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这一路被抬回来,见过的人有多少啊,到时,尖酸刻薄的人难免不说两句难听的话,以鱼秀才的清高,哪里受得了?
这一天,鱼娘子守在鱼秀才身边,幼薇承担了母亲煮妇的责任。
鱼秀才呢,接受不了这样的打击,直接一病不起。
再说李亿,在礼部唱名后,与另两名考生,一个叫魏骁,一个叫潘业,一起进入殿试。
皇帝对这些不感兴趣,他更想早点去召李可及来身边听曲,于是胡乱出了题目,也没仔细听他们说了什么,就点了李亿为本科状元,魏骁为榜眼,潘业为探花。进士的前三甲就这么确定下来。
其实,魏骁花钱多,在殿试时,田令孜想为他争取,但李亿是裴休举荐的,皇帝看李亿的风华气度相貌,问道:“三人才华怎样?”
负责科考的是中书舍人李潘,他连忙上前奏道:“能够到这堂上参加殿试的,帖经、墨义、口义、诗赋、时务策五项成绩均是上上等。”
皇帝觉得既然才学都是上上等,李亿又是裴休举荐,气质样貌更能彰显大唐的风华,于是就钦点李亿做了状元郎。
田令孜也不敢多说什么,宦官虽然势大,但嚣张跋扈的态度在宰相和皇帝面前还是得有所收敛。事实上,懿宗皇帝在位期间,宦官专权的局面是有所缓解的。这是题外话。
之后,朝廷派武士作为仪仗队,送三人入期集所。“期集”指新科进士举行的各种聚会庆祝活动。其聚集地,一般在主考官住宅附近,临时租用一大宅第,称“期集院”。
出宫至期集所的路上,万众夹道,李亿坐在高头大马上,由仪仗队引领,又有礼部官员手捧皇帝钦点的名册鸣锣开道,状元郎的名头和李亿的出众风姿,让他瞬间倾动京城。
有人夸赞他的才华,有人夸赞他的俊美,有人夸赞他的气度,不少权贵打探他有没有娶妻,想把自己的女儿许配给他。
三月三,是上巳节,这是唐朝的三大重要节日之一。新科的进士们按照惯例,要齐聚曲江池开“杏园会”,庆贺高中,在宴会中他们吟诗作对,宴会后游园赏景。
当朝的高官权贵也会在这一天占据池畔的亭台楼阁,开宴摆酒,一方面邀请风云人物来参宴,另一方面也是相看这些进士,有合适的,撺掇做自己的女婿。
还有社会上的男女老少,他们也会扶老携幼来到曲江旁结伴游玩。可以说,这一天,随处可见发髻如云的美女。杜甫曾经写过一首诗,开头两句是这样写的:“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
这一天,幼薇特别高兴,她起了个大早,换了新衣,还特意化了点妆。因为昨天下午她接到温庭筠送来的书信,约她到新昌坊的崇真观游玩。
温庭筠回到长安的消息让她激动不已,这段时间,不管是黄巢订亲的事,还是王文木妻子之死,都让她郁积了太多的愁闷,而她找不到人倾诉。如果说这个社会还有人懂她,愿意宽慰她的话,这个人非温庭筠莫属。
她现在终于体会到谢姑姑说的那句话了,“他的温柔是你一个小丫头体会不到的。”
他会将最好的赞美和祈愿奉给你,会在你需要的时候不分日夜地抄写案例法条,会在你忧伤痛苦的时候默默地陪你走一程。
这种温柔体贴需得相处才能体会得到。
鱼秀才身体已经好转,只是精神上有些萎靡,家里有鱼娘子看着,幼薇可以放心出外一游。
驾车的是温庭筠的老仆人昆叔。幼薇爬上车掀开帘子的那一刻,泪就打湿了眼睫,“老师,你接到我的信了吧,你为什么一直没有回我的信?”
温庭筠想到她生活中应该是受了委屈,却没想到一见面她就涕泗横流,连忙起身虚扶她一把道:“我想着很快就来长安了……发生了什么事,让你哭得这么伤心?”
幼薇哽咽着坐下,在温庭筠细心的询问下,把这段时间的事一一道来,说到王文木之妻的事情时,她问道:“你说,明明是一件大喜事,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温庭筠叹道:“你说她父母离得远,我猜应该是山里人吧,山里人平时日子苦。所以实在要探究原因的话,只能说她原来太穷,没有吃过这么多好吃的东西,控制不住嘴。其次就是你朋友的宠爱,明知怀孕胎儿不能太大,他还惯着妻子。还有,这社会,就算不是胎儿太大,能顺顺利利地走出产房的又有几成?”
“是,生育,对女人来说就是一道鬼门关,”幼薇连连点头,“我一直想不通,一直想不通。”
“别哭了,哭得眼睛都肿了。老师帮你找一个好郎君,长得又好又有才学的怎么样?太学里很多年轻学子。”温庭筠逗她道。
“我才不要呢。”幼薇红着脸道,“早知道就不该跟你说了。”
昆叔在外面道:“先生,已经到了崇真观。”昆叔话落,车子也稳稳地停了下来。
温庭筠让幼薇先下,幼薇道:“你先下去,我很快下来。”
温庭筠看着她哭红的双眼,大笑起来,“好,你慢点,我们在外面等。”
幼薇坐在车里,整理了一下衣装,又抹了抹眼睛,突然觉得好笑起来,自己在飞卿面前是不是有点矫情啊。
从车上下来,看到温庭筠负手站在崇真观前,正仰头看那观上的镏金大字。幼薇走过去,道:“我已经好了,走吧。”
温庭筠负手回头笑看她一眼道:“走吧。”
两人一起走进崇真观,因为新科进士都前往曲江池赴宴了,这一天大家去曲江的自然就多如往日,崇真观相对显得冷清。
崇真观风光秀丽,楼宇雄伟,两个人登高望远,长安风景尽收眼底。春意盎然,万物勃发,多日的抑郁之情在温庭筠的陪同开解之下一扫而光。
两人走到南楼,幼薇抬头看到这里竟然也有进士们高张的题名,想到父亲抑郁吐血,一时不由悲愤难忍,道:“有没有笔?我也来题名一首。”