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即黎姐,火船帮永远都是你的家。”
李蓉蓉站起身,将门打开,外面还是同进来时一样,有条不紊,井然有序,看不到一点杀机。
李蓉蓉挽住即黎的胳膊,“即黎姐,还有一个多月就到了我的婚期,你难道不留下来吗?”
即黎看着李蓉蓉,眼底闪过一丝失望,“蓉蓉,永远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选择。”
李蓉蓉垂下眼帘,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人一旦高高在上,就不是人了,承受香火的是不能动弹的神,看似风光无量,其实根本没有自己的选择,即黎姐,别怪我。”
即黎给局促不安的东风恶递了个眼神,二人站起身一起告辞。
李蓉蓉让易奢为二人送行,易奢打了个哈欠,一动不动。
李蓉蓉擦着眼泪,就要亲自跟着二人出去。
易奢翻了个白眼拦住她,提起桌边宽大的阔剑,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笑嘻嘻为二人引路。
红船里建筑密集,走在正中的长廊里,此时再看,周边的楼台都好像要倾压过来,让人有些呼吸不畅。
临到红船大门口,外界的春光照射进来,投出一片方形的亮斑。
外界还是如之前一样的嘈杂,火船帮对嘉陵江畔的渔民格外照拂,在红船附近的渔民,不仅不惧怕江湖人,对生死仇杀也看得淡了。
即黎突然停下脚步,用细不可闻的声音道:“这是你的意思,李叔的意思,还是蓉蓉的意思?”
“有区别吗?”易奢阔剑杵在地上,慵懒得像要去晒太阳的猫。
“她和宁王还真是般配。”即黎脸上滑落泪水,嘴上讥讽不知是冲着自己,还是冲着身后几十丈外痴痴望着自己的故友。
“你的般配怎么说?”易奢问。
即黎冷笑:“都是被迷雾障了眼的糊涂虫。”
易奢笑起来,“谁还能没有被障了眼呢,不过是眼前的雾不一样罢了,你如果没有被障了眼,怎么会和宁王殿下作对?怎么会专程跑过来,说这些小孩子的幼稚话。”
“外……外面……”
东风恶磕磕巴巴,手指指着从红船外两侧走出的一道道身影,为首的赫然是镇江龙王李阔海。
即黎拔剑出鞘,利剑在狭窄的走廊里反射出无数光芒,像是下起了鹅毛大雪,剑尖直取易奢的人头,易奢的巨刃也不含糊,如同一面破风的盾牌,将雪花尽数吹开!
东风恶拍出腰间两柄鹦鹉刀,要为即黎助阵,即黎犹豫了下,还是喊道:“出口在后面!”
东风恶猛然回过头,红船背靠嘉陵江,向后只有奔腾的江水,哪里有什么出口?
看着身后近百名火船弟子提刀持剑杀过来,几名火船堂主走在最前面,再向后,是斜靠在门上垂泪的李蓉蓉,东风恶顿时明白即黎的意思。
“保护小龙女!”易奢大喝一声。
在一众火船弟子看来,易堂主说的这句话有些多余,整个走廊已经被火船的人站满了,这二人要么杀出一条血路,要么就只能从他们头顶上飞……
东风恶运转轻功,脚步在红船走廊两侧的高墙接连借力,呼啦啦擒向李蓉蓉。
夜先生去了阳顶峰,一道鹤隐姓埋名,当今天下的轻功第一,要数老子东风恶!
一拥而上的火船弟子,反而成了冲在最前面的堂主们想要折返回去时的阻碍,前面的想往后退,后面的没反应过来还在向前冲,一时乱作一团。
等到他们认清局势,小龙女已经被眼前一身白袍的青年捉住,喉尖抵着一柄造型奇特的刀。
红船最前面,即黎和李阔海及他带领的火船堂主们激斗在一起,凭借着走廊狭窄的地形,以一敌多,不落下风。
“都给老子住手,不然老子要了这小妞儿的命!”东风恶大喝一声。
听到东风恶的声音,所有人都停下来。
李阔海问即黎:“黎儿,这人好轻功啊,不知道是江湖上哪位朋友,总不会是我们子虚堂的堂主李夜墨吧。”
李蓉蓉垂眼看了下制住自己的武器,丝毫不惧,甜甜笑道:“爹,你猜错了,刀身是鹦鹉嘴,刀柄缠着乱七八糟的丝线,丝线里还有头发,不是李夜墨,是东风恶。”
东风恶气极败坏,“不是老子!不是老子!”
李阔海大笑:“既然是东风恶,那唐家堡八成也有份儿咯。”
李蓉蓉看着东风恶的脸,道:“不只是唐家堡,还有一向不怎么干预江湖事的满天星费霖。”
东风恶瞪着眼睛怒吼:“臭婆娘,再乱猜割了你的舌头!”
李蓉蓉举起双手,投降道:“是是是,您是天下第一淫贼,小女子怕极了。”
即黎冰冷道:“放我们走,或者小龙女和我们一起死在这儿。”
李阔海摊了摊手,示意众人让开一条道路,“自然是放你们走,我的小龙女可比你们二人金贵。”
东风恶押着李蓉蓉走到即黎身边,即黎抬起手中剑,与李阔海及一众火船堂主拉开距离。
出了红船,东风恶倒吸了口冷气,渔网、钩挠手、弓弩手,藏在红船两侧有数百名。
东风恶骂骂咧咧:“你这臭婆娘,即丫头把你当做好姐妹,你这是想把她射成筛子呀!”
李蓉蓉看了一眼身边的即黎,“我也把即黎姐当做好姐妹,所以我给她留了机会,不然现在你们怎么会还活着。”
即黎清冷的脸上满是泪水,啜泣道:“蓉蓉,你所谓的机会,就是把我变成和你一样的人,把珍贵的东西看得卑贱,把卑贱的东西奉若珍宝?”
李蓉蓉咯咯娇笑,笑靥如花:“是啊,世上原本没有什么真情,如果你真的走出去被乱箭射死,我一定捧着花经常来看你,就像我经常去看顾飞卿一样,可你到底拿我做代价交换自己的命。即黎姐,你并不像你说的那样光正伟大呀!”
即黎只觉得心口剧痛,提剑的手都有些颤抖。
“闭嘴吧,臭婆娘!”
东风恶提着李蓉蓉的后颈的衣领,拉着她跳上了黄金台,“即丫头,你先走,快马返回唐家堡,事发了,让他们赶紧离开!”
“我们可以带着她……”
即黎话才说到一半,突然意识到不妥,身后的这些人也会一起跟到唐家堡,唐家堡里可还有不少不懂武艺的妇孺,于是颤巍巍问道:“那你呢?”
“多嘴的问题!”
东风恶满不在乎的摆手,“老子轻功天下第一,等你们都安全了,老子想走还不就是一个念头的事,要不怎么说你们不会轻功的都是累赘!”
“要活着!”
即黎骑上来时的骏马,提着剑对黄金台上大喊了一声。
“让唐老乌龟留好老子的饭,老子会回去的!”
东风恶嘿嘿笑着给即黎回应,单手搓了把脸,变回他自己的模样,见有几个火船帮的想要策马跟上即黎,大喝道:“都给老子下马,在红船前面站好了,老子是天下第一淫贼东风恶,有一个敢不老实,老子万一管不住自己,一个月后可就让宁王娶个老子碰过的二手货了!”
李阔海眯着眼睛:“很少有人敢这么威胁老夫。”
东风恶一只手把李蓉蓉的脸按在黄金台上,一只手掂着鹦鹉刀,对着下面声名显赫的火船帮众人张狂大笑,“老东西,那你可要好好记住老子的名字——东风恶秦岚!老子荣幸之至!”
东风恶一个人控制着李蓉蓉,在黄金台上守了一天一夜,水米未进,紧盯着台下众人,不允许一个人离开,也不许他们有任何小动作,全都老老实实坐在地上。
不得不说,此时他淫贼的身份,比他手里的刀更有威胁。
期间,老龙王李阔海说了不少劝降的话,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江湖人,少有机会能得到与这种江湖巨擘交流,东风恶一口一个老东西、一口一个老王八、一口一个老乌龟,别提有多痛快。
倒是李蓉蓉,这个丫头心思深沉,满肚子坏水。
东风恶向火船帮的人要了麻绳,把这个丫头捆成了粽子,每当他有些要打盹的意思,这丫头就开始试探,或是小声嘀咕些故意激怒东风恶的话,或是小心挪动身子向火船帮众人,幸好东风恶不是什么狠辣之人,不然非给这丫头腿上来上一刀,好叫她老实些。
看着远处日头有了要升起的趋势,已经浮起一团白雾,东风恶估算了下,即黎回去报信,快马加鞭大约能在天黑前到达,众人收拾妥当后离开,一整夜也够了,准备再过一个时辰后就离开。
“东风恶,即黎姐怎么和你这个淫贼搞到一起了,就这儿还要来劝我不要嫁给宁王,宁王就算真是谋逆之辈,也比你这淫贼强得多吧。”李蓉蓉似是才睡醒,又拉着东风恶胡扯。
东风恶揉了揉发酸的眼睛,骂道:“臭婆娘,老子虽然有淫贼的名头,但从没做过奸淫妇女之事,可比你那个坏事做绝的宁王要君子!”
“你没有奸淫妇女,为何被称作淫贼?”
“老子虽然掳走了她们,但也只是在空中兜兜圈,看看山,看看水,唯一一次有些轻薄之举,也在肚子上挨了一刀赎罪,你知道老子是做什么的?拿淫贼二字来侮辱老子!”
“你不是也叫自己淫贼?”
“老子可以自己这么说,别人不能!”
“你是做什么的?除了做淫贼。”
“老子是个媒人,为情痴保媒,天下最好的死媒媒人!”
东风恶张开双手,画了个大大的圈,表示是天下最好,然后又念了遍“辩证世上有情痴,结定青丝作死媒。磐石有性蒲苇庆,谁敢负心尽杀之!”,闲来无事,排解些困倦,将自己的媒人理念告知了李蓉蓉。
李蓉蓉忽然落泪道:“当时你跟着李夜墨到了青石街的沧浪堂,为什么不为我也保上一段姻缘?”
东风恶可是见证了火船帮白家两位堂主公审顾飞卿,当时听顾飞卿讲起,也是惋惜的不得了。
东风恶正扼腕时,李蓉蓉道:“秦前辈为何只知道一味惋惜,难道就不能帮我和顾飞卿保一桩媒。”
“可他已经死了不是?”东风恶有些茫然。
李蓉蓉道:“死了又怎样?孔雀东南飞,三里一徘徊。梁祝投土穴,化蝶出尘埃。既然是辩证世上有情痴的媒人,还要计较是生是死吗?越是死,不才更能证明活着的人情痴吗?”
这话说在了东风恶的心坎里,替李蓉蓉解开绳索,把鹦鹉刀递进她手里,要她剪下一缕头发,缠进刀柄的金丝络里。
东风恶提醒李蓉蓉:“老子替你证了死媒,你可就不能再嫁给宁王了。”
李蓉蓉照他说的做了,点头答应:“若是在你这保了和顾飞卿的媒,就再也不嫁别人了。”
“若是嫁了别人,老子就要砍下你的头!”东风恶威胁。
“悉听尊便!”李蓉蓉将刀还给东风恶,“我缠不好,劳驾媒人帮我把头发缠进去。”
东风恶借着天边的一丝丝光亮,把李蓉蓉的青丝和金丝缠在一起,“宁王那边你怎么交代?”
李蓉蓉道:“恐怕得罪死了宁王,火船帮在宁王那恐怕没有容身之处了,干脆随你们一起对抗宁王吧,咱们还有些什么人?”
东风恶哈哈大笑,“老子是老江湖,套话还是免了吧,你若是诚心,宁王大婚没有如期举行的消息传遍江湖,老子会来寻你。”
“老江湖很麻烦,嘴都很硬。”
“所以才叫老江湖嘛。”
“骨头也很硬吗?”
“嗯?”
“还能抬得起手?药王张素问送我的软骨散,还吹嘘只要沾上一点,马也能放倒,效果不怎么样嘛。”
黑暗里,李蓉蓉捡起东风恶的鹦鹉刀,一刀捅进他的肚子,“做淫贼,都是开膛破肚的下场!”
东风恶躺在黄金台上,肚子上插着一把刀,动弹不得。
什么时候的事?
从李蓉蓉手里接过鹦鹉刀时确实摸到了一些粉末,缠她的头发时为了看清金络,确实凑近了些,嗅到了一点胭脂香,还以为是李蓉蓉身上的胭脂撒在了刀上。
蠢啊!
东风恶蹙了蹙眉,想要骂人,嘴巴一张,涎水顺着脖子流下来。
她是个不会武功、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也是火船帮的小龙女,或许不会杀鸡,但杀人一定很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