当天下午就转醒了，面对京兆尹的询问，她哭哭啼啼的将自己今日遭遇的受辱全都说了出来，当然她隐瞒了故意向皇子下药的事。由于跟八皇子殿下有婚约，但两人从未见过面，就私底下悄悄约见了，怕是那皇子不喜欢这婚事，想悔婚，就命他两个小厮侮辱自己，自己抵死不从，好不容易找机会逃脱，宁可跳楼也不愿被侮辱了去。
京兆尹听完陆子青的叙述，简直一个头两个大，的确皇室在大楚国可以横着走，但好歹也装装样子啊，不知道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么，不管调查的结果怎样，他就实向皇上汇报了。
可不知怎么，皇子侮辱世家女子不成，逼其跳楼一事不出半天的功夫，在京都传的沸沸扬扬，这中间不免有人添油加醋，不明所以的人硬是把皇甫慕描绘成仗着自己痴傻，无恶不作却被皇室坐视不管的恶贯满盈的坏蛋。一天之内，可怜的皇甫慕在舆论之下，变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事情被传的这么快，不得不说这中间就有皇甫恒的推波助澜，皇甫恒与京兆尹李欢乾的关系交好，他稍稍一问，李欢乾就毫不隐瞒的将事情所有的经过都告知了。
得知陆子青被皇甫慕逼得跳楼后，皇甫恒立刻意识到这是一个机会，他立刻派人在帝都散播关于皇甫慕不利的谣言，接着他又偷偷的见了陆子青一面，如今陆子青回到府中，被大学士府的人很好的保护起来。
夜晚，陆子青害怕得睡不着觉，听见外面有声响，吓得她差点喊人，幸亏对方先出了声，“子青，是我。”
那声音正是陆子青日日夜夜思念的人儿，看着心爱之人来看自己，陆子青满心的委屈涌了上来，一头栽进了皇甫恒的怀抱，痛哭起来。
皇甫恒好声安慰了好一阵子，陆子青才抽噎着将头抬了起来。
从京兆尹那边得知的不一定是事情的真相，皇甫恒必须要从知道全部，他问陆子青道：“子青，你告诉京兆尹的事中是否有所隐瞒？”
陆子青微微一怔，眼神变得飘忽不定起来，“我……我……”
看着陆子青的反应，皇甫恒眯了眯眼，果然有问题！他连忙道：“子青，连我你都不信任吗？咱们是一条船上的人，我不会害你的，你要是有所隐瞒，倒会害了我们俩。”
“我……我……”陆子青坑坑吃吃，一咬牙还是说出了口，“我……我那天带着药过去了……”
“药？什么药？”皇甫恒心里暗叫不好，“该不会是我上次给你的药吧？你骗八弟喝下去了？！”事情要是这样就糟糕了，若是没发生跳楼一事，回头那傻子发疯暴毙是神不知鬼不觉的事，可跳楼一事人尽皆知，那傻子的一举一动都被京都各路人马密切关注着，他一旦出点小问题，所有人都会怀疑到今天的事情上！
“没有没有，”陆子青连忙否认道：“虽说我带药过去，也想着骗八皇子殿下喝下，可他最终没喝，他一点事都没有。”
皇甫恒闻言，这才脸色稍稍好转，他本就多疑，不免多口问一句，“这中间有没有什么纰漏？你不会留下什么证据吧？”
“证据……”陆子青想了一下，“那壶茶水算吗？不过后来我为了躲避那两个流氓，就把茶壶扔到他们身上摔碎了，茶水洒了一地，水干了就什么都没了。”
“那除了茶水呢？”皇甫恒又问道。
“除了茶水……”陆子青突然一个激灵，想起来了，“那个药纸！当时包药粉的纸！”
皇甫恒连忙追问道：“那药纸怎么了？”
“好像……好像被我丢在茶庄的厢房里了，”陆子青不确定的道：“当时……当时我刚把药粉撒进茶壶，八皇子殿下就进来了，我吓了一跳，就随手将药纸一扔，可能……可能是掉在地上了。”
当皇甫恒从陆子青嘴里得知，有药纸这个对自己如此不利的证据后，他回到府中，立刻派死士韩广到小碧茶庄走一趟，务必将那药纸找到。
后半夜，韩广夜探小碧茶庄后，的确在现场包厢里找到一张被折叠过的纸，那纸上有着微微刺鼻的气味，韩广回到四皇子府后将其交到皇甫恒的手中，皇甫恒认得这纸，的确是包着药粉的纸，皇甫恒立刻将它烧掉，不留一丝证据。
看着化为灰烬的药纸，皇甫恒脸上露出一丝阴冷的笑容，他相信通过这件事，那个傻弟弟这辈子都翻不了身了！
********
陆子青跳楼案的第二天，陈远陌前去上早朝，面对众大臣们投来的八卦的眼神，他全当做看不见，案件昨日下午才传到皇帝耳朵里，皇帝还没来得及派人去审，不过皇帝不审不代表不会有人提，以大学士府为首的言官陆赞当着满朝文武百官的面，狠狠的参了皇甫慕一本，甚至给皇帝甩脸色，要求皇帝严厉惩戒八皇子皇甫慕，给孙女陆子青，给他们大学士府一个交代！
估计这事皇帝也气得不轻，他向陆大学士拍着胸膛保证，定会好好调查此事，绝不因皇甫慕是皇室而姑息。
一个早朝的时间都在谈论此事，等下了朝，陈远陌走出金銮殿后，远远的看见一个太监打扮的人鬼鬼祟祟的向自己招手，生怕被人看见似的，那人陈远陌自然认得，他是徐妃最为信任宦官，婉仪殿的掌事太监，连灵。
陈远陌走了过去，打招呼道：“灵公公。”
“陈大人，陈大人，”连灵哭丧着脸道：“您快点跟奴才去婉仪殿吧，能救徐妃娘娘，能救殿下的，只有您了……”
“好。”陈远陌自然不会对此事坐视不理。
连灵领着陈远陌朝婉仪殿走去，边走边说皇上如何如何动怒，昨晚已经把皇甫慕关了禁闭，在婉仪殿大发脾气，把徐妃好一顿臭骂，徐妃已是六神无主，实在没法子了，才来求助陈远陌的，毕竟之前陈远陌告诫过她，不要和陆子青定亲，可偏偏她一头热没听进去。
陈远陌见到徐妃的时候，她发髻略微凌乱，双眼微红，眼球布满了血丝，一看就是一宿没睡，为皇甫慕的事情愁的。
徐妃以为陈远陌会责怪自己不听他的劝告，不料陈远陌对此只字不提，反而安慰她道：“徐妃娘娘，您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救表弟。”
徐妃感动极了，这关键时刻陈远陌愿意挺身而出，他在朝堂之上党羽众多，又颇有心计，说不定真的能助慕儿渡过难关，“远陌，远陌，这回本宫是真的没法子了，只要你能救慕儿于水火，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本宫都站在你这边，你让本宫做什么，本宫都竭尽所能，万死不辞！”
“徐妃娘娘，没关系的，”陈远陌劝慰她道：“事情没那么严重，那陆子青又没有死。”
“哼，我还巴不得她死了！！”徐妃恨恨的道，若是她死了，之后哪儿有这么多事来，徐妃问陈远陌道：“远陌，那日你也在场，事情真的如陆子青那个贱人所说吗？”
“呃……陆小姐跟京兆尹说了什么我都不晓得，”陈远陌解释道：“那日我去小碧茶庄买茶叶，偶遇表弟，表弟就站在那厢房的门口，我刚准备跟表弟打招呼，就听见厢房里有人发出惨叫声，我也没多想就推门进去了，就看见……看见……”
徐妃死死的盯着陈远陌，问道：“看见什么？”
陈远陌将自己看见的画面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徐妃，“看见两个小厮打扮的人想向陆小姐行不轨之事，刚好我进来了，让他们分散了注意力，那陆小姐趁机从那两个小厮的魔爪中逃脱，紧接着……紧接着就跳了窗子……”
徐妃听到陈远陌这么一说，腿下一软摔了过去，“娘娘小心！”幸亏身边的连灵眼尖，连忙将徐妃扶住。
此时此刻的徐妃脸色难看极了，她以为……她以为能从陈远陌的口中说出不一样的供词来，以为还有翻身的可能，现在看来，一切都完了！因为在询问陈远陌之前，陆子青、陆子青身边的丫鬟，那对兄弟小厮，甚至皇甫慕本人都亲口承认，是他自己指使小厮，对陆子青行.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